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立民学诡辩

大联合之后,工厂渐渐地安定下来,生产也逐渐地恢复了。各家各户又都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五月三日是陈琳的寿诞之日,他老伴儿一心要热闹一番,享受一下儿孙满堂的欢乐,特意写信叫回了外地工作的儿子和闺女,就连她的侄女朱宝莲也叫来了。

这天早晨,一家人吃完早饭,陈立国上班走了,陈超上学去了,陈琳老伴儿朱云凤洗涮了碗筷,便和丽华、宝莲一起擦玻璃摆器物。她见立中和立民没事,便吩咐他俩去扫院子和清理院内的杂物。这家务杂活,不干没有,越干越多,无尽无休。五个人一直忙了一个上午也没忙完。中午老太太热了一点剩饭菜,大家吃了,又接着忙了起来。

他们一直忙到下午两点钟,总算有了眉目:屋里摆上了桌子,桌子上摆了茶具和装有花生、糖果和香烟的盘碟。老太太不放心,又屋里屋外地瞧看一回,觉得确实是窗明几净,物见本色,铜铁发光了,才放心地到厨房做饭去了。

四点钟的时候,凉菜上桌了,朱宝莲按着座位把已经摆好的杯子和盘碟又重新摆了一回,见立中和立民走了进来,便笑着说:“大哥,你看我摆得怎么样?”

“好啊,太好了。”立中从兜里掏出香烟,燃着吸了一口,往桌子上看都没看,就这样回答。

“你糊弄我。”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实话。”立中坐下来认真地解释说,“在酒桌上摆放蔬菜盘碟叫‘摆台’,这‘摆台’有三条标准:第一要‘美’,就像花一样,让人看了喜欢,吸引人,增强人的食欲;第二要‘洁’,杯盘的边沿不带脏污的斑点汤汁,叫人看了觉得清洁卫生,心情舒畅;第三要‘雅’,也就是主次分明,搭配得当,文雅不俗,让人看了觉得精美雅致……”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立民笑着打断他的话说,“你说的那些都是讲究吃穿的资产阶级思想观念,要小心挨批。”

“我这不是在家里说么。”

“那更不对了。在外边挨了批,明知不对,回家来还说,这不是故意毒害宝莲,让她也跟你去挨批么?由此可见,你的资产阶级狼子野心何其毒也!”立民板着脸说,“现在摆台的标准变了,就是一条——突出政治。”

“好好好,你对你对。”立中说,“吃饭就是消费,就得讲究营养,讲究好吃,你说怎么突出政治?——除非你不摆,不吃!”

“还得摆,还得吃!”立民说。

“你给我摆一个看看。”立中说。

“那有什么难的。”立民说,“不管年节还是生日庆典,凡是酒宴,只要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摆放一盘苦菜或窝头,让它起到忆苦思甜的作用就好了么。”

“你怎么尽瞎白话。”丽华把新端进来的凉菜放到桌上责备立民说。

“这可不是瞎白话,你不服可以辩论嘛:咱们把自己的观点都摆到桌面上,好好辩论辩论。”立民笑着说。

“我可没那闲工夫。”丽华毫不示弱,“要辩论,你就自己辩论吧。没人和你磨嘴皮子。”

“你又错了,这是对待革命的态度问题,是大是大非问题,怎么能是磨嘴皮子呢?真没法想象,现在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干部……”

老太太听屋里争吵,过来一看,见宝莲乐得闭不上嘴,立民正比比划划地说着,立中和丽华也不相让,便埋怨说:“到一起不好好说话,瞎吵什么呀?你看宝莲就不像你们。”

“宝莲和我一个观点,正笑他俩顽固地坚持错误路线呢。”立民一本正经地说。

“没有的事,我才不信你那些诡辩呢!”

“怎么样?宝莲也说你是诡辩吧?”立中得意地笑着说,“我告诉你,你那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我站不住脚?你也就是在家里的能耐,要是在外边,非挨批不可!——哼,咱们家算完了,全给资产阶级占领了。”

“胡说!”老太太听儿子说“咱们家完了”觉得不中听,白了他一眼,“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在那儿胡说八道!”

