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立中拉柴

家住山区的人们,在这冬季是最忙的时候。他们要乘这大雪封山之际,拣够全年的烧柴。

这拣烧柴是一种十分艰苦劳累的活。要踏着那没膝的积雪一步一步地爬上山去,拣那枯树倒木运回家来,再把它截成小段,劈成柈子摞起来备用。

武斗的时候,子弹乱飞,人们不敢上山拣柴。两派联合之后,枪声没有了,山上也就渐渐地出现了拣柴的人们。

陈琳的大儿子陈立中在四平高中教书,妻子王芳是那里的小学教员,两人没有住房,儿子陈超长年在爷爷奶奶身边。

陈立中和其他教师一样,被斗解放之后,也参加了一个造反组织。但是他只是挂名而已,并不参加什么活动。待到武斗开始之后,他就更加逍遥起来:天天除了和人扯淡,就是吃和睡。实在呆得无聊,自己想了一个高招,在床头上糊了一张大白纸,在上面写道:“现根据需要,我到一个保密单位搞一番革命串联,让那里的一潭死水掀起波澜,如果要我回校,请以信或电报告知长春五零零一信箱陈立国——陈立中留言”,便收拾行囊回家了。他回到家里连大门也不出,整天关在屋里看书写字,一呆就是半年多。

最近他见人们纷纷上山拣柴禾,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有用的人,也拉着爬犁上山拣柴去了。

陈立中早晨拉着爬犁上山,晚上回家,一天一趟,天天如此。一个星期过去了。拣回来的那些倒木堆在一起,也成了垛,他自己看着,心里很高兴。他也想同立国和爸爸一起上山,也好在拉不动的时候,互相帮着推一把,能多拉一些,还能省点劲。但是他看他们起早贪黑地忙,星期天都不休息,也就打消了这念头,依旧自己独自上山拣柴。

一天傍晚,陈立中从山上回来,正在院子里卸爬犁,张宝玉来了。张宝玉看他吃力地往下搬木头,就上前帮忙。他一边帮他往下抬,一边说:“大哥,你干这活儿怎么不会伴呢?对于你这种不常干活的人,会伴儿是非常必要的。”立中说:“我没劲儿,拉得太少,走得也太慢,怕赘人家的脚。我是一个闲人,自己慢慢拉吧,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宝玉说:“会伴儿不但能多拉,而且干起活来也有趣儿,不觉得累。像你这样一个人闷头干活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一天拉这么一小点儿,那可是太没意思了。”立中说:“有什么办法呢,立国和我爸都不休息,我只能自己干了。”

张宝玉帮着立中抬完木头,又把爬犁反扣到木垛上说:“今天我是夜班,明天早晨你再借一张爬犁,在家等我,咱俩一起上山。”

立中说:“你夜班不得睡觉么?” 宝玉说:“不用,我是倒大班,要后天早晨才上班呢。明晚补觉就行了。” 两人说着进了屋。

第二天早晨,张宝玉下班到食堂吃了早饭,来到陈琳家。陈琳和立国上班去了。张宝玉和立中唠着闲嗑,喝足了水,一同拉着爬犁上山了。

张宝玉和陈立中各自拉着一张爬犁,顺着沟膛往上走。立中走在前边,他有些着急,一遍又一遍地回头看张宝玉,催他说:“现在不累,咱俩得快点走,像这样慢悠悠地晃荡,回来累了还有时间休息了么?”张宝玉说:“这不能快,去是上坡,走不起来。要是走快了,没等干活就累了,到地方还能有力气干活了么?前边爬坡了,咱俩都冒汗了,还是坐下来歇歇再走吧。”立中同意了,于是两人坐下来休息。

