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务科批判帮助王瑛大会之后,吴长德把胡飞和蓝德权让进了办公室。宾主三人落座之后,吴长德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事办到现在,您二位看下一步怎么办好呢?”蓝德权说:“这还用研究么?王瑛反对党的领导,而且还有隐瞒家庭出身的问题,我看对她必须从严、从重、从速处理,否则,党的领导在群众中还有威信了么?这事不能含糊,是咱们对党的态度问题。”胡飞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事和领导有关,应当看看领导的意见;可是傅书记不在家……”蓝德权说:“那还用看么?这是明罢着的道理,只要从严、从重、从速就没错儿,用不着犹豫观望。”吴长德点头说:“对,老蓝说的对。咱们面对这大是大非问题,不能犹豫观望,但是也必须慎重。依我看,咱们三个还是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决定吧。”胡飞和蓝德权沉默了一会,同意了他的意见。
第二天下午三点,吴、胡、蓝三人又聚到了一起。他们对王瑛的错误统一了看法之后,又开始讨论处理意见了。吴长德在靠背椅上使劲地向后背了一会儿,又弯回身子若有所思地慢声说:“二位要是马上处理,我现在就可以把她交给你俩,或者开除工职,或者拘留判刑,我就不管了。但是,我不能不告诉你们,傅书记老伴儿说要等书记回来再处理,我看还是等一等吧。”
“你找书记老伴儿谈过了?”蓝德权有些惊讶。
“没有,是她找我说的。”吴科长看着蓝德权告诉他说,“这事咱们有点被动了,她说起初没人管,她已经和王瑛交换了意见。说要等到傅书记回来再处理。我说咱们研究完马上处理,她没同意,看来只好等书记回来了。‘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咱们还是等一等吧,免得干多了,反倒惹书记不满意。”
“那怎么可能呢?”蓝德权说,“只要从严、从重处理,他就不会不满意。”
“那可不一定。”吴长德摇头说。
“没什么不一定的。”胡飞反对说,“难道他还反对咱们树立他的威望么?不会的,你把王瑛叫来吧。”
吴长德摇了摇头,但他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叫来了王瑛。胡飞和蓝德权开始审查王瑛家土改前后的经济状况,让她又把当时的家境重新交待一遍。王瑛承认王坤说她家解放前的雇工和拥有的房屋、土地、骡马和车辆都是实情,但是她说她家还没等到土改,车马就全给土匪抢没了,爷爷气死了,父亲推牌玖,不到十天就把土地和房屋全部输光了,全家只好随母亲到公主岭河南街外祖父家里,靠经营杂货买卖为生。所以土改时在那儿被划为小业主。
吴、胡、蓝三人觉得她的家庭历史已经清楚,不是什么漏划地主,也不存在隐瞒的问题。这些实际情况只要组织掌握就可以了,用不着到群众中去更正;因此王坤腿上伤疤的来历,也就毫无查问的必要了。唯独那画本书皮一案,不可不理。但是这一案子,王瑛不但死不承认,而且还一口咬定是王坤所为。为了搞清这个问题,三人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天,也还是一筹莫展。最后,吴长德说:“咱们别为这两个浑蛋浪费脑汁了,干脆把这事记到他俩身上算了。”胡飞反对说:“不行。那样王坤就太冤枉了。”蓝德权说:“他冤枉什么?咱们退一步,按他的话来分析,即使那书皮不是他包的,他也是早就知道。这么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早不揭发?如果像王瑛说的那样,他包了书皮诬陷别人,耍贼喊捉贼的把戏,罪恶就更大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罪有应得。”吴长德说:“对,我们应该看到他的本质,不能被他的假相欺骗了,他现在揭发王瑛,是看王瑛保不住了,假装积极,骗取我们的信任,以求保住自己。”胡飞反对说:“我看不妥,王坤跟着咱们揭发王瑛,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站到革命立场上了,咱们就不应该再批判他。”吴长德说:“对,你说的对,现在咱们只批王瑛,不能把王坤和她搅到一块。不过,我还有一点想法,征求一下二位的意见:咱们在处理王瑛之前用不用和傅书记老伴谈一谈呢?”