“妈,我说的是思想。”立民说。

“你整天瞪着眼睛这样瞎说,真是胡闹……”母亲埋怨着回厨房去了。

“我瞪着眼睛瞎说?那是你不懂。”立民摇摇头,认真地说,“这是潮流——”

“什么潮流?我看纯是昧着良心说瞎话。”立中反对说,“在外边你跟潮流没人管,回到家里这样可不行。”

“你这人真是吃了多少豆,也不知道豆腥味儿;在外边挨了批,行不通了,回家来还坚持,真是太顽固了!我也知道按你的说法摆台确实很气派体面,但是讲究气派体面是资产阶级思想的表现。一味地讲究那些,就会忘掉艰苦朴素的无产阶级作风,甚至忘本。所以摆台必须以阶级斗争为纲,让人在吃饭时受到阶级教育: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如果像你那样一味地讲究美,讲究好吃好看,就会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没人听你胡说八道!”立中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忘不忘本,不在那些形式,关键是看思想,看本质。像你说的那样,在这桌上也摆上苦菜和窝窝头,到时候你吃呀?”

“对,到时候让他吃。”丽华笑着赞同说,“正好今天中午还剩两个窝头,我再弄一盘苦菜摆上,让他吃。”

“大哥吃嘛,他是老师,又是大哥,他应当带头忆苦思甜,我不能越俎代庖。”

“胡闹,你忆苦思甜,让我吃苦菜,你在那看着,那不是胡闹么!”立中讥讽地笑他说。

“这对你有好处,表现你的觉悟高,怎么是胡闹呢?”立民说。

“我不需要表现。”立中说,“我看你和那些投机分子一样,想方设法地把好事归自已,把坏事推给别人,专门搞形式,挑毛病,胡搅蛮缠,标榜自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知道天高地厚;你说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立民反问他。

“你跟我耍呢呀?——别当我不懂逻辑!”立中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丽华和宝莲惊异地看着他俩,猜测着这逻辑中的奥秘。立民以为哥哥答不出这个问题,依旧紧追不舍:“你懂,你说给我听听——天到底多高,地到底多厚?”

“你不懂逻辑,和你说也是对牛弹琴!”

“什么什么?对牛弹琴?我是牛么?”

“我没说你是牛。我说你什么都不懂,你也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是比喻,这牛有点贬意是不假,但是不算骂人。”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要耍诡辩,装腔作势地唬人,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似的,其实你是什么都不懂!”

“诡辩,你这全是诡辩。”立中说,“你这是倒打一耙,歪曲我的意思——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成语的意思是说不学无术,狂妄自大,不知天是高的,地是厚的,根本不是说天多高,地多厚;你不懂天高地厚这个词的意思,想曲解它的含义,进行诡辩,这唬不住我。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偷换概念的逻辑错误,都是诡辩,都是胡闹!”

立民更不服气了。他说:“我哪比得了你呀,你又懂逻辑,又懂诡辩。我懂什么呀?连忆苦思甜都是胡闹。”

“又耍诡辩了。”立中严肃地指着他说,“谁说你忆苦思甜是胡闹了?”

“刚说完就不承认!”立民指着他说,“你不说我忆苦思甜让你吃苦菜是胡闹么?”

“是啊,我说‘你忆苦思甜让我吃苦菜是胡闹’,根本没说‘你忆苦思甜是胡闹’,你这样翻过来掉过去地玩字眼儿,还不是诡辩么?我看你偷换概念的逻辑错误不是出自无知或是偶然的失误,而是故意耍把戏——你为什么要学这自欺欺人的东西呢?”

“无可奉告。”立民不以为然地笑着。

“你这是犯错误,而且是明知故犯,知道吗?”立中认真地告诉他说。

“知道又怎样?”

“不怎样,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故意犯错误呢?”立中说。

“这还用问么!”立民笑了笑说,“潮流,这是潮流——不是我一个人,凡是革命青年都这样。”

“都这样,你就不能不这样么?”立中又说。

“我为什么不这样?”立民哂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让我当叛徒、自找难堪么?”

“那怎么是当叛徒、自找难堪呢?”

“你见过两派辩论没有?你还是去看看两派辩论吧,亲爱的哥哥,看了你就不会这么说我了。事实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文质彬彬的说理,而是胡搅蛮缠、横不说理,谁在对方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或不足,谁便会立刻陷入极端难堪的境地,成为出卖组织、出卖同志的叛徒。”

“像这样故意坚持错误,没完没了地争斗下去,将来怎么办呢?”

“将来是你管得了的么?真是杞人忧天!”立民说,“这不用你担心,‘我们要相信群众,我们要相信党’。你这样就是怀疑群众,怀疑党!”

“什么?我怀疑群众,怀疑党?你真会给我上纲!”

“害怕了吧?我没给你上纲。”

“算了吧,你这还没给我上纲?”

“你不要驳不倒我,就说是给你上纲,是诡辩。”

“别说了,我问你正事。”陈丽华打断他的话说。

“我说的不是正事么?”