张宝玉坐在爬犁上指着西山上的一片松林说:“那松林以前我去过,里边倒木是不少,但都是些松木;再往上去又都是椴蔫子,这两种木头都软咕囊的,不但难锯难劈,而且也不禁烧——咱们贵贱不能要。宁可远点走,到后边岗梁上去,拣老柞木。柞木也叫青干柳,又硬又脆,好截好劈。拌子一敲当当响,禁烧禁炼。拣柴禾就拣那木头”。立中说:“我啥都不认识,只认识松木。前些天我还把它当好东西,乐颠颠地拣了回去,立国说不好,我还不信呢。后来我爹说烟大,难锯难劈,我才没再往回拣。至于椴蔫子、臭槐木,还有什么白妞子、半拉子,我是一概不认识,只好是碰到啥拣啥。”张宝玉说:“别着急,一会就认识了——啊呀!你看,那儿有一只狍子。”他指着北山站了起来。立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北山上果然有一只狍子。立中说:“前两天我就看见了,是两只;你看吧,肯定还有一只。”

“能抓住。”张宝玉说。

“怎么抓,远远地见人就跑了,除非套。”

“套也行,因为太麻烦,一般都是抓。它不像兔子那么奸,在雪地里总是顺着老道走,只要在它的道上下套子,就能把它套住;这东西有点发怔,所以都叫它傻狍子。它行动没有什么规律,就是傻跑,越害怕越跑,人们抓它就利用这个特点。在春季积雪刚刚开始融化的时候,沟膛的积雪很深,表面结了一层硬盖儿,人走上去将能擎住,稍不小心便会陷下去,因为狍子脚小,踩到上面就会陷下去。这时候人穿上滑雪板,带着狗一赶,它就会傻乎乎地乱跑,进了沟膛,便会陷进深雪里动弹不得,人赶上去把它抓住,戴上蒙眼,拴好腿绊,再戴上笼头就可以牵着回家了。”

“哈哈,这可太有趣了!……我听说好像下雪之后也能套,不知道是怎么个套法。”

“我知道。抓狍子,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离不开利用它傻的特点。要套它比较麻烦,一般都是秋天割些它喜欢吃的绿草阴干放好,待到大雪封山之后,把䓍放到它经常出没的地方,引它去吃,待它吃惯了,再用树枝把草围圈起来,只留一个进出的门下套子……”

两人唠着嗑,休息了一会儿,开始爬坡了。那坡度虽然不算太大,但是拉着爬犁往上走,确是很费力的,于是他们扛起爬犁走了五十来米,来到陡坡放下爬犁,把绳子往腰上一缠,拿了锯,继续向山上爬。

山上的积雪很厚,松松的,把地上的枯枝败叶盖得严严的。即便下面埋着碗口粗的倒木,从上面看去,也还是平平的,没有一点凸起的痕迹。张宝玉一边向山上爬着,一边给立中讲说椴树、柞树、核桃楸子等树木的特点和区别。偶尔脚下踩着倒木,就扒出来看看,鉴别一番它的品类和优劣。

两人走了一段,立中选中了两棵小柞木,都锯了下来,要送到爬犁跟前去。张宝玉说:“太细太小了,上下山一回挺累的,不值得走一趟,把它溜下去吧,待会儿下山碰到就带着,碰不着就算了。”立中听了他的劝,把两棵杆子向爬犁跟前溜了过去,又跟张宝玉往山上走了。

两人没走多远,发现一棵大碗口粗的半干倒柞木。立中觉得很满意,动手锯了起来。张宝玉看他忙着锯木头,就自己向山上爬去。他在接近山顶的时候,发现两棵并排倒着的大柞树。他看那树梢的细枝已经朽烂脱落,树干上压着厚厚的积雪,便上前用锯刮掉主干上面的积雪,敲了敲,又锯了两下,看看锯末,满意地笑了。他转身喊立中,没有听到回应,就自己锯了起来。

陈立中截完那棵半干的柞木,在他前边又发现一棵同样的木头,也锯了下来,用绳子拴了,想把它拽下去。但是太长,拽不动,只好从中间截断了,一段一段地往下运。这样,本来两次就能拽完的,四次才拽完。虽然多爬两次山,很劳累,但是他心里高兴。他喜欢这样的木头,因为搬得动,拖得走,装卸也方便。

陈立中搬完这四段木头已是热汗淋淋、筋疲力尽了。他觉得这些木头够两爬犁了,于是坐在爬犁上休息了一会儿,又在附近拣了些小木头,等张宝玉下来一起装爬犁回家。

张宝玉自己坐在雪地上不紧不慢地锯了三个小时,锯下来三段木头。因这三段木头太粗大难搬,他锯了两根杆子做撬杠,开始往下放木头。

立中在下边等了一会,看张宝玉还不下来,只好上山去找。他爬到山上,见了张宝玉的那三段大木头,立刻埋怨说:“你也太贪大了,这样对搂粗的大木头,怎么往爬犁上装啊?即便装上去,也没法往回拉呀!”