“那就看你的意见了。咱仨你是领导。”蓝德权说。
“那就谈吧。”吴长德拍板定案了。
胡飞和蓝德权二人早就看出傅书记对食堂工作特别关照,认为那是因为他老伴在食堂干活的缘故,慨叹自己没有这样和书记靠近的机会。王瑛闹事的时候,他俩本来知道,但是因为当时没意识到这是靠近书记的好机会,所以也就没管。等他俩回过神来伸手去抓的时候,这事早给吴长德抓到手里了。于是他俩想借职务之便把这事抓过去。可是,向吴长德要人,吴长德不但抓着不放,而且以开批判会请他俩指导工作为名,硬是拉他俩跟着当了两天配角。他俩正在为此懊恼的时候,突然听吴长德说要同去征求傅书记老伴儿的意见,便高兴地答应了,觉得这两天的龙套没白跑,总算借这个机会可以向书记靠近一步了。
吴长德带着两人来到傅强家里,向傅强老伴儿做了介绍之后,胡飞便笑眯眯地赔礼说:“傅书记不在家,大嫂受了王瑛的气,我们昨天就应当来劝劝的,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拖到现在才来,也只好请大嫂谅解了。”傅强老伴儿说:“这说哪儿去了,你太客气了,这事本来是怪我脾气不好,给你们添了麻烦,怎么还能怪你们呢?”蓝德权说:“大嫂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做的工作。老大嫂年岁大了,禁不得气,谢天谢地,您身体还好;要是把您气出病来,我们怎么向书记交待呢?”傅强老伴儿说:“这事确实怪我,我不该打她。这也是我不懂规矩,听她跟我故意念秧找碴儿,就动手打了她,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吴长德说:“这不怪您,王瑛实在是太气人了。那话不用说您当时在那儿听了生气,就是我过后听人学都气得心里乱蹦。她实在是太猖狂了,就得这样教育她,要不好像谁都管不了她似的。她现在怎么不蹦达了,这不就是少教育么?大嫂您还没看明白么,这事即使我不教育她,这两位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您别着急,她老实的日子在后边呢。先让她和王坤好好咬一咬,等他俩咬透了,我们把材料弄好,或者放到档案里,秘而不宣,内部控制;或者戴上帽子,交给群众专政,还怕她不老实么?”蓝德权说:“对,等你们科批判完了,我给她戴上帽子专政。”胡飞说:“哼——那是后边的事,现在你别着急,等我整理好材料,先报批开除她的工职,然后再进行专政。”傅强老伴儿说:“不行,这事还是等老傅回来你们再研究处理吧。”蓝德权笑笑说:“不用。这点小事不用等书记回来出面处理,我们听听您的意思就办了。”
“听我的意思?——听我的意思就别处理了。我和吴科长说过了:人家有错误,我打人家也有错误,我俩交换了意见,已经和解了。”老太太平静地说,“都说不要得理不饶人,我本来打了人就没理,要是还不饶人,那就过份了。”
胡飞说:“虽然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原谅她了,但是我们做具体工作的对这事不能不处理呀。”傅强老伴坚持说:“要处理也得老傅回来再说。”吴长德解释说:“等书记回来也好,能处理稳妥一些,这两位是怕您着急生气,才急着要处理的。”胡飞说:“大嫂,王瑛违反了纪律,就应该严肃处理。”傅强老伴儿说:“我也违反了纪律,要处理就一起处理吧!”蓝德权陪着笑说:“我们没那个意思,您实在要这样坚持,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就等书记回来再处理。”他说完,看吴长德和胡飞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便果断地说,“好吧,那就等书记回来处理。”
