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蓝德权、吕博文、韩大业、程明和姜亮一起来食堂吃饭。吕博文在后边排了一会儿队,见排队的人不多,又向四周扫了一眼,笑着对前边的蓝德权说:“军长,你看到没有,自从咱们宣布一切权力归造大之后,‘色暴’好像都土遁了。”蓝德权说:“嗯,这样静点也好。但是我担心他们可能又搞什么鬼去了。”韩大业说:“都钻耗子窟窿里去了,说不上什么时候还得冒出来。要是都瘟了才好呢,那时候天下就全是咱们的了,想干啥就干啥,没搅混的了。这一段给他们闹得太紧张了。连酒都不敢放胆喝一顿。”吕博文笑他说:“你可是胆儿太小了,他们怎么能影响着你喝酒呢?”蓝德权反对说:“你这话不对,他身为大队长,一喝酒不是胡说八道,就是倒下呼呼睡大觉,耽误正事怎么办?”吕博文说:“没事儿,喝嘛。酒壮英雄胆,喝酒有喝酒的好处。对付‘色暴’那几头烂蒜主要靠勇猛,喝醉了耍他们更有劲儿。”
“好,听你的。”韩大业两手“啪”地一拍,瓮声瓮气地说,“今天咱哥们一起开开斋,放开胆子喝他个一醉方休。”这时,他看“色团”的周贵方走了进来,便喊他:“喂——赖哥,咱俩到后边看看去。”于是两人到厨房里去了。
韩大业和周贵方走了之后,蓝德权和吕博文等一伙人也都不排队了,他们找了一张桌子,搬了凳子坐下来等着喝酒。蓝德权拿出香烟,给吕博文一支,又给程明一支,点着火,一边吸着烟一边说:“老吕,你想过没有,对‘色暴’可不能轻敌呀。”
“那当然,这我想过了。他们出去串联,肯定是要勾些不明真相的人回来报复咱们,但是这也没啥可怕的。咱们工厂是保密单位,他们和地方串联就是泄密,咱们要做好宣传,让大家认清他们的反革命本性,认真监视他们的行动,见面就和他们斗,直到把他们彻底斗倒为止。”
正说着,韩大业和周贵方回来了。他俩端来一盆生葱头、菠菜和辣椒放到桌子上,又各自从怀里掏出两瓶酒,摆到桌上。韩大业说:“我俩在里边侦察过了,厨房里虽然没有鸡蛋和干豆腐之类的细菜,但是有炒豆芽、菠菜炖土豆、花生米、油酥豆之类的菜,好像是厨子预备自己吃的,所以我没拿。下回咱们一齐去,到里边谁也别客气,看好了就拿,一样弄出来一大碗也就够了。我告诉你们,拿的时候不要等人让,要自己动手——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大家的,有咱一份,咱是拿自己那一份。军长留在这儿给咱做后盾,别人都去。”说完,他带着大家进了厨房,不大工夫都乐呵呵地跑了回来,把拿来的下酒菜摆在桌上,围着坐下喝酒了。
起初,他们只随便地喝,也没定什么规矩和酒令,只是相互谦让着,一同举杯,慢慢地喝酒吃菜,夸赞这六十度的瓶装白酒甘辣爽口。蓝德权本不想多喝,只跟大家小口应付着,可是大家都把他当成一个大人物恭维着,他只好和大家一同喝起来。不长时间,渐渐地脸红心热起来,话语也多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头儿,在这时应该向大家表示表示。于是他拿了酒瓶子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添了一些酒,说这酒表示着他的感情和心意,谁也不能拒绝,只有喝下去才够朋友。这些人得到军长这样的恩典,本来就已受宠若惊,又听了这话,简直姓什么都忘了,都高高兴兴地仰起脖子干了杯中酒。
