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忠字舞”

高云奇在学校上班,时间特别紧张。每天早晨他必须比别人提前半小时吃完饭,才能按时赶到学校上课。但是食堂开饭的时间却一概都是六点半到七点半;这样,他吃饭的时间只有半小时。而这半小时也不全是吃饭的时间,往往大部分要用到排队买饭上。排队买饭的情况是千变万化的:都是同一时间,今天可能排个第一号;明天可能前边已经排了长长一队,不等买到饭,时间就已经到了。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只好不买或者买了带到学校去吃。

这天早晨,高云奇起得很早。他洗过脸,回到寝室,见时间还早,便坐下看书。他看得很入神,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他想起吃饭的时候,开饭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他扔下书本,慌慌张张地摸起饭碗就往外跑。张国良逗他说:“等一会儿,咱俩一起走。”高云奇说:“我可没你那么逍遥,这都晚了。”便急忙头也不回地跑了。

高云奇离开寝室没跑几步,突然发现前边走着韩小乔和王坤。韩小乔以前和他关系不错,见面总是亲亲热热,主动说话。前不久因为道德败坏被专政了。从那以后他一次也没遇见过她,今天碰上了,很想和她打个招呼,但是又怕惹出麻烦来,于是他放慢了脚步,跟在后边,以免和她见面说话摊嫌疑。但是她走得太慢了:袅袅婷婷地,左手端着碗,右手轻轻地打着拍子,说她是在唱歌,却没有声音;是跳舞,却又是在走路。王坤背着一杆大枪,慢悠悠地跟在她后边,和她始终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她走走停停,王坤也走走停停。高云奇跟在后边走了几步,觉得这样走下去,非迟到不可,便又加快了脚步,决定从她身边超过去。可是就在高云奇刚刚走过韩小乔身边时,韩小乔发现了他,惊喜地喊:“哎呀,高老师,你站下,我有话和你说。”高云奇本来害怕和她说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了。他一边喊着说:“我晚了,有话以后再说吧”,一边开始往前跑。这时韩小乔也加快脚步跑着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对他抱怨说:“高老师,你走得太快了,等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不行,我要迟到了。”他这么回答着,跑得更快了。可是,当他连跑带颠地冲进食堂饭厅的时候,韩小乔和王坤也追进了食堂饭厅。

食堂饭厅里人很多,但是没有排队买饭的,都拿着碗站在一边等着。因为早晨先卖的是昨天剩下的玉米面窝窝头,要卖完那剩窝窝头,才卖新烙的牛油烤饼。烤饼和窝头价钱一样,谁不等着吃香甜酥脆的烤饼,而去啃那又涩又硬的窝头呢?所以大家都不肯先买。

高云奇怕迟到,不能等,只能买那难以下咽的窝头。这些天来,在食堂吃饭又加了一条新规矩:凡是买饭的人,买饭之前都必须做请示汇报。一日三餐皆是如此,不管是谁,无一例外。食堂饭厅的北墙上,挂着一幅领袖像,买饭的人就面对这幅像垂手站立,或背诵一段革命语录,或唱一支歌,或跳一个舞,然后高呼祝福语,连举红宝书。这种形式的请示汇报和新郎新娘举行新婚庆典的仪式一模一样。高云奇站在那里准备请示的时候,韩小乔也站在那儿了。

韩小乔也不愿买窝头,但她是被管制的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和自由人一样等待买牛油烤饼,只好乖乖地到领袖像前做请示,准备买窝头。这样,她和高云奇往那儿一站:两个人都是高高的个儿,又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男一女,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成对成双。那些喜好闲逗的青年有想到婚礼仪式的便说:“你俩一起请示。”于是两人一起背诵了一条革命语录。可是人们起哄说:“不行,跳个舞吧。”他俩只好站在那准备跳舞。

这时,一直跟在韩小乔身后的王坤看见他的领导韩大业也在场,便跳到前边像个猴子似地弯腿弓腰地拍了两下巴掌喊道:“大队长,让他们跳个舞吧,我来指挥。”

“对对对,就让他们跳舞。”韩大业批准了他的请示,晃晃身子瓮声瓮气地发布命令:“大家听着:他俩跳舞,王坤指挥,大家伴唱。齐点。”

