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烧车床事件

鲁强在车间等马福昌回来修机器,干等也不见他的影子,只好去问吴主任。吴主任说没见到马福昌,让他回去等。于是鲁强回到车间,一直等到中午,马福昌才回来。鲁强生气地说:“你说你找吴主任去,你也没去呀!你撒谎撂屁地干啥去了,让我在这傻等了一个上午?”

“太抱歉了,我出去遇着点麻烦事给缠住了——午后给你修还不行么?”马福昌笑着说。

“主任来找你两趟了,让我告诉你回来马上到他那儿去,你赶快去吧。”

马福昌答应着怏怏地去了。

吴主任正在办公室里看图纸,见了马福昌便放下图纸说:“你干什么去了,走了一上午连个假也不请,以后注意。快去吃饭吧,下午上班和鲁强抢修车床。”马福昌答应着出去了。吴主任又继续看他的图纸。

下午上班的时间刚到就来电了。马福昌为了看张宝玉轧合爆炸,上班的铃声一响,就急急忙忙地穿上大衣溜出车间,向总成车间走去。外面很冷,没走多远,两只耳朵便冻得刀割似的疼痛,他站下用手焐了一会儿,又犹犹豫豫地往前走。一阵风吹来,裹着细碎的清雪,钻进他的脖子和袖筒,扎骨冰冷。他颤抖着㨄起大衣领子,抖了抖,紧紧地裹住耳朵,缩紧脖子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看,见这路上行人不断,便拐上了通往总成车间后院的一条小路。他顺着那条小路一直走到总成车间后院,钻进厕所。他站在那里边偷偷地向总成车间张望,不时回头回脑地往四周察看。那厕所又阴又冷,他没呆多久就冻得受不住了,只好又回到路上走。他边走边听,这时,从前边路口倒过来一辆汽车。那汽车鸣了两声喇叭停下了。他怕车上有熟人看见,斜眼溜着汽车,转身往回走,突然身后“咕咚”一声,吓得他一激凌,回头一看,是汽车往下卸空油桶。他定了定神,看看表,已是两点多钟了,心中暗想:“那三颗炮弹在最上边儿,早该轧着了;是没响呢,还是我出来晚了没听见?”于是他放下大衣领子,摇摇头,回车间去了。

马福昌前脚刚迈进车间大门,就有人冲着他喊:“马福昌,你快去吧,领导正找你呢!”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妙,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一时精神紧张,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去又不想去,逃又不敢逃,正犹豫间,一只大手从后边伸过来抓住他,拽着就走。他回头一看是鲁强。

“干什么呀?”

“你犯事儿了,知道吗?”

“啥?……什么事呀?”他挣扎着,惊惶地问。

“什么事,你他妈自己知道,别跟我装糊涂!”鲁强骂骂咧咧地把他拽进了车间办公室。

原来下午上班之后,鲁强按照吴主任的吩咐在车间等马福昌来修车床。他等了一会儿,见马福昌又没来,便问主任吴大海去了。吴大海听说马福昌又溜了,很生气,就让他在办公室等马福昌。鲁强在办公室等了一阵,不见马福昌回来,正想出去找,车间来人报说鲁强的车床烧了。吴主任下车间去看,人们都说下午上班铃声一响,大家都忙着上机干起活来。不长时间,闻到一股焦味,都怀疑是自己的机床出了问题,纷纷停机检查。结果谁也没查出问题,又都干起活来。直到那车床冒了烟,才知道他这个车床一直是开着的。结果没用追查,就已认定这事故是马福昌上午停电时开机没停,下午又私自离岗造成的,责任全在他一人身上。

马福昌不知道这些,以为自己是犯了大案,给鲁强弄进车间办公室,吓得浑身打颤,四肢发抖,木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吴大海正在生气,见他进来,气得拍着桌子大声训他:“你干的好事,这还得了,马上停止工作。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检查交待问题!——你这是破坏军工生产,是犯罪!对你这样错上加错的就应该逮捕法办!”

马福昌听了这话,自认犯案倒楣,一句话也不说,木木地在那儿硬挺着。党支部书记郭振东以为是吴大海把这个精灵的马福昌吓傻了,便在一旁劝道:“老吴,对这事不用生气,也不用发火,还是先让他自己交待问题写检查吧。”他说着,拿出纸笔交给鲁强吩咐说:“你在这儿看着他写检查交待问题,我和吴主任去找有关领导把这事汇报一下。”

郭振东和吴大海出去之后,鲁强把纸笔交给马福昌。可是马福昌一言不发,一字不写,依旧呆呆地站在那儿。鲁强让他坐下,他也不坐;催他写,他也不写。鲁强以为他是在故意耍赖,也就由他在那儿杵着,干脆不管他了。

不长时间,书记郭振东回来了。他见马福昌还在那儿木呆呆地站着,以为他是给吴大海的批评吓破了胆,便开导他说:“你担心害怕是没用的,不要只想个人的责任,要深挖思想根源,认清擅离职守的危害。你私自离岗,烧毁了车床,给国家造成了损失,吴主任一时气愤批评你几句是正常的。他这只是批评,并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也没让你赔偿经济损失,你不要过分担心;要卸掉思想包袱,挖出思想根源,查清危害,争取早日立功赎罪。只有这样,你才能把这脱岗烧车床的损失尽快地补回来。”说完,郭振东又忙着出去了。

