入夜后，上水城内逐渐华灯初上，近日外来人客的增多也让城内热闹了许多，颇有一番都城国府的韵味，街上小贩的叫卖声、酒楼里酒客们举杯弄盏、时不时的马车驶过，人间烟火味与和谐雅逸的气息浑然一体，构成这边城下独秒的协奏曲。
“果然，还是小爷我靠谱，哈哈哈，人越多的地方对于我越有利，这可是一整只烧鸡呀”
李鱼一摇一摆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自己的“战利品”，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
李鱼走到石桥下，远远便瞧见爷爷正靠着石桥打着盹，头往下一摇一摆的，好不悠闲，走近后正想叫醒他，但瞧着他那熟睡的样子，又多了一分不忍，便安静地守在一旁，仔细地端详了起来，只是李鱼少见的机会能够和爷爷这么近，他发现爷爷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皱纹，老态龙钟的样子，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毙命一般。
“这老头子，打我懂事起，他便一直是一副老叫花子的样，这两年却突然变得苍老了许多”李鱼油光水滑的眼珠子一转一转，凑到了爷爷的脸上，距离就好像快要亲上去一样仔细观察着。
“咦？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一种很古怪的气息，这是什么感觉，我又说不出来”李鱼心想着，就在此时，许是被李鱼凑得太近的鼻息所惊扰到，爷爷蓦然醒来。
“小兔崽子！你想干嘛，你别理我这么近啊，老子可是把你养大的爷爷”爷爷看着呆呆望着自己发神的李鱼，一脸错愕。
“哟，烧鸡，不错不错，哪里偷来的”说罢爷爷一把把李鱼手中的烧鸡夺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也不管李鱼是吃与没吃，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害，这还不是小意思，正好看到有个酒楼被包场了，店小二都忙不过来，我就偷偷摸着进去带了一只出来，嘿嘿”
“哦！对了，那大酒楼门口停着的马车上也挂着上次我们遇到的方家那样的旗子，那架势，不比方家差呢，只不过，写的是华的大字”李鱼边讲边从爷爷手里夺回一个鸡腿，边吃边舞手弄脚着，一副好生激动的样子。
“哦？越山府的华家也来了么，哼，什么时候王宫贵族也对修仙这种事有兴趣了”爷爷心里暗讽着，很显然他对于上水城内近日的不同是知道隐情的，准确的说，陈羊国内，无人比他更知晓了解！
“还有呢，依你小子的个性，肯定打听到了些其他的什么消息”吧爷爷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整只烧鸡顷刻间便被他风卷残云般的消灭干净。
“嘿嘿，我在小巷子里听到两个衣着显贵的人喝醉了酒，在说着什么“这次收礼大典什么什么的，什么什么吴家肯定能得”之类的呢”李鱼一脸不解，但他聪明圆滑的个性已让他能够猜出个中端倪所在，此番能让陈留国内众多名门贵族不顾所有战事，不管路途遥远，也要齐聚此处，那只有一个原因，也是唯一的可能，那便是，陈留国将会有拜入宗门，修炼成仙的机缘在此！
“不错，我在早些年的时候，曾在他城听说过，二百零七年七月初七，也就是三天后，会有仙人宗派到临此处，收取有机缘的弟子，这可是我们这些凡人唯一逆天改命的机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大世家前来，想要一试机缘。”爷爷语重心长解释道。
但李鱼却颇为不解，即使是有如此这样的一番造化，那也与爷孙二人无关紧要，爷爷为何两年来夙兴夜寐的赶路，一路颠簸流离的掐着时间来到这上水城呢？难不成仙人收完徒会派发烧鸡？还是仙人有特殊癖好，喜欢收叫花子当徒弟？想到这，李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嘿嘿，谁说乌鸦不能飞上枝头，谁说小鸟不能变凤凰。”爷爷斜眼看着李鱼，言语间戏谑着李鱼，却又充满了希望。
李鱼看着对方的样子，爷爷第一次让他多了几分感到陌生与恐惧的感触，陌生的是这番言语，他怎会对着李鱼道出，恐惧的是，这不太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顽皮却又和蔼的爷爷。
这时，爷爷颤颤巍巍的艰难抬起手，伸进了兜里，拿出一个烂布包裹着的布袋子，上面满是油渍，但是其中之物，却看得出来略显沉甸，他递给了李鱼，说道