于是王坤又啪啪地拍了两下巴掌,比比划划地喊:“一——二,开始——跳——跳啊,你俩咋不跳呢?……”

“你没说歌名跳什么呀?”韩小乔说。

“不行,下去吧——你不会。”韩大业来到前边,把王坤推到一边去说,“注意了——我指挥,大家伴唱《北京的金山上》一——二。”随着他的口令,两个人舞了起来,大家围着瞧,都嗤嗤发笑,没人伴唱。韩大业见没人伴唱,便一面喊着组织人伴唱,一面亲自瓮声瓮气地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哼——哼……”

高云奇和韩小乔两人这样跳舞本来就很可笑,何况又加上韩大业把那“方”字的长音符唱成“哼”的音调了呢?大家都忍俊不禁,个个笑得捧腹弯腰、前仰后合。韩小乔听韩大业唱得不合韵调节拍,只好自己边跳边唱。等到她跳完,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高云奇举止端庄潇洒,很会跳舞,应对这样的场面本来没有什么难堪可笑的;但是因为这是在拿他戏耍开心,早已憋了一肚子气,所以跳完什么也没说,径直去买饭了。

韩大业领着大家拿高云奇和韩小乔耍笑一阵,虽然还觉得不够开心,但是他见高云奇已经去买饭了,也就放开了他,自己跑到一边和人吹牛扯淡去了。

王坤是专门看管韩小乔的管教,他的责任是监视和看管她的行动。可是韩小乔并不服从他的监管,不但不听他的话,而且还总是故意捉弄他。平时她无缘无故说跑就跑,他怕她出事,只好在后边连喊带叫地紧追;当他刚要追到跟前时,她却钻到厕所里去了。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对她让步,成天保镖似地跟在后边。

王坤因无力管教韩小乔,心里很不平衡,很想戏耍她一番,觉得让她和高云奇一块跳舞是捉弄她的好机会。可是没想到刚耍这么一会儿就结束了,感觉很不过瘾。事也凑巧,偏偏就在这时,高云奇买了两个窝头一碗白菜汤到饭厅门口的桌子上吃了起来;韩小乔也买了同样的饭菜端到高云奇旁边去吃,并且她还边吃边和他说话,看起来很是亲热。王坤看着,心里一动,立刻笑嘻嘻地跑过去拉住韩大业撅起嘴向饭厅门口努了一下说:“大队长,你看那一对儿像不像两口子?”

“是很像,啊哈!”韩大业乐了。

“应该给他俩照一相。”王坤说。

“对对对,看我的。”韩大业跑了过去,“抬头往这儿看,再靠近点儿,我给你俩拉一光。”说着,他蹲下去张开两只大手,做出捧着照相机给人照相的姿势喊道:“咔嚓,明天来取订婚照。”

这时,高云奇已经吞下去一个窝头、半碗汤,韩大业来闹,他也没理会,急急地收了剩下的窝头,端起菜碗,喝干了汤,起身就往外走。韩大业过来拉住他说:“别走别走,再跳个舞。”高云奇使劲往外挣,韩大业死死地抓住不放。高云奇挣不开,便生气地斥他说:“别扯淡,我没时间和你瞎胡闹!”韩大业看他急了,瞪起眼睛说:“谁和你瞎胡闹了?——跳忠字舞是扯淡么?”高云奇说:“我跳过了,下边该你们跳了。”说完,他又往外挣,可是韩大业还是拽着不撒手。于是高云奇放下手中的碗和韩大业撕捋起来。

韩小乔在旁边刚噎了几口窝头,喝了两口汤,怕他们碰翻了桌子,连忙端起那菜汤和窝头往旁边躲。这时,高云奇往后猛劲一挣,右手往上一划拉,正好碰翻了韩小乔端着的汤碗,菜汤溅了韩大业一身一脸,菜碗落到地上“啪”的一声碎了。韩大业松了手,高云奇也站住了。

“好小子,你往我身上泼菜汤。”韩大业一边擦着身上的菜汤,一边说。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高云奇苦笑着连忙道谦。

“不是故意的就有理了?必须跳舞,你两口子合谋往我身上扣菜汤。”

“没人听你瞎胡扯。我得上班走了。”高云奇说着,拿起饭碗急急地走了。王坤在后边喊:“不行不行,大队长原谅你了,你总得和小乔跳个舞,表示一下对领袖的忠心呀。”

“滚一边去,别造孽了!”