马福昌听了书记这番话,才知道这是一场虚惊,庆幸滚珠案没露,暗恨鲁强多事,给他贴上了这么一块狗皮膏药。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心地坐了下来,看着窗外,默默地想主意。

鲁强对马福昌接连故意违犯纪律烧了他的车床很生气,认为他挨批受罚是罪有应得,书记不应当对他这样姑息迁就。因为平时他们笑闹惯了,所以他想要耍耍他。于是他就搬了一把椅子在马福昌对面坐下,瞪着眼睛看着他半真半假地催促他说:“写呀,快写呀!”

马福昌没有出声。

“你不写也行。你说你到哪儿去了?”

“没到哪儿去。”

“没上哪去?——不对,你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说。”鲁强依旧板着脸问他,“有人看见你在道上逛了,你说你为什么不去修车床,偏要在道上闲逛游呢?”

“心里闷,走走。”

“下午你在路上走了;上午你干什么去了呀?”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遇着点儿麻烦事给缠住了。”

“在哪儿给你缠住了?——是不是在‘高老庄’‘盘丝洞’里?”

“你别拿正事闹着玩好不好?”

“谁拿正事闹着玩了?要说你还差不多:上班时间不干活,偷着跑出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老实交待吧,争取从宽处理;快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干。”马福昌很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干,要是干活,机器就不会烧了,这是实话。但是你的态度不老实:那机器不是你开的么,怎么说什么也没干呢?想把责任推给别人么?那是办不到的。你错就错在不老实上了,知道么?你的技术水平本来就不怎么着,却偏要屎壳郎上铁道——硬装大铆钉。结果怎么样?露楦头了吧?你看你上午那个小样:在那儿一站,两片嘴叭儿叭儿地指使人——‘开车我看看!’我说‘开不得,别闷坏了电机。’你还牛起来了:‘让你开,你就开;车床不转能看出哪儿有毛病吗?’你小腰一叉,小脖一梗,真牛透了!就是你师傅老周头儿,也得听听操作者的意见呀!哪有谁的意见都不听,就硬要开车的?没见过你这么牛的,你可是‘真牛’啊!”他把“真牛”两个字说得很慢很重,说完笑了笑,又接着说,“现在那车床还没转,你不是要看它转么?快去看吧,你让它转,它就转了——怎么不出声了,想装聋作哑混过去吗?那可不行,我非问你个水落石出不可,你必须说出上午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下午为什么又没影子了?——害怕也没用——你事儿都干了,就别怕了,赶快老实交待吧……”

马福昌面对鲁强这半真半假的挖苦奚落没法回答,只好一言不发,任他说去。

下班的时间到了,吴大海从外面走了进来,鲁强立刻停下站起来对他说:“他的包袱太重了,自己不肯卸,我正帮他呢。”

吴大海早已消了气,看了马福昌一眼,见他一个字也没写,冷冷地问:“怎么还没写,磨蹭什么呀?”鲁强说:“主任,你开导开导他吧。”吴大海转过身去,一边穿大衣,一边告诉鲁强说:“我不管他。下班了,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让他回去吧;明天你回车间干活,专有人管他。” 说完,他率先走出办公室,鲁强和马福昌也一前一后地跟着出了办公室。

马福昌离开车间办公室,随着下班的人们走到工厂大门口站下了。他对待压弹里的滚珠还很不放心,想找张宝玉或朱宝莲探听一下,于是他在那东张西望,一直等了十多分钟,看见张宝玉走了过来,立刻奔过去问:“宝玉,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张宝玉说:“这还是早的呢!往天活多,比这还晚。”马福昌说:“是因为完不成任务么?”张宝玉说:“不是,我的任务早完成了。但是我那活和你们的不一样,干完了必须当天交检入库,所以下班天天都是最后。”马福昌说:“你还管入库的事么?”张宝玉说:“不管,那是朱宝莲的活儿。因为最后交检,她忙不开,我交检了自己的活之后,顺便帮她点忙。”马福昌说:“你这人对谁都这样热情,真是够意思。”他说着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又试探着接下去问,“你真能干,我看着你门前的那些待轧弹都发愁,那么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完呀?”张宝玉说:“那点活算什么,午后来电,没用俩点儿就全都干完了。要是不停电,我那儿从来不存半成品。”

“什么?你门前那些待轧弹全都装箱入库了?”马福昌故作惊讶地问。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共才八箱,下午又过来八箱,也都轧完装箱入库了。”

“轧完就装箱,不检验么?”马福昌还是不放心。

“检验,过来就检。我门口儿那些朱宝莲早晨就检过了,所以我轧合完了之后,她只看一下轧口和外观就完事儿——非常快。”

“这活儿干得真是太棒了!”马福昌兴奋地说着,同张宝玉出了大门,向独身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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