“是,这些革命的大道理我们都懂,不用你再说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人学诡辩,欺骗人呢?”

“没有的事儿。”立民说,“大哥说我跟人学诡辩你就信,诡辩是学的么?我告诉你,在这样的革命大潮中,我一个革命青年能不干革命工作么?干革命工作,他们就说是摇唇鼓舌,扇阴风,点邪火,说是上蹿下跳。难道我面对那狗吠驴鸣,就不该辩驳么?”

“什么话呢?全是诡辩和骂人!”立中责备他说。

“我没骂人。“

“还不承认呢,‘狗吠驴鸣’不是骂人么?”

“不是。”立民解释说,“这和你说的对牛弹琴一样,是比喻,意思是说他们对我嗷嗷吼叫就像狗吠驴鸣一般,这个词描绘了他们嚎叫的声音,也表达了我对他们的鄙视态度。这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不是骂人。“

“别诡辩了,谁都知道你那‘狗吠驴鸣’的意思!”立中把“狗吠驴鸣”这个词又重复一遍,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丽华、宝莲也都笑了。

“什么?——你方才说什么?”立民急急地追问。

“我说‘谁都知道你说的那个“狗吠驴鸣”的意思。’”立中改口了,依旧笑着。

“你才是骂人呢,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立民看着哥哥说,“你这是站在反革命立场上,反对批判资产阶级,拐弯抹角地谩骂革命群众。你真是太顽固了。我告诉你,你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我早就看透你们了。”立中说,“你们这些所谓的革命青年,从来就是只许自己满山放火,不许别人屋里点灯。张嘴就骂人,闭嘴就不承认。”

“你这是诬蔑革命青年。”立民说。

“别抵赖了,去年我到你们学校找你时,你们学校的大喇叭正在喊:‘请看地工光野兽的暴行’不是骂人么?为什么不说‘地工光’,非要骂人家是野兽呢?”

“你不了解情况,这话根本不是骂他们,是你理解错了。‘地’是指地质学院;‘工’是指吉林工学院;‘光’是光机学院;‘野兽’是野战军兽医大学。这几个学校的对立派勾结到一起就是‘地工光野兽’他们本来就是这个名,怎么能说是我们骂他们呢?这么说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你站出来反对,说我们是骂人和诡辩,这可就错了。”

“我错了?”立中说,“我告诉你,诡辩耍得再活,也还是欺骗人的把戏,它和掩耳盗铃同出一辙,不管你在这上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最终吃亏上当的也还是你自己。”

正说着,张宝玉和高云奇来了,于是他们停止了争论,一齐向二人问好,高云奇问立中:“大哥,就你自己回来了,怎么没带大嫂回来呢?”立中说:“她工作离不开。”高云奇说:“升官了?”立中说:“她那水平升什么官。”高云奇说:“我不信,现在停课闹革命,你俩都是教员,你能离开,咋就单她离不开呢?”朱宝莲说:“她是看家呢吧?”立中说:“不是,我俩都住独身——没家可看。”高云奇说:“那就更该回来了。”立中说:“不行,她真是离不开。她们小学,老师要是走了,没人代课,学生就得放假;她怕耽误学生们学习,所以就没回来。”朱宝莲说:“你怎么不怕呢?”立中说:“我?我教的是高中——造反了,全造反了——老师没事,自己愿意干啥就干啥。”

“大哥尽挑好听的说。”立民笑着告诉大家说,“他挨批,靠边没事干了,硬说自己愿意干啥就干啥。”

“大哥真的挨批了么?”丽华问。

“那还能假么!”立民说着转过脸看着立中说,“你知道你为啥挨批么?”

“别白话了!”立中有些不高兴,翻了立民一眼,接着说,“你不就是说我太认真了么?我告诉你,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坚持我的观点——越说我认真,我就越要认真。”

“我可没说你认真。”立民笑着说,“据我所知,你挨批的原因是‘卖破烂儿’。卖就卖了,别不好意思,改了就好。”

“你瞎说,这不可能,大哥是老师,怎么能‘卖破烂儿’呢?”宝莲笑着说。

“你听我说。”立民笑着解释说,“他挨批斗时,我正在四平搞串联,在他们学校看到一张大字报,标题是《不许陈立中卖破烂儿》。当时我心里一愣,暗想,‘堂堂本科大学毕业生,高中物理教师,竟然“卖破烂儿”,这也太丢脸了!’仔细往下一看,原来是说他逼着学生学习没用的理论,阻止学生参加运动。这时我才明白,他就因为这个挨了一顿批斗,给人糊了一身大字报,‘破烂’也没卖出去……”

立民正滔滔不绝的讲着,见立国回来了,停下不说了。丽华笑着说:“你太能瞎白话了,原来你和老弟都是踏踏实实的学生,没想到只这两年工夫,就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不领回来让我们看看?”