“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早请示是造孽?”王坤这样半真半假地威胁他。可是高云奇根本没理他。

高云奇刚走,食堂就开始卖烤饼了。屋里四处转悠的人们刷啦一下子都跑到像前做了请示,又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打饭的窗口排了长长的一队。他们眼睛瞪着窗口,见到有夹楔买饭出来的,便把手中的碗盆敲得叮当乱响,一齐喊叫“木匠的儿子——会夹楔”,哄那不肯排队买饭的家伙。买到烤饼的人们喜笑颜开,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围着桌子吃烤饼。他们一边品评着烤饼的酥香,一边笑谈高云奇和韩小乔的忠字舞。

韩大业擦完身上的菜汤,争买烤饼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他站在队后边排了一会儿,觉得太慢,眼看着前边夹楔买出来的照样吃得很香,便也挤到姜亮前边买了四张烤饼、一碗汤,大模大样地端了过来。他身后立时响起了一阵敲击盆碗和哄骂“木匠儿子”的声音。韩大业生气了,站下回头看着他们大声骂道:“他妈的,人争志气狗争食!——这些狗娘养的,乱他妈地起哄,以后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不可!”他骂完,见没人接碴,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吕博文早就买到烤饼了。他正在桌上慢慢地吃着,见韩大业端着烤饼和菜汤走过来,便喊他到这桌来吃。

韩大业刚把饭菜放到桌上,吕博文便看着他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弄得韩大业莫名其妙。他愣眉愣眼地问:“老吕,你笑什么呀?”吕博文故意伸长脖子张着嘴,把韩大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你说你为了争风弄成这副模样值不值得,简直就是落汤鸡了,还教训别人呢!”

“你胡说八道,我争什么风了?是他碰撒到我身上的,大家都看见了。”韩大业反驳道。

“就是嘛,大家都看见了:你看人家高云奇和韩小乔挨得近乎,就弯腰撅腚地到跟前去看,还假装用手这样挡着眼睛。”吕博文说着比划了一下韩大业假装照相的动作,“看就看嘛,挡眼睛干什么,谁看不出那是假装的?结果给人家浇成落汤鸡了吧!”说着他和同桌的人们哈哈笑了起来。

“你别造谣!我和高云奇闹着玩,没想到那小子——”

“争风就说争风嘛,怎么硬说是闹着玩呢?”吕博文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谁都明白——人的爱好各有不同:有的好山,有的好水,有的好色;你老韩好色也正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又遮又挡的不敢承认呢?”他说着,又嘻嘻地笑了。

“我没那事承认什么?你他妈的真能扯淡,幸亏这事和我老韩不沾边,要是有这毛病还真说不清了呢!”韩大业拿他没办法,只好这样苦笑着自我解说。

“你这人糊涂,我说你好色,你拐弯抹角地不承认。那没什么不光彩的,我告诉你,那是本能,凡是动物都有那本能,你怎么就不承认呢?”

“你是动物,那是你的本能。”韩大业说。

“我承认我是动物,那是我的本能,但是我能克制。”吕博文说,“因为我知道我的长相太丑,人家瞧不上我,所以人家搞对相,我绝不像你那样弯腰撅腚地看。”他边说边嘻嘻地笑。

“不管怎么说,那事儿都跟我沾不上边。”

“什么?——跟你沾不上边?——那么说,你是二尾子了?”

大家听着又都笑了,韩大业生气地回骂他:“你才是二尾子呢!”