吴长德见蓝德权和胡飞都改变了主意,心里很高兴。转过脸来对傅强老伴儿说:“没想到王坤能转得这样快,一下子就把王瑛揭蒙了。”傅强老伴儿说:“他俩本来是一伙的,这小子见风转舵,落井下石,真是太讨厌了。”吴长德笑眯眯地说:“就是么,装得很像。”傅强老伴儿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胡飞摇摇头反对说:“你们这看法不对,不管王坤以前怎样,现在能积极上进,我们就应当热情欢迎,不能这样怀疑,挑毛病。”吴长德笑笑说:“不是我多疑,他这人从来就靠不住,我太了解他了。都说驴粪蛋子也有发烧放热的时候,他这个人连驴粪蛋子都不如——从来就没有过发烧放热的时候。你老胡不知道,他自从到我这科里来,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尽给我添麻烦丢脸了。起初,职工反映他烧水不开,喝坏了肚子,我找他谈,他矢口否认,说没有那事;厂领导找他谈,他说开水都被职工打去洗衣裳了,总务科领导不管;我抓打开水洗衣服的人,他又偷偷地看着我,给他们通风报信。更给科里丢脸的是,他从食堂往家偷油:就那天中午,傅书记看见水房里出来一个拎水壶的女人一见他就跑,书记怀疑她是往家拎开水,让人追回来一看,是满满一壶豆油,原来是偷油的。那女人就是王坤的媳妇,她说是在食堂干杂活时偷出来的。大伙都怀疑是王坤偷的,让她往家里拿。因为她是家属,辞退也就完事了,没受什么处分。因为这些问题,我把王坤给你劳资科送去,你不要,说他是一个病号,就得在我总务科烧水养病。这回你看明白了吧:一天活兔子似的,哪儿有什么病?”蓝德权说:“他这事真得好好调查调查,要真是这样,你劳资科没法采取措施,就交给我送去教养吧。”胡飞说:“不用,杀鸡怎么能用牛刀呢!以前这些事我不知道,给他蒙蔽了;现在知道了,把他调出总务科就完了。”吴长德说:“你说准了,要不,我就把他交保卫科了。”胡飞说:“那有什么说不准的。这事完了,我让他走人。”他们谈完了,又唠了一阵闲嗑,告辞傅强老伴儿回去了。
王坤做贼心虚,因为害怕王瑛的问题牵连自己,天天到处打探消息,寻风摸底。两三天过去了,这事也还没有处理,他有些纳闷儿,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五月七日下午三点,王坤烧完了水,想到前边路上去转转,可是风太大了,特别是路上,更是沙土飞扬,黄澄澄的,让人睁不开眼睛。他出去没走几步,就又回水房了。他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突然看见工厂的吉普车回来了。那车进厂便拐下了公路,到傅书记家门前停下了。王坤心里一动,连忙出了水房,来到食堂门口,眼看傅书记和韩小乔下车进了屋,车走了,他便兴冲冲地进了食堂。
傅书记老伴儿正在食堂里和人擦玻璃,王坤见她们七八个人一块忙得来劲,便凑到跟前说:“书记回来了,好像没带钥匙,正拿着提包站在门口望呢。”
“真的吗?”傅强老伴儿有点不信。
“我能骗你么,肯定回来了。”
“还在那儿等着呢?”