程明跟大家一块喝了几杯酒,没出汗,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也跳得厉害,身子轻飘飘的,就像做了魂灵一般,在空气中悠悠飘荡。但是头脑还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喝急了。他怕醉倒,不停地喝那土豆菠菜汤,不肯喝酒了。吕博文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说:“这汤要是热点就好了。”韩大业说:“喝酒不要热汤,最好吃凉菜。现在咱们没有黄瓜,这葱头和菠菜也不错。”吕博文说:“我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老程想解解酒。”韩大业说:“这你就外行了,热汤怎么能解酒呢?喝酒最好是凉菜,凉菜合口味就能多喝酒,我喜欢吃凉菜。我宁可吃一口凉黄瓜,也不要一碗热汤。喝这白酒喝点热汤还可以;要是喝啤酒,热汤实在是没法喝。”他说完,自以为是地笑了笑。吕博文也笑了:“那还用说么?谁还不知道喝啤酒是解渴的,不能用热汤解酒;我的意思是现在如果有热汤给老程喝点儿能解解酒。”韩大业说:“哦,你的意思不就是要他出汗么?——那好办,吃一个葱头看看怎么样;要是不行,就再吃它一个,保证解决问题。”
蓝德权听着,从盆里找了一个葱头递给程明,程明接过去吃了一口,没再吃。他说:“不行,太辣了。”又喝那土豆菠菜汤。
周贵方喜欢喝酒。他知道自己虽然和这些人是一伙的,但终究不在一派里,所以不太敢出头狂饮,只是跟着喝。但他怕喝不足,只要有举杯的,便跟着举酒干杯。不大工夫,三杯酒下了肚,便什么禁忌都忘脑后去了。他听程明说吃葱不行,便笑着说:“吃葱不出汗就吃辣椒。这辣椒吃下去跟火炭儿一样,保证出汗。”姜亮一听,到盆里拿了一个掰开闻了闻,递给程明说:“这辣椒可真够劲儿,个个绿得发黑,黑里透红,闻着都呛人,谁吃得了啊。”周贵方说:“辣椒不辣吃着还啥意思了?特别是喝酒,就要这个辣劲儿呢。”吕博文笑道:“你见过猴儿吃辣椒么?——那才有意思呢——乱蹦乱叫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姜亮马上还嘴说:“这我知道,你说驴吃辣椒什么样?”周贵方埋怨说:“人家帮程明想办法,你俩别扯淡——程明,信我话:坚强点儿,把那辣椒吃下去就好了。”
程明看看那辣椒,竟真的轻轻地咬了一小点,嚼了两口,立刻辣红了脸;他狠狠心,咽了下去,自觉喘气费劲,想咳,又怕呛了气管,轻轻地咳了一下,缓了一会儿,直到过了劲儿,便又喝那土豆菠菜汤了。周贵方看了笑着说:“吃啊,吃那一小点儿能顶事儿么。”韩大业说:“这辣椒是借味的,要是炒点什么或者拌菜吃,辣酥酥地吃着倒不错;没见过干吃故意挨辣的。”周贵方摇头说:“不对不对,辣椒越辣越好,就像酒度数越高越好一样,要的就是这个辣劲儿。”韩大业说:“你光说不行,你空嘴干吃一个给我们看看呀!”
“你当我没吃过么?不信咱俩赌点什么。”
“赌就赌。”
“你说赌什么吧?”
“酒呗。”姜亮跳起来说,“赖哥吃一个辣椒,老韩喝一杯酒怎么样?”
“成。”两个人都同意了。
“我吃多少个,你就喝多少杯?”周贵方盯着韩大业叫劲说。
“对,你吃多少个,我就喝多少杯。”
“就这样赌,我当裁判。”吕博文说,“老周,你先来吧。”于是大家都停下筷子,看周贵方吃辣椒。
周贵方瞟了韩大业一眼,伸手拿了一个辣椒,张嘴就咬了一大口,又筋鼻瞪眼地咧着嘴嘶呵了半天,轻咳了两声,又喘了一会儿气,眯着眼睛嚼了两口咽了下去,脸立时红涨起来,汗珠子也冒了出来,但是他不但没有住嘴,反而特意去啃咬那辣筋。大家看着笑着,都说赖哥真行。周贵方不笑也不回答,只是咧着嘴唰唰地吃那辣椒。
韩大业看周贵方费了这样大的劲终于真地把一个辣椒吃了下去,也毫不示弱,端起酒杯一口就把那酒喝了下去,放下酒杯又斟满了酒。得意地说:“这是水!”