“唉呀呀,你不是就不是么,我也没说你是,你生气干什么?”吕博文看着他笑嘻嘻地说,“我这话没什么歹意,主要是怕你老韩犯错误,要么人都说‘劝赌不劝嫖呢’,凡是有这毛病的人真不能劝,一劝就翻脸,你有这毛病,我压根就不应该劝;我这一劝可倒好,结果好心成了驴肝肺,这是何苦呢?……”

他这些话把韩大业耍得哭笑不得,那些同桌吃饭的人个个忍俊不禁,乐而忘食。韩大业知道自己耍贫嘴远不是吕博文的对手,也就不吭声了。可是吕博文还不肯住嘴,继续说:“有人对好色的人有意见,骂人家是‘色鬼’,那是妒忌。其实‘好色’没什么不好,‘好色’和‘风流’是一个意思,只是说法不同而已。说你老韩‘好色’,就是说你老韩喜欢‘风流’,说你韩大队长‘争风’,就是说你韩大队长‘争风流’。你说说你争风流有什么不好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就是赞扬你这风流人物么!说实话,你韩大业丢脸的事不是好色争风流,而是你争风流没争来,被人浇成了落汤鸡。”

“落汤鸡就落汤鸡,我不听你瞎扯淡。”韩大业咬了一口烤饼,又喝了一口汤,开始吃饭了。吕博文见他真的不再搭理自己了,就也慢慢地吃了起来。

韩大业吃了两口烤饼,突然惊异地站起来四下张望了一圈说:“哎?——王坤这小子好像没吃饭就跟韩小乔跑了。”姜亮听了这话,也跟着四处瞧看一阵,不见王坤,便笑着说:“‘耗子’真的没了。有意思,烤饼不吃,跟韩小乔‘风流’去了。”吕博文鄙夷地笑着说:“他?哼,做梦吧——想和人家‘风流’,可是粘糊不上,让人家耍得溜溜转,一天背着根‘烧火棍’,大气不敢出,只能像条狗似的跟在后边。”韩大业说:“照你说,还反了她呢!”吕博文说:“反什么,王坤被她降住了。刚才来吃饭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高云奇在前边跑,韩小乔在后边追,耗子背着一杆大枪呼呼哧哧地在后边跟着跑,就像保镖似的。”韩大业说:“那我可不信。”吕博文说:“不信你可以调查了解么。我告诉你,现在的韩小乔和刚抓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了,她抓破了脸,也有了胆。我听说:她不但不听‘耗子’管教,反倒管着‘耗子’。她和女人说话,说是女人的事,不让他听;和男人说话,说是情话,也不让他听——要听就是别有用心。平时‘耗子’稍稍靠近一点或者看得严了,她就说他心怀不轨。‘耗子’怕自己说不清楚,只好听她的。”韩大业说:“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吕博文说:“别看你是大队长,你要是看着她,也照样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跑,今天她追高云奇搞对象,要是咬定你是第三者,管叫你有口难辩。哈哈……”吕博文说着又张开大嘴笑了起来。

“你别瞎扯,这事可栽不到我身上。”韩大业说,“这管教是‘耗子’自告奋勇要当的,他吹呼说,他能把韩小乔管老实了。我就交给他了,没想到他这么废物;我身上这点菜汤,就是方才帮他逗高云奇弄的。”

“逗高云奇?”这时马彪端着饭菜走过来疑惑地问。

“哈哈,你来晚了,一场好戏没看着。”吕博文笑着说,“你看你的大队长,成了落汤鸡。”

“怎么弄的,水鸭子似的?”马彪笑着问。

“撒的菜汤。”韩大业说。

“菜汤怎么还撒到肩膀上去了呢?”马彪又问。

“他不好意思说,我来说吧。”吕博文笑着说,“高云奇和他女朋友谈恋爱,老韩在后边抻着脖子偷听,高云奇怀疑他是第三者,顺手把一碗菜汤泼到他身上了。”

“真反了他了!”马彪瞪大眼睛看着韩大业说,“老韩,这咱可不能饶了他,我帮你出气。”

“没有的事,你别听他瞎扯淡。是我和高云奇闲闹,撞翻了韩小乔的汤碗。”

“韩小乔?她不是被专政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马彪纳闷地问。

“哈哈,这你算问到正地方了。”吕博文说,“老韩放他出来了,想看她怎么和高云奇跳舞搞对象。”

“闭住你的臭嘴!”韩大业急了,“这全怪王坤这个废物,他自告奋勇要当韩小乔的管教,结果他不但没管住韩小乔,反倒被人家耍得滴溜转。”

“你看‘耗子’多认真负责呀,天天亲自陪着韩小乔到食堂来吃饭。”吕博文说,“人家都说他溜须韩小乔是怕被揭老底。靠这样的蠢货还能管往犯人?”