“好半天了,也许进不去屋走了。我替你一会儿,你回去看看嘛,又不是很远。”说着,他接过老太太手中的抹布擦了起来。杜文静说:“傅婶,书记出去五六天了,你回去看看,安排好了再来。”于是傅强老伴儿回家了。
王坤和大家一块儿擦玻璃,杜文静笑着夸他说:“今天你进步可真不小,自己能主动找活干了。”王坤说:“你这话可让我太伤心了,我以前的活儿都白干了,你一回也没看见。现在我算看透了:干活就得在你眼皮底下干,要么也得叫你看看再干。”杜文静说:“别白话,我看着你了,快擦吧。咱食堂这活就是麻烦事多,门啊,窗啊,地啊,都得经常擦,要是隔几天不擦,就脏得不得了。有傅婶这样个勤快人,天天大略擦一遍,等到逐项详细擦时就省事多了。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统一擦了,这门窗也还很明亮,擦起来也不太费劲儿。我真没想到这老太太干活这样认真。”她正说着,王坤突然想起了大事似地打断她的话说:“哎呀,老太太怎么还不回来,她可走好半天了。我得看看火去了,别把炉子烧落了。”杜文静说:“怎么样,又不想干了吧?要走你就撂下,走你的吧,别找借口了!”王坤争辩说:“她早该回来了,是不是在家吵起来了?要么她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的。”杜文静笑着说:“你可真不了解情况,人家老两口从不吵架——哦,你见王瑛挨打,是不是嘴巴子刺挠了,也想要挨揍?”王坤诡笑着说:“我就是因为那件事怀疑她们老两口吵嘴呢。要么咋能去这半天呢?——肯定有事,咱们去看看吧。”杜文静说:“不会的,像你们家呢——说吵就吵。”王坤说:“我看看去,没吵更好,顺便看看书记买了什么好东西,再问问书记取了什么经,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杜文静说:“走吧走吧,咱们都去。”于是她和大家放下手里的活儿,一起到傅强家去了。
原来傅强老伴听了王坤的话出屋一看,书记没在家门前,以为真是没进去屋又走了。她打算回家去开门等老伴回来。可是当她走到门前刚要开门时,发现傅强正在屋里洗脸。他那雪白的衬衫扎在裤腰里,袖子卷过臂肘,很是潇洒。韩小乔站在他身后,手捧毛巾正在等着递毛巾。老太太一看这情景情不自禁地站住了,悄悄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这时傅强洗完了脸,韩小乔把毛巾递过去,让他擦脸,又随手端了脏水倒进脏水桶里说:“我也洗洗,灰尘太大了。”说着她舀了一盆清水。傅强说:“水太凉,别激着,暖瓶里有热水,兑上点。”韩小乔说:“没事。”便脱了外衣搭到椅子上,挽了衬衣袖子正要去洗,傅强擦完脸端着暖水瓶过来给她倒些热水,又用手试了试水温说:“洗吧,连头发也洗洗吧。看刮成什么样子了。”韩小乔笑笑说:“对,连头发也洗洗,要么这热水白瞎了。”说着她洗起了头。
韩小乔洗了两把头,发现脖子上没有毛巾,也没有拿出香皂来,便说:“书记,我没围毛巾,求你把我提包打开,拿毛巾和香皂给我。”傅强说:“用我的行吗?——哦,不行,我的毛巾洗湿了。”说着,他过去打开她的提包,取出毛巾递给她,又拿了香皂放到椅子上……
傅强老伴本来见韩小乔在她家里就不太高兴,又见老伴儿给她试水温、递毛巾,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她想进屋把韩小乔轰出去,又怕有损老头的身份地位。她想扭身回食堂去,但是一想到韩小乔整天这样和傅强在一起,更是不妥,终于还是酸烘烘地进了屋。
傅强见老伴儿回来了就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再早也没你早,脸都洗完了。”
傅强听这话音有些不对头,就没再说话;韩小乔没注意到这些,一边洗头一边叫了一声“傅娘”。傅强老伴没有答应,冷冷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上这儿来洗头?太不知检点了,快走吧!”
韩小乔听老太太说她不知检点,又赶她快走,不明白自己哪点惹了老太太。但是她知道这是老太太的家,便不再说话,赶忙洗了两把,就拿毛巾擦头擦脸。
傅强听老伴这样说话,非常生气,但他不知老伴这是闹的什么病,又有韩小乔在身边,便强忍住火气,懊恼而又严厉地说:“你这人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我和你说,咱们都是人,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对客人和孩子不能过分——知道么?”