“你放心吧,这好办。”张宝玉说着,拿杆子撬动前边的一截向山下滚去。因为有积雪垫着,那木头轱辘得很慢,他就跟上去不住地用脚蹬踹帮助它滚动。在它停止滚动时,就用手中的撬杠撬动。他一直把它滚到陡坡,又使劲一撬,那段木头很快地轱辘起来,一直滚到爬犁跟前停下了。接着他把剩下两段也都弄了下去,又和立中各自拽了两根杆子,下山装爬犁了。

张宝玉选了一截最大的木头,把它放正之后,拿爬犁放到旁边,在那木头和爬犁中间横放两根小杠,又顺着爬犁掩上一根较长的杆子,以防那大木头顺势翻滚过去。于是他使劲撬那大木头,让它顺着小杠滚上爬犁,用绳子绑住,再用滚杠摽紧。这一整套细活,他都做得非常熟练利落,不大工夫,就把爬犁捆好了,接着他过去帮立中装爬犁。

立中按照自己的设想,已经在爬犁上装好了两段木头和几根小杆,开始捆绑了。宝玉让他卸下来装上他弄下来的大木头,立中说:“你那木头太大了,我拉不动;再说我也不敢拉,怕翻了砸着。”宝玉说:“这下坡怎么能拉不动呢?这路虽然有点弯儿,但是弯儿也不算太大,有你在前边掌舵,爬犁翻不了。只要绑结实了,就不会有什么危险。”陈立中不信他的话。只是又装了几根小杆,就开始捆绑爬犁了。张宝玉一边帮他捆,一边说:“太少了,走不起来,拉着也没劲。拉这东西就得多装,越多越不累;多了冲劲大,走得快,所以并不感觉累。”立中说:“你可别逗我这不会干活的臭知识分子了,你说少,我看比往天还多呢;这些我还怕上岗时拉不动呢,再多不就更完了吗?——你能拉动你先走吧。”张宝玉听他这么说,过去驾起爬犁,两手把着扶手晃动两下,顺着沟膛放了下去。那爬犁越走越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向下飞去。他两手紧握着爬犁扶手,叉开双腿,两脚平放在爬犁道上滑行,溅起一道白烟似的雪雾,风驰电掣般向下冲去。到拐弯的地方便极迅速地跑两步,拉着爬犁绕过树桩或巨石,向前滑行,十分轻松自由。转眼间,他便绕过了三个树桩和一块巨石,再过一段缓坡便是平路和上坡了。这时他停止了滑行,迅速地拉着爬犁飞跑起来,一溜烟似地冲下缓坡,越过平路,一直冲上了高坡站住了。他放下爬犁,喘着粗气,撩起工作服擦着脸上的热汗,转过身来看陈立中。陈立中虽然拉得不多,但他在那陡坡路段上不敢放爬犁,害怕走快了控制不住爬犁撞到树桩或大石头上。他把爬犁扶手抬得老高,让它尾部划着雪地通过摩擦增加阻力,不管是直路还是转弯的地方,他都一律像坐坡的辕马一样,虽然是往前走,用的却是往后捎的劲儿,他稳稳当当,一步一闸,待他走完下坡时,已累得两腿酸软,上气不接下气了,要不是前边有张宝玉在等他,他非坐下来休息一阵再走不可,他觉得前边这一段缓坡是最省力的好路——不用使劲往前拉,那爬犁就能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于是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他想,这样慢慢地走也就相当于休息了。这段平缓的坡路很长,过了缓坡又是一段很长的平路,然后是一小段上坡,再往后一直到家就又都是下坡了。他走完缓坡,虽然体力略有恢复,但是接着这一段长长的平路,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一定的力气。他走在雪路上,不但腿劲不够用,而且脚也蹬不往,没走多远就拉不动了。往天他自己拉到这里,都是停下休息一阵之后卸下几根,把爬犁拉上岗去,再回来把木头一根一根地拖上岗去重新装到爬犁上拉回家去。今天有张宝玉帮忙,他不用再费那气力了。于是他把绳子挂在肩膀上,松开爬犁扶手,弯下腰去像牛那样伸着脖子,两脚使劲地蹬着雪地,两手也扒着雪地帮助用力往前拉。但是,尽管如此,也还是无济于事。他只好停下来,无可奈何地直起身子,看着前边,等待张宝玉过来帮他推。