“我马上就换他。”韩大业说。

“我也早就听说他管不住韩小乔了,但是如果撤了他,韩小乔和高云奇不是更扬蹦了么?凡是遇到问题都要好好想一想,问个为什么,千万不能听风就是雨,草率行事。至于王坤是不是‘第三者’,你不用着急去管,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他能闹就让他闹吧,无损革命大局。不过,你应该暗中查一查,要是真有这事,也不用声张,整好材料交给我就行了。”马彪说。

“不用,杀鸡哪能用牛刀呢?我能收拾他。”韩大业说,“这事我在大会上说一下,把他一撤就完了。”

“那样影响不好。”

“对对对,整好材料。”吕博文笑嘻嘻地说,“攥住他的小尾巴,还怕他不听话么?”

“这是什么话!——要撤你就撤吧,老韩,这事你说了算。” 马彪瞟了他俩一眼,很不高兴地说。

“那我就撤了他。”韩大业说,“他这职务早晚得撤——老吕,你的意见呢?”

“这我不敢苟同”吕博文摇头说。

“什么狗同猫同的,我他妈大老粗,不会拽文,我让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韩大业显出了领导者的气魄。

“你是要把韩小乔这个案子撤了呢,还是把王坤的职务撤了?”吕博文一本正经地问。

“都撤。”马彪说,“打倒傅强的时候,说她腐蚀了八九个干部,是腐败分子;现在傅强站起来革命了,韩小乔腐蚀他的事肯定是没有了,你说这案子不撤能行么?”

吕博文说:“这就对了。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不管是谁,只要有揭发证明的,无论是真是假,都可以对她专政;现在情况变了,所以我劝你赶快把责任往‘色暴’身上一推,放人吧,再晚就被动了。”

“不放,看她韩小乔能怎样?”韩大业反对说。

“不是她能怎样,而是你对她韩小乔拘押管教还能坚持多久。”吕博文瞟了马彪一眼,严肃地说,“放了她吧,早放早主动。”

“哼,你给她迷住了吧,要么你怎么对她这么关心呢?”韩大业讥讽地说,“你要是真有这个意思,我就用你把王坤替下来。”

“你还是按部长的意思办吧,我不敢有那个意思。”

“你这人真是邪门儿,突然又关心起这破鞋烂袜子来了。”

“哈哈!——我关心?比我更关心的人多着呢!”吕博文端起吃剩的一张烤饼,咧开大嘴笑着说,“告诉你吧,韩大队长,过不了两天你就得乖乖地放韩小乔出去。”

“我就不放。”韩大业不服气地说,“我凭什么放她出去!”

“你凭什么抓她进来的还不知道么?我告诉你:以前傅强是走资派,你整韩小乔有功;现在傅强是革命领导干部了,你再整韩小乔可就是有罪了,这你想过没有?——明智点——放了她吧。”

“不放。”韩大业说,“对她这破鞋烂袜子我非好好批批不可。”

“那你就批吧——说不定你能捡着便宜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吕博文慢悠悠地说,“批判破鞋烂袜子,捡不着也能捞着。”

“你他妈胡说八道,我能捞着什么?”

“破鞋烂袜子嘛,就是破鞋烂袜子。”吕博文说,“你捞不着也得粘上。”

“那不可能,我脚正不怕鞋歪。”

“哼,别吹牛,你鞋歪脚就正不了。”吕博文说,“我告诉你,别小瞧那‘破鞋烂袜子’,你没瞧上她,她也没瞧上你,当然粘不上;你要是一批,她不就瞧上你了么?——那就非粘上不可。”

“我不听你那些鬼话。”

“哼,信不信由你,咱们走着瞧。”

“我不上当,瞧什么?”

“她腐蚀能力极强,连革命领导干部都腐蚀了八九个,何况你一个韩大业呢?她粘不上你,怎么能说腐蚀力极强呢?”吕博文笑着说,“前边不是已经揭出九个了么,你就是第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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