周贵方看他又满了酒也不说话,又拿了第二个辣椒,眼睛连眨都没眨,就唰唰地吃了下去。韩大业喝了酒,照样倒了第三杯。周贵方看韩大业这样爽快,还是没多说话,伸手拿了第三个辣椒,两口就吃了下去,等韩大业喝酒。
韩大业因为前边已经和大家喝了几杯酒,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又连喝了两杯,头脑有些晕眩了,不敢再这样接连急急地往下灌了。这时他看周贵方吃那辣椒就像啃甜梨一般,越吃越来劲儿,没有一点难受的表情,心里渐渐地忐忑起来,不想再往下喝了。但是他又不甘心认输,所以就在那耗着。周贵方见他不喝酒,便拿着辣椒等他。吕博文在一边看出了韩大业的心思,伸手过去要了周贵方手中的辣椒,掰开送到韩大业鼻子底下让他闻一闻,又磨蹭一阵子还给周贵方说:“辣,吃吧。”
“老韩没喝酒呢,他喝完我就吃。”
“你吃你的,你吃完了我保证喝。”
“你喝了吧。你喝了这杯我再吃。”
“唉呀——你就吃吧,你吃完了我一起喝,只要你有个数就行。”韩大业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不行,我吃完了你不喝怎么办?”
“你就吃吧,我老韩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那好,你说话算数,我吃了,欠一杯了,你计数。”说完,周贵方便一个接一个地瞪着眼睛吃了起来。姜亮看他吃得快,把盆里的辣椒拿出来给他摆了一溜;吕博文同大家在一边看着,也不多说话;韩大业怔怔地瞪眼看着数数。他数到了七个,虽然声音还清楚,但是让人听着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了。周贵方瞟了他一眼,拿起第八个辣椒,又要开吃了。吕博文突然喊了一声“停”,周贵方停下了。他看着韩大业说:“喝吧——七个,加上欠的一杯,一共八杯酒,你喝完我还接着吃。”
韩大业害怕了,他知道自己再连喝八杯将是什么后果,但是他又没脸认输,便看着吕博文说:“我听裁判的。”
吕博文看韩大业这样向他讨饶,便笑嘻嘻地看着周贵方说:“周哥,你认输算了。”
“什么?——我认输?”周贵方诧异地说,“他先把这八杯酒喝了再说谁认输!”
“这八杯他喝不了了。”吕博文告诉他说。
“他喝不了了,你怎么让我认输呢?”
“唉,你不认输就接着吃嘛。”吕博文诡谲地笑着看了韩大业一眼说,“老韩要是不认输,把这酒输没了,我们大家喝什么呀?”
“那怎么是我输呢?”
“这还用问吗,你想啊:现在你这是给老韩赢酒。我觉得你给他赢这些酒也就行了。要是再多了,他喝不了拿着,或者在这儿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喝,大家还有酒喝了吗?”
“不行不行,这我不是白挨辣了么?”
大家笑了起来。姜亮说:“你没白挨辣,我们都服了。赖哥你真叫座呀!人都说抗辣的人抗打,是贼皮子,你让我打两下试试呗。”周贵方没有回答。吕博文说:“小姜,你这是什么话?形容周哥怎么能说是‘贼皮子’呢,太不中听了,说抗辣也不对,得说‘顽强’。”大家都笑了。周贵方说:“你别逗了,我上当了。”吕博文咧着大嘴笑着说:“你没上当,我们和老韩都上当了,你说对不对?”周贵方说:“他上什么当?”吕博文说:“你别唬我。你一气吃十个辣椒,好像就头一个辣,后边的全都不辣。”
“什么,你这不是玩赖么?”周贵方不服气,“后边的不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可没说不辣;辣,辣得很。”吕博文不笑了,“我说‘好像不辣’,难道不对么?”他见周贵方没有反驳,又接着说,“我看明白了,后边那些辣椒,不管它多辣,也没辣着你。因为头一个把你的嘴辣麻了,后来你就不觉得辣了,所以你就连着吃,越吃越轻松,一直连着吃了十个也没辣怎么样;老韩喝酒就不同了,那可是一杯比一杯叫劲,要是连喝十杯,非倒下不可。你说对不对?”
