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造大”的权力越来越大,军长蓝德权成了一呼百应、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但是他办公室里的电话还是三天两头就断线,这事弄得他很不开心。他也曾找过高云奇,但因高云奇坚持要在地下埋管穿线的方案,他一听心里就别扭,所以也就没用高云奇,一直是随断随接。现在权力大了,他便把动力车间的姜小龙调进造大指挥部,让他当内线电工,专门负责电话安装和线路维修工作。
电工是难得的美差,又有技术,又能交人。姜小龙还没到职,就轰动了全厂。人们都向他投以羡慕的眼光。有人问他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他拿着工作调配单到造大指挥部报到时,蓝德权告诉他说:“我看你老实肯干,所以才调你到这儿来的,希望你努力为‘造大’工作。我知道你以前不懂电工知识,但是可以学嘛。对于电工知识,谁也不是生来就懂的。你不用担心,这工作没什么太难的,也没有硬指标,只要肯干就行。不会就学,干中学嘛。我听说你和高云奇关系不错,那些浅近的粗活就自己干;难度大的技术问题,可以找他帮你解决。”姜小龙乐呵呵地接了这工作,就开始干活了。
姜小龙的第一项工作任务是按照蓝德权的指示架设这造大指挥部的电话线。他先在公路两侧选好了位置,挖了两个坑,又找来两根线杆子放到坑边上,撩起衣襟,擦了脸上的汗,看天色还早,决定把杆子立起来。因为这杆子又长又重,一个人立不起来。于是他准备好绳索和叉杆,到造大指挥部找人去了。
蓝德权正在屋里和韩大业等几个干将闲扯淡,看见姜小龙走进来,便笑着说:“小龙,看你累的,快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姜小龙说:“不坐了,我是来找人帮忙的。”这时坐在门口的程明站起来让他坐。姜小龙向他笑着点点头表示了谢意,没有坐,径直走过去对蓝德权说:“军长,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线杆子立不了。”
“怎么立不了?”蓝德权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自己立不起来,得找几个帮忙的。”
“那好办,我们都去。”蓝德权说。
“那就走吧。”姜小龙说着出去了。
“你忙什么呀,小龙,这么多人到那一会儿就完活。”蓝德权站起来说,“走,都去都去,完了再回来休息。”于是大家都跟着出去了。
韩大业走在前边,他把那胖得像熊掌一般的大手往姜小龙的肩上一拍说:“小姜,你可一定要干好,前途大大的。”
“力气我是肯卖的,要干好还得靠大家帮助。”
“哈哈,好好干吧,听大队长的没错儿!等他升大官时,你怎么也弄个一官半职的。”吕博文说。
“我说吕高参,你说话不要西北风夹沙子——连讽刺带打击,我他妈的可没得罪你呀。”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吕博文反问道。
“你他妈地说话文明点儿!”韩大业回头瞟了吕博文一眼,较起真来,“你怎么和我‘妈妈’的呢?告诉你,我可不受那些。”
“我对你韩大业没有不恭敬的地方,因为对你‘他妈的’不明白,只是问一问。”吕博文满不在乎地向四周看了看,见人们都在笑眯眯地看着他和韩大业斗嘴,慢悠悠地讥讽他说,“你跟我发什么火呀,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你说‘他妈的’不算骂人,我问‘他妈的’是什么意思就是骂人了——真是岂有此理!”
“我他妈的大老粗,没有你会玩知识分子那套字眼儿,不会咬文嚼字地捉弄人!”韩大业知道自己没理,嘴上还是不服输。
“走走走,干完活再瞎扯淡。”蓝德权推着吕博文和韩大业向大门外走去。
大家来到路边,帮姜小龙在线杆子上绑好大绳,又绑了两根叉杆支着,一齐喊着口号把杆子立了起来,又七手八脚地培土夯实,不一会儿便立完了两个杆子,又都回造大指挥部去了。姜小龙自己收拾完工具下班了。
晚饭后,高云奇仰靠在床上看书,姜亮和程明在他旁边桌子上下象棋。他俩不但把那棋子拍得啪啪响,而且还不住嘴地说笑。高云奇有些心烦,瞟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懊恼地放下书,披了衣服刚要往外走,姜小龙气冲冲地跑进来质问他:“高大哥,你干的什么事呀!我没招没惹你,你对我使什么坏呀?”
“什么?你说什么?”高云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立两个杆子,本想找你帮着参谋参谋的,因为着急,没有问你——”
“哦——我和你说,小龙,信我话,那线杆子不行,立不得,你光看自己立的杆子不行。关键要看上边的高压线,你立的杆子和高压线一般高,拉的又是裸线,如果在杆子顶上走线,即便现在碰不着高压线,遇到风雨天也有连电的危险;从中间走线,还和原来一样——非挂车不可,所以只能在地下挖沟埋管穿线。”
“有危险你告诉我呀,为什么当面不说,背后和领导说我不能当电工呢,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我没说你不能当电工,我说你不懂电,现在不能独立操作。”
“我不能独立操作,你能独立操作,都留着你干吧——”
“我……不是留着我干,我劝你别这么干。我告诉你,这活不能蛮干,必须跟师傅学。”
“我跟你学,你教我吧。”
“你听我说,我教你完全可以,但你得听我的,千万别在那杆子上挂线。去领两根四分管,到车间车丝扣连起来,穿皮线埋公路下边,比这样省力还安全。去吧,小龙。听我的没错。”
“哼,听你的,我要听你的就啥也不用干了——别人都不行,就你行。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姜小龙说完,气囔囔地走了。高云奇有口难辩,摇摇头,出去了。
姜小龙决心要干出点成绩来,第二天早晨,当人们还走在上班路上的时候,他已经爬上杆子开始接线了。接电话线本没有什么高难的技术,也没有触电的危险,只要爬上杆子,上好瓷瓶,再把电话线挂上拉紧就可以了。但是这是高压线下横过马路的裸线。下边的公路要求它越高越好,免得挂车;上面的高压线却又要求它越低越好,免得风雨天发生连电事故。所以他很慎重。在路南的杆子上闭了一只眼,吊线似地看了又看,觉得自己这新立的杆子比高压线还低一尺多,便放心地拧瓷瓶,挂线,绑线了。不长时间,他便在路南绑完了线,又爬上路北的杆子,也照样上了瓷瓶,挂上了线。因那电线原来耷拉在路上,他绑完后把它拽了拽,但是没有拽紧,又认真地拽了拽,那线还是向下耷拉着,而且中间还有从路上挂上来的一个手指粗细的树枝,向下坠着,像个吊死鬼似的,让人看着心里别扭。他握住电线横着抖了两下,那树枝没掉。于是他紧了紧安全带,握住那电线,猛劲一拽。电线荡了起来,树枝是掉了,但由于他用力过猛,那电线振幅过大,顺着劲儿悠起来,粘到上面的高压线上了,只听他“啊——”了一声,就歪到安全带上不动了。当人们发现,把他救下来时,已经没气了。
姜小龙触电身亡,虽然完全是由于自己违章操作造成的,但是因为他完全是为了工作,又有“造大”极力主张,所以工厂对他很照顾。不但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而且还给他做了棺材。因他是为“造大”而死,所以“造大”对他的殉职格外重视,组织全厂职工为他开了追悼大会,并且追认他为烈士。
姜小龙死后,虽然“造大”按高云奇的意见重新布了电话线,但是蓝德权看见高云奇,心里就不舒服,最终把他调到离工厂七里之外的子弟校教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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