“她早回家逍遥去了,我想去找她,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就自己跟大哥回来了。”

“她是学什么的?”丽华问。

“学中文的。你没听大哥攻击我学诡辩么?那意思就是说我跟她学了。其实我一点也没跟她学,她倒跟我学了一段,没学出什么成绩来,就回家逍遥去了。”

他们唠了一会儿,陈琳回来了。立民不说了。屋里静了下来。陈琳到屋看了看,对立国说:“你骑车快点跑一趟,把张国良接来——我回来时到车间没找到他,都说他回寝室了。”立国答应着去了。

陈琳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见孙子还没回来,便到厨房问老伴儿说:“超儿怎么还没回来呢?”老伴说:“回来了,没在里屋么?”陈琳说:“没有。”老伴儿说:“他早回来了,可能见他们在屋里斗嘴,自己跑出去玩了;你歇着吧,不用管他。”

陈琳到屋里坐下了。不大工夫,陈超回来了,后边跟着陈立国和张国良。立国看见母亲便喊着说:“妈,你说你孙子跑哪儿去了?”老太太一边把煮好的鸡放到大盘子里,一边笑吟吟地问:“跑哪儿去了?”立国说:“找国良去了——我是在半道上遇到他俩的。”

陈立国和张国良进到里屋时,超儿早跑到爷爷跟前去了。立国见父亲正笑眯眯地抚摸着超儿的头,便对他说:“以后有事让你孙子干吧,别再遛我了。”

“要是超儿在家,我不用你去——还是我孙子好,明白爷爷的心思,好事想着老师。”陈琳边说边微笑着向张国良点头致意。

朱宝莲正在屋里和张宝玉唠嗑叙旧,见张国良走了进来,不由得愣住了。张国良见了她也十分诧异。两人正在发愣,立国上前指着张国良介绍说:“宝莲姐,这是张哥张国良,是我爸给超儿请的学画画的辅导老师。”张宝玉见了张国良忙站起来指着宝莲和丽华告诉他说:“我原来就和这两位姐姐在一个单位工作。”张国良说:“我们以前好像见过面。”丽华说:“对了,那是在山上。”朱宝莲正想说话,立中从厨房出来,笑着介绍说:“国良,你来得正好,我告诉你,我这两个妹妹和宝玉原来是一个厂的,不但关系特别好,而且还是亲戚,所以他们一见面就唠起来没完——宝莲,我给你介绍,这位师傅是张国良,你不是喜欢画画么?他很会画,风景就别说了,画人都画谁像谁,看他画画真是让人开眼界啊!我要是年轻,非拜他为师,跟着学画不可——”

“不说这些,咱是有约在先的。”张国良打断他的话,看着宝莲说:“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哦——你们早就认识?”立中看着他俩吃惊地问。

“好像认识。”张国良微笑着说。

“怎么好像呢?”立中觉得奇怪。

“陌路相逢同是客,似曾相识未相识。”张国良微笑着解释说。

“这话有意思。”立中说着,突然发现丽华正在看着他笑,便问她,“怎么,你在笑我么?”

“不是。这‘陌路’两字用得很巧,我觉得好像在宝莲的什么东西上见过。”丽华说着又笑了起来。宝玉也跟着笑。宝莲没有做声,红着脸坐下了。

张国良给人画像常以“陌路人”署名,听丽华说宝莲有带“陌路”二字的东西,猜到是指他在宝莲画像上的签名。很想确认一下,但他见宝莲红了脸,便没有问,在张宝玉对面坐下了。

大家说笑间都就了位,立民见热菜还没上来,便端起糖盘说:“咱们都含一块糖吧,含着糖嗑瓜子,又香又甜。”说着他让了一圈,见没人吃糖,便放下盘子,自己剥了一块含到了嘴里,又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不一会,开始上炒菜了。立民把瓜子、花生、糖块端了下去,摆好杯子,开始倒酒。陈琳说:“菜差不多齐了,咱们喝吧,马彪说晚来一会儿,只差他一个,把座位给他留出来,咱们边喝边等吧。”立中听了父亲的话,见杯子都已经斟满了酒,便端起杯来要给父亲敬酒。这时忽听立民说:“等一下,马彪来了。”就见立民离开座位,站到门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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