周贵方不说话了。大家说笑一阵,又开始喝酒了。程明因为看了周贵方吃辣椒,终于胆壮起来,空嘴吃下了一个辣椒,辣出了一身大汗,觉得轻松多了,又随着大家喝酒了。
大家连说带笑地喝了一会儿,韩大业觉得人们喝得太慢,又站起来给大家倒酒,程明和姜亮捂住了杯子摇头。韩大业说:“喝酒的规矩是杯里不能没酒,我必须给你们满上,你俩喝多少我不管,还不行么?”两人只好放开杯子,让他添酒。他给大家都满了酒,端起酒杯说:“咱们各尽所能——举杯——喝酒。”他说完,干了杯中酒,大家也都陪着喝了一口。
吕博文见韩大业干了酒,立刻站起来给他和大家倒了酒,高声说:“大家都看明白了吧,在咱们这些人里,老韩是海量;咱们军长呢,是真人不露相;赖哥就不用说了——名人。所以我这不胜酒力的人,虽然已经忽忽悠悠的了,也敬各位一杯,表示个心意。喝法嘛,我看就不要攀比了,能者多劳吧。”说完他同大家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韩大业听吕博文说他海量,便举杯干了酒,放下杯子洋洋得意地说:“要说酒量,咱这桌上没敢和我比的——我一次喝过三斤酒,你们见过么?”
“没见过。——一次喝那么多?”吕博文平静地说,“是啤的呢,还是白的?”
“啤的还算能喝么?”韩大业不屑地笑着说,“你老吕不够意思,怀疑我老韩吹大牛。”
“你这可是太冤枉我了。”吕博文摸着下巴解释说,“我非常羡慕你的酒量,想好好陪陪你,你怎么说我是怀疑你呢?”
“羡慕?羡慕就喝嘛。”
“不行,我喝不了那么多。”
“没什么喝不了的,只要你肯喝,敢喝,不怕遭罪,就肯定能多喝。”
“那遭什么罪,我喝多了就醉,醉了就睡。连一斤都喝不上,怎么能喝三斤呢?”
“唉,你老吕绕来绕去,不还是对我不相信么!”
“哪能呢,说实话,你老韩要说公鸡能下双黄蛋,我都相信。但是你总得下一个给我看看呀!”
大家笑了起来。韩大业说:“老吕呀老吕,真是太有你的了,说什么都有根有据。”姜亮笑着说:“那还用说嘛,咱‘造大’人才济济,老吕是智囊,老韩是酒囊。”大家听着又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韩大业觉得这酒囊不太好听,但是也不好反对,就又端起酒杯招呼大家举杯喝酒。但是人们只顾笑,没有响应的,于是他放下酒杯骂姜亮说:“猴子!再不许耍我!”姜亮说:“我没耍你。”韩大业说:“怎么没有?你说我是酒囊。”姜亮笑嘻嘻地说,“你不要客气,老吕脑瓜儿聪明,点子多,是智囊;你能喝酒,海量,不就是酒囊么?”
“唉,小姜,少数民族不懂汉语别跟着乱说。”吕博文笑着告诉他,“在汉语中,说一个人酒量大是赞扬他性格豪放,身体强健,但是如果说他是酒囊饭桶,那就是骂他是废物或者蠢货了。”
姜亮不说话了。韩大业说:“我就佩服老吕的脑瓜儿,什么都懂,对什么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他说出来的,保证让人服气,真是太聪明了。”吕博文说:“老韩,你可别逗了,你我都一样。所不同的是:我喜欢笨寻思,不像你老韩有脑袋不用。”韩大业说:“不对不对,你的脑袋就是比我灵。”吕博文说:“灵什么?实话和你说,我小时候很笨。我的父母都以为我呆傻,总是任着我的性子玩耍。听母亲说,我三岁那年的中秋,看见月亮银盘似地悬在天空,便要妈妈去摘下来玩。摘不下来就哭。闹得没办法,爸爸只好哄我去摘。他让我闭上眼睛,挡了窗帘,拿来一面铜锣,说摘下来了。我睁开眼睛见了那铜锣,一敲嘡嘡响,从此我便以为月亮摘下来就是铜锣,你说这不是傻么?”