傅强老伴儿本想大闹一场的,但她从未见老头子这样严厉过,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他的面子,便不再吱声了。韩小乔怕他俩因为自己吵起来,一边忙着梳理头发,一边说:“傅娘,怨我,我不该给您老添麻烦。“
傅强老伴儿说:“不是不该给我添麻烦,是不该给你自己添麻烦。你每走一步,人家都盯着呢,你自己不知道么?快收拾收拾回走吧。”
正说着,王坤和杜文静等七八个人跑了进来,见老公母俩都阴沉着脸,尽管没听到都说了些什么,也都猜出是拌了嘴。
王坤心里暗自高兴,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冒然说话;杜文静感到意外,因她里一半外一半地听到老太太赶韩小乔回去,又见韩小乔在默默地梳理头发,心里也就明白了。她赶紧打圆场说:“洗完了吗?哎呀,我帮你洗吧。”她拉住韩小乔,动手帮她洗起了头发,“出了点事,你和书记都不知道,这不怪傅婶——书记也不用生气,我一会儿慢慢地说给你们听。这事可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明白的。”她说着,把水倒了,像理发员那样,又换了清水,一边给韩小乔洗头,一边又唠起了家常。
王坤本来是撺掇大家来看热闹的,没料到杜文静瞬间给和解了,觉得很没趣;其他人也都看出了眉眼高低,和书记搭讪了几句,都知趣地和王坤一同回去了。
杜文静帮韩小乔洗着头,见其他人都走了,傅强和他老伴还都在生闷气,便打开了话匣子:“今天这事方才我已经说了,这和前两天出的事有关。书记和小乔不知道,现在我说给你们听听。”她说着,看了书记和他老伴一眼,又接下去说,“今天这事幸亏是傅婶,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方才我和傅婶在那干活,王坤去了,在傅婶跟前说‘书记回来了,好像没带钥匙,拿着提包在门口儿站着望呢——’”
“胡说!根本没那事儿,我下车就进屋了。”傅强生气地说。
“您听我说完,别插话。”杜文静帮韩小乔洗完头,一边帮她梳理,一边埋怨傅强说。但是傅强又气又急,干脆没理这些,又接着争辩说:“不是我非要插话,小乔在这儿可以证明:我下车,她也下了车。我开门时,她在我后边说她没带钥匙,进不去屋,要把提包放这儿,我说‘你进屋呆一会儿洗洗脸再走吧,快下班了,一会儿寝室的人就回来了,也省得去找人开门了。’这不,她就进来了——从来就没人在外边等过。”说完,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合盘托出的动作。这时老太太和韩小乔也都等着要说话,可是杜文静摆手没让她们说,自己又接着说道:“不用说那些事儿,听我说完你们就明白了。当时傅婶问:‘真的吗?’王坤说:‘我能骗你么,真的回来了。’傅婶又问:‘还在那儿等着呢?’王坤说:‘好半天了,也许进不去屋走了——你回去看看嘛,又不是很远。’于是我就让傅婶回来了。王坤替傅婶干了一会儿活儿,又念叨说:‘老太太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吵起来了吧。’我说他不愿意干活儿,他不承认,他说你俩肯定因为前两天的事儿吵起来了。于是我们就都来了——你们想想,他知道小乔在这儿,怎么一点口风也没露呢?”
“对了,我明白了。这和前两天的事儿有关。肯定是这小犊子使坏,让我和韩小乔打架他看热闹——你知道那个王坤是谁不?就是那个偷油媳妇的男人。”老太太告诉傅强说。
杜文静听了这话,知道老太太真的明白了,心里很高兴。但是这话把傅强和韩小乔听得目瞪口呆,异口同声地问:“前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王瑛叫我打了。”老太太冷着脸说。
“你打人干什么?”傅强埋怨老伴。
“她不说人话,我不打她!”