“我说装多了,你不信,还得你来帮我不是。”他苦笑着这样埋怨张宝玉说。

“不对,这不是轻重多少的事,你看我那些比你的多不多!”

“我怎么能和你比呢?我是臭知识分子,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能像工人阶级那么有劲么?”

“你说的不对,这不是有劲没劲的事,关键是你的劲使的不是地方:下山的时候,你使劲往后坐,不但把你的劲用没了,还把爬犁向前的冲力全给抵消了,等到平道和上坡的时候,爬犁一点冲劲也没有了,你的劲又都消耗没了,当然拉不动了。如果下坡的时候,你能像我那样往那一站,两脚平放到爬犁道上连步也不迈,全靠爬犁下滑的冲劲带着你往前滑行,只用两手攥住爬犁杆,在拐弯的地方猛跑几步把爬犁拽上正道,其他的地方全象溜冰和滑雪一样,掌握方向,因势利导,还能拉不动?再说,你这爬犁停的也不是地方,应当停到前边岗上”

“老弟,这不是我要停在这儿,是我拉到这儿实在拉不动了。”立中无可耐何地笑着说。

“你拉不动就应该早点在下坡时停住,如果那样,不但起动时省劲,而且也好借着下坡的冲劲加力冲到岗上去。你把它停到这又低又平的洼兜里,要多大的力才能拉到岗上去呀!”

“哦——我明白了。”立中茅塞顿开,“你说我拉不动不是劲儿小,是没有利用惯性!”

“对呀。”张宝玉说着帮他把爬犁推到岗上停住。

陈立中和张宝玉在岗上休息一会儿,恢复了体力,拉着爬犁回到家,卸下木头,进屋喝了一些水,又一起来到山上。张宝玉装了一截大木头,又加装了一些零散的;立中只装了宝玉剩的那一截。和前次一样,张宝玉在前边冲下山坡,一鼓作气,一直冲过平路和上坡,在岗上站住了。他转过身来看立中。这时立中跟在他后边,已经过了平路,直向岗上冲来,转眼工夫,也冲到了岗上,把爬犁停住了。

立中张着嘴呼呼地喘了半天气,看着宝玉笑着说:“走吧,你看这回我表现怎么样?”

“不错。”张宝玉笑着说,“你发现没有,干这活就像玩一样,是很愉快的事;但是如果找不到窍门儿,就让人感到窝囊和疲劳,就像受罪一样了。要么怎么说劳动改造呢。”

“对,我从来都觉得干活是受罪,所以我不愿意干活儿,现在才体验到干活也有精神享受的滋味儿。”

两人唠着嗑,休息一会,拉着爬犁回了家,卸完木头,收了爬犁,进屋洗过脸坐下了。立中高兴地说:“往天我自己拉一趟,这个时候还没到家呢,真是和你说的一样,越慢越累,越累越慢。那些天我总得要四五点钟才能回到家,累得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说着,他拿了象棋盘放到炕上说:“你玩这个怎样,杀一盘?”