“此物是我在多年前偶然所得，应该对于拜入仙门有着莫大的帮助，怎么使用我也不知，你如果有这个机缘，能够见到仙人，可以把里面的东西拿出，递给仙人，剩下的嘛，就发挥你最擅长的恳求绝招了，哈哈哈，说不定能有点用哦”
李鱼不可置信地看着布袋，他想成仙吗，他做梦都想，李鱼生性软弱圆滑，那是低贱的命格使得他不得不为自己能够在这战火纷争的乱世中活下去披上的一层保护壳；他聪明机巧，那是他在困苦潦草的流浪生活中形成的老谋心智；他懂事孝顺，自己是孤儿的命运早已知道，是爷爷把他从寒冬中救出，给了他“李鱼”的这个名字，是爷爷教会他，无论如何，必须得活下去，即使是舍弃尊严。可以说，李鱼的境遇与生活，促使他拥有了同龄人无可匹敌的心智与认知，他当然想修仙，想改变这一切。
但是，这一刻，望着年迈哀愁的爷爷，他，不想。
李鱼把布袋丢还给了爷爷，他讨厌自己低贱卑廉的生活，讨厌每次求饶时被人踩在脚下蹂躏的尊严，讨厌自己只能用狗的视角趴着仰望世界。但是，他热爱这样的爷爷，即使知道爷爷不可能永远陪着自己，但这样的日子，对于李鱼来说，每过一天都已是莫大的恩赐。
“臭小子，老子还指望你拜入仙门，改善改善老子的生活呢，再不济给些烧鸡也成啊！臭小子，没良心，臭小子！臭小子！”爷爷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拿烧鸡都费力的手突然像充满了力气一般，用力拍打着李鱼的头。
李鱼边躲边委屈到，“可是我舍不得爷爷啊，若是真的有幸拜入了仙门，那不就要和爷爷分别了。”
“呸，你懂个屁，那仙人可是无所不能，给你爷爷加个几百年阳寿那不是简简单单？等你也成仙了，再给我接着续上可不就完了”李鱼爷爷一脸严肃，就好似此事十分重要且势在必得一般。
李鱼看着爷爷，若是平时，他对于爷爷的话当然是深信不疑，但聪明的他此刻不禁心生怀疑。
爷爷仿佛看出这小兔崽子所想，把布袋子硬塞进李鱼兜里。语重心长的再次说道
“放心吧，我这可全托付给你了呢。再说了，若是不行，那你到时再回来，咱俩再接着当叫花子也不迟呀，而且，这拜仙门可全靠机缘，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机缘呢”
“哦！对了，这个东西，在没有见到仙人之前，可万万不能拿出来，看都不能看，要不然就会失效了呢”爷爷一脸正式，一改往日游戏人生的顽童模样，却又多了几分临终遗言的样子。
李鱼珍重地点了点头，一想爷爷确实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些仙人可都是无所不能，视凡人如蝼蚁一般，爷爷所求，自然不会是什么难事吧，想到这，李鱼把布袋子珍重地放进了自己的裤裆里。说来尴尬，李鱼浑身上下，也就只有此处有块完整的布料，能放在这里，说明是李鱼最为宝贵之物了。
此番操作，却把看得爷爷错愕不已。
“等一下，你刚才那烧鸡不会是放在这里带回来的吧”
看到李鱼摇了摇头，爷爷这才慢慢起身，好似要离开去哪里一般，说道，
“这两天你也别到处乱跑了，人多眼杂，指不定被哪家王公贵族抓去当小童役了。初七那天，你再到东门广场上去寻寻，看有没有什么机缘吧”
李鱼看着爷爷不禁发问到
“爷爷，你去哪？”
爷爷把腰杆挺直，一改刚才严肃认真的托孤氛围，换了一副淫荡邪恶的面容说道，
“你个臭小子，你管我呢，你可别打扰我的好事，这上水城里，我多年前来过可有个老相好，我得去聚聚去。等到初七的时候，咱们在东门广场上见”
李鱼望着爷爷满是佩服，不愧是爷爷，混成这幅老叫花子的样子了，还能有老相好，莫不是去偷看哪家妇人洗澡一类的流氓事儿吧。虽说言语上颇为蹊跷，但之前爷爷也确实有过突然离开几日的案例，所以李鱼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靠在石头上，连日赶路的疲惫促使他沉沉睡去。
爷爷步履迟缓，走了好久，就在快要消失在李鱼视野里的时候，他于心不忍再次回了头，看着疲惫睡着的李鱼，看着这被他带大不过十六岁的孩子，眼角的泪滴再也挂不住，掉落了下来，仿佛这一转身就是永别一般，他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与心血，将身子转回，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了灯火阑珊的街道上，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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