老太太挨了埋怨,自己也没解释。杜文静在旁边听着心里明白,替她解释说:“这事挺复杂,也难怪傅婶打她。”于是她把王瑛事件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又补充说:“这事胡飞、蓝德权和吴科长好像要从严、从重、从速处理,后来王瑛咬住了王坤,不知为什么到现在也没处理。”
傅强没再说话,他感到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工厂,虽然人人都是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才调进来的,但是却比那些未经审查组建起来的工厂还要复杂得多。
杜文静见傅强不说话,便转过脸去告诉老太太说:“今天你不用去了,剩下那点活,明天收拾收拾就行了。”说完,她拉着韩小乔走了。
傅强老伴儿送走杜文静和韩小乔之后,又对老头儿生起气来。傅强看她赌气囊腮地不说话,便陪着笑脸说:“幸亏我没有过格的事儿,要是有,还真给你抓住了呢。”
“还没过格?你当我没看见么?我和你一辈子了,你给我倒水洗过头吗?——这可倒好:凉水怕冰着,热水怕烫着;一边往盆里加热水,一边伸手试着——‘好了,洗吧。’看把你热情的,又是找毛巾,又是拿香皂——还不够你忙的了!只忙也罢了,还要把自己的毛巾给她用。我见过的领导多了,没一个像你这样和人家女孩子贴乎的!”
“还有什么?这都是你偷着看到的吗?”
“别说偷看不偷看,单说有没有这事儿!”
“唉,你这样胡闹,还怪别人说么?”傅强懊恼地说,“这样也好,既然你都看见了,你说这有哪儿过格了吧?你为什么说人家不检点,撵人家快走?这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啊?”
“我看全过格。她不检点,你更不检点,她受不了,是她自己找的。”
“你说我哪儿不检点了?”
“你还腆脸问我?我早就说了——给她倒水,递毛巾,找香皂:全都不检点。”
“你也真怪,突然变成精神病了。那算什么呀,同志间谁给谁拿点什么就有问题了?叫你这么看,我就成流氓了,以后和女同志见面,手也不能握了——要是握手,你还不得说我摸人家的手呀!”
“我没说你是流氓。你们之间太近乎了。男女有别,应当避嫌,不能那么热乎。谁不知道那些破鞋就是这么热乎上的?”
“胡说!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人家韩小乔是大姑娘——才和咱孩子那么大,你咋能胡说呢?”
老伴儿看他真急了,停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是为你担心,我告诉你,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因为有人说,我不信也得留心点儿,这是没事防备有事。你说她像咱孩子那么大,可是她不是咱的孩子。”
“我告诉你,人和人不一样,好人总是好人;对好人不能胡猜乱想,什么都怀疑。看人要看思想,看本质。”
“别讲那些大道理。你说看思想、看本质,我问你:谁看见谁的思想了?谁看见谁的本质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别拿我当二百五!——你们贴乎近了,心里还能有我们娘们儿了么?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你犯错误、丢脸不算,我哭也找不着调了。那傻事我不干!”
傅强不愿听她这些话,知道一时说不服她,便不说话了。老太太抱怨完了也渐渐消了气。又过了不长时间,女儿小波放学回来了。她见了爸爸,高兴地唤了一声,就到外屋帮着母亲做饭去了。一家三口,说话做事,都换了新的内容。
吴、胡、蓝三人听说书记回来了,连忙去做了汇报。又把王瑛事件的起因和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提出要把王瑛和王坤公开批判,送交司法部门定罪,傅强没有同意。他说这事情很复杂,又牵涉到自己的家属,不宜处理过重。他告诉他们说,王瑛造谣虽然情节恶劣,但是因为她是受人挑唆,又挨了打,并且对她也批判过了,她也认识到了错误,让她回去上班吧;王坤虽然是这事件的罪魁祸首,但是他没有直接参与,所以也不宜处理过重。应当看到,他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全是因为闲的,应当让他去动力车间烧锅炉。胡飞说这办法好,立即决定调王坤去司炉班烧锅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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