“我刚会走步,不是你的对手”。

“没关系,我让你一个车,咱俩来一局。”

两人在炕上坐下来,摆好棋子,对弈起来。

张宝玉下棋是当锅炉工之后才学会的。他看不出步来,只顾吃子,更说不上什么战略战术了,所以尽管立中让他一个车,走起棋来也还是顾此失彼,一步看半天,还常常走错。因为他不肯轻易折损自己的兵马,所以走得很慢。这时陈超从外面跑进来,帮着爸爸说:“吃炮,吃炮。爸,跳马吃炮。”他看到爸爸只要把马跳到士角上,便可以吃掉宝玉的炮,没看出这炮有士和士肋上的车护着。

“好,帮你爸卖给我一个马,我可就赢了。”张宝玉笑着逗他说,“你爸的车本来就让我吃掉一个了,你赶快帮他吧,要么他就输了。”陈超看他手里真拿着一个车,但他并没有相信宝玉的话,陈立中说:“看下棋不要乱说话,你没听人说‘观棋不语’么?看人下棋乱支招是不礼貌的——你奶奶做饭呢,你去帮她烧火吧。”陈超答应着,很不情愿地去了。两人在屋里继续专注地下棋。

四点多钟的时候,陈琳回来了,他领来了张国良。张国良常到陈琳家来,他在辅导陈超学画画——这是秘密——张国良怕别人知道也找他辅导孩子。今天陈琳找他来,是想借宝玉帮着干活的机会,聚到一起喝几杯,热闹热闹。

张宝玉和陈立中玩了几局,虽说是互有胜负,但终因水平相差悬殊,觉得没劲;张国良来了,他俩便收了棋,一同闲聊起来。陈超见了张国良,上前问了好。张国良和宝玉他们又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陈超出去了。

不大工夫,陈大妈做好了饭菜,催促摆桌子备酒,又问立国怎么还没回来。陈琳告诉她说:“他们民兵开会,一会儿就回来了;马彪也能来,我让立国叫他了,等一会吧。”

正说着立国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告诉父亲说:“我和马彪说了,他太忙,不一定能来。”陈琳没吱声。立中觉得奇怪,问立国:“忙?下班了还有什么忙的?”

“这事你不知道。‘造大’和‘色暴’联合了。”立国说。

“我知道。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大了,他借两派争斗之机,讨得了解放军的信任,当上了民兵指挥部的部长,专门负责民兵和治安保卫工作。这下他的权力可大了,不管哪派的人,只要是民兵,都得听他的调谴。他一上任,就把我们民兵编了队。方才他给我们开会,就是要求我们提高警惕,搞好‘三防’,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开完会,我和他说了咱爸的意思,他说太忙了,还有好多事要办,不一定能来,我什么也没说,就自己回来了。”

“我觉得他好像是在摆架子。”立中说,“要是那样,咱们压根就不该理他。”

“就是么。”立国说,“要不是咱爸有话,我才不理他呢。他当他的部长,我当我的民兵;有饭喂狗它还摇摇尾巴呢,何必搭着东西让他摆架子呢。”张宝玉说:“叫他来也对,好赖是陈师傅的徒弟,面上的事总得过得去。”立国说:“我爸也这么说。”立中说:“对,这事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太认真。”说着,他放好桌子,出去帮母亲端菜了。

立中端了两趟菜,又开始倒酒了。他拿了五个杯子,摆在一块,都倒满了酒,又分别摆到各个位子上。张国良走进来,数数杯子说:“不对,少一杯,这桌上除了超儿外,全都该有酒,你算算:陈老师、朱姨、你、宝玉、立国、还有我。”立中同他数了一遍,又拿了一个杯子,也倒满了酒。大家都就座了,只差陈大妈没就位,张国良给超儿盛了饭,又给他夹了菜,拨了一些鸡蛋,让他先吃,立中喊母亲说:“妈,你快来吧,都等你呢!”

“别等我,我还得烧点水,你们先吃吧。”

“都饿了,别等她了。”陈琳说。

“我们都是晚辈,这头杯酒朱姨总得来表示。”张国良说着,脊背向后靠了靠,现出一副非要等下去不可的姿态。陈琳只好喊老伴过来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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