“不对,这事不能孤立地看。”蓝德权说,“应该看到你儿时这故事是和现在的聪明才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那时你什么都要亲自拿来看一看的精神,就是现在知识丰富的基础;要是没有那任性的历史,没有你父母的培养,也就不可能有今天这样善于思考的习惯和能力。”
“对,关键在父母。”韩大业说,“我老爹是他妈的大老粗,哪有这些糊弄小孩的方法呀,他自己愿意喝酒,就让我也跟他喝。等我有儿子,也得想招糊弄他,让他也学聪明点。”
“你和谁攀大辈?”吕博文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没这个意思,别误会。”韩大业连忙解释说,“我是真的佩服你父亲,觉得他对你的教育特别成功。”
“我可不信,你们都是马后炮,顺水推船。”姜亮反对说,“老吕当了高参,一下子就聪明绝顶了,连小时候要摘下月亮来玩,也是聪明的表现了;他要是在乡下种地,那故事恐怕就是愚蠢的表现了。”
“有道理,这话太有道理了。发明家爱迪生孵鸡蛋的时候,不也都认为那是傻么?就是现在也不一定都认为那是超凡的想象呀。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讨论吧。”蓝德权给大家添了酒,端起杯子说,“现在该说说我们所面临的形势了。大家知道,‘色暴’虽然跑了,但是他们是不会甘心失败的,说不定哪天就杀回来。大家千万不能放松警惕,更不能心慈手软。‘敌人要是不投降,就让他灭亡’。咱们要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直到彻底整垮他们为止。至于具体对策么,我考虑了两条,大家看看可行不可行。第一,咱们仍旧坚持针锋相对,各自为战的方针,对他们‘色暴’要见面就骂,举手就打,彻底压倒;第二,要抓住大批判这个武器,主动大胆揭发批判他们假革命的本质,彻底把他们整臭,让他们无处藏身。”吕博文说:“对。咱们要大干,要讲策略,除这两条之外,还要抓住整当权派这个大方向,先把当权派全都批判一番,然后关押起来。”韩大业说:“集中精力整‘色暴’嘛,批当权派忙什么!”吕博文说:“这是策略问题,咱们这样做,形式上是批判当权派,实际上是把他们都管起来,让‘色暴’什么也摸不着。”蓝德权高兴地说:“老韩你明天按老吕的意见安排大会批判当权派。”韩大业说:“军长,时间太紧了,那些当权派的问题还没揭出来,怎么批呢?”吕博文说:“不必那么认真,大估景就行。”韩大业说:“大估景也不能望风扑影地瞎批呀。”吕博文说:“不对,大批判就是望风捕影。千万不要瞻前顾后,现在是务虚阶段,你认为他有什么问题就批他什么问题;到底有没有,将来再落实嘛。”蓝德权说:“对,老吕说的对——来,现在咱们先喝酒。一会再单独开会研究这些问题。”于是大家一齐举杯干了酒。
蓝德权喝完酒,同吕博文、韩大业一同回到造大指挥部,一起分析了形势,又把批判当权派问题研究一回。蓝德权说:“我赞同老吕的主张,咱们‘造大’把所有的厂级干部统统批判一遍,然后关押起来,不让他们和‘色暴’等各派见面,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无论批判还是关押,都要有个罪名。两个厂长的罪名好办,说他们以生产压革命就够了,可是书记怎么办呢?”韩大业说:“书记和韩小乔关系暧昧,是腐化堕落的反革命分子。”蓝德权说:“不行,这些都是‘色暴’的话。”吕博文说:“对,咱不能像他们‘色暴’,批不倒人家,专用作风问题臭人,干脆给他定个诬蔑社会主义制度的反革命分子。”蓝德权说:“那可要有证据,能说定反革命就定么?”吕博文说:“那当然,咱说啥就是啥。以前他要求咱们工人勤俭节约,说‘吃完饭要把盘子上的菜汤用馒头擦着吃干净,没有馒头就是舔也要舔干净’,这不是诬蔑咱社会主义贫穷么?”韩大业说:“对,咱就批他这‘勤俭节约的背后’。”蓝德权说:“对,就这么办。咱‘造大’全靠老韩这个智囊了。”
吕博文说:“哪里,这是群众的主意。难办的事到群众中一商量,就解决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啊!”韩大业得意起来:“对,咱们群众要打倒谁就打倒谁!今后不管是谁,不站在咱们这边就一律打倒。这是绝不能客气的。”蓝德权说:“好,就这样定了,就按这罪名批判。”
第二天“造大”果然行动起来了,勒令厂级领导和那些没有加入“造大”的中层干部停止工作,接着又对他们分别批判一回,让他们劳动改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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