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放学了,老师都聚集在八年级教室里座谈。大联委常委蓝德权参加并且主持了这次座谈。他首先领着大家背诵了两条革命语录,又一齐诵读了《为人民服务》。接着他便明确这次座谈的宗旨说:“在听课之前,我和部分同志了解了一些情况,交换了对学校的看法,一致认为我们的子弟校,现在派进了工人教师,已经打破了知识分子独霸的一统天下。但是还存在着一些问题。有些地方资产阶级的思想还在腐蚀和侵害着我们下一代的思想和灵魂。我们今天这个座谈会,就是要把我们教学中的那些资产阶级的东西揭露出来,扫地出门。我们的目的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改进工作,对提出问题和存在问题的人,不抓辫子,不打棍子。希望大家对问题能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畅所欲言,真正地谈出对这次公开课的看法,从而提高我们的教学水平。”
他说完,座谈会发言开始了。王平首先站起来表态说:“我是一个工人教师,被派进学校工作是领导的信任。我这次观摩课,是按照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要求,为了讲出数学课的知识性、趣味性,提高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所做的实验,我觉得很好,也受到了广大师生的支持和好评,在此我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
“但是,在这项工作中,也有个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和指使一些不明真相的学生和教师故意给我出难题,挑毛病。就拿今天课堂上出现的问题来说吧,一个小学生竟然敢在观摩课上找碴闹事,提出一刀砍下两个角的问题。又说什么‘人有聋子,为什么鸟没聋子’。他这样专门和我作对,我说东,他就故意说西;我说打狗,他偏要轰鸡,不就是故意反对工人教师进课堂么?这不是小事,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我们应该看到:他之所以这样猖狂,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支持他、欣赏他、甚至可以说是指使他!
“我知道工人教师进入学校有一个改造反改造的问题。有的同志善意帮助我,这我是知道的。比如刘主任,他要求我认真备课,鼓励和帮助我大胆地改正错误,他说这不是我个人的错误,应当正视它,改正它。这是教育革命的要求。如果我不当工人教师,我这些错误也存在,只是不能被人发现罢了。对这样善意的帮助,我是非常感谢的。但是有的人以工人教师的名义进入学校,专门搜集工人教师的缺点和错误,到处宣扬,甚至恶毒攻击和诽谤,这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
“各位领导、老师和同志们:不要以为我这样说是小题大做。我可以告诉你们,今天大家听课时发生的事情,还算小事一桩,更叫我不能忍受的是:有些工人同志叫我‘大刺麻’、‘王苟子’,以此笑我分不清‘刺麻’和‘喇嘛’、‘苟子’和‘荀子’。我敢说,分不清这些的人很多,为什么他们不这样叫别人,而单单叫我呢?这里肯定有人做文章。故意散布我的坏话,毁坏我的名誉,企图煽动学生家长把我赶出学校。我要正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当老师不是花钱买来的,这工作也不比当工人清闲,我不怕你们的反对和攻击。我当老师确实很难,但有党和领导支持我、信任我,我就什么都不怕,我要努力干下去,把这项工作干好!”
王平的发言结束了。他在发言中没有恳请大家提意见,共同探讨课堂教学的内容和方法。他不懂这些,更不懂观摩课的含义,因此他这些话除了勾心斗角的私愤和表决心之外,什么也没有。大家不愿唱违心的赞歌,也不愿招惹他的不满和疑心,所以都闷着不说话。刘主任有些着急,几次转过脸来看主持讨论的蓝德权。蓝德权对这闷会早已成竹在胸,他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不做引导,也不做启发,大有焖一焖,焖透了再揭锅的意思。
刘主任这样闷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住了,站起来催促大家说:“时间不多,大家抓紧时间,不要开闷会。”说着他看了蓝德权一眼,蓝德权向他摆手摇头,他知道这是不让他越俎代庖,便立刻住了口,仍然坐下和大家闷起来。
闷了一会儿,青年教师臧毓举手发言了。他对工人教师进校的意义和广大教师应抱的态度进行了一番论述之后,便一针见血地指出学校现存的问题。他说:“如何对待工人教师的问题,是革命与反革命,改造与反改造的问题。工人教师进入学校,登上讲台,打破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独家占领课堂的局面,今天我们看了工人教师王平的观摩课,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了工人教师讲课生动、有趣、联系实际,深受学生的欢迎。我们广大革命师生无不为之欢欣鼓舞,喜形于色。可是也有一小撮人,他们不看大方向,顽固地站在反革命立场上,指手划脚,横挑鼻子竖挑眼:工人教师读错两个字,就到学生中去宣传,解错一个词,就到家长中去散布,让他们对工人教师进行挖苦、耻笑甚至攻击;指使学生捣乱课堂,企图把工人教师轰出学校,真是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臧毓发言结束了。大家更加严肃起来,觉得这不是座谈观摩课,而是在不点名地批判。大家都在默默地看着蓝德权,以为他对这座谈的内容和方向能有个指示或引导。但是,他还是一声没吭,依旧坐在那儿看着大家,等待大家主动要求发言。这样等了一会儿,李鸿运举手要求发言,蓝德权对他点了一下头。李鸿运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臭老九决心接受工人阶级领导,好好地改造思想。我以前总以有文化自居,喜欢和有文化的人在一起,觉得他们说话办事文雅,和他们在一起不失身份。有一句古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像我这样很少接触工人和农民,怎么能主动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呢?又怎么能更好地为工人阶级服务呢?我现在明白了,只有像高云奇等几位工人教师那样和工人生活在一起,才能了解工人、关心工人和工人想到一起,才能很好地为工人服务。我以前对高云奇不服气,觉得他和我一样,都是大学毕业生,只因他开始工作在工厂,就是工人教师,是无产阶级知识分子;我毕业就工作在学校,和老师生活在一起,就是臭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实际并没有什么差别。现在我明白了,我和他不能比,简直相差太远了。第一,他和工人同志有深厚的情感,他离开工人同志就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宁可跑十四五里路也要回厂里和工人同志住在一起。第二,正因为他经常和工人同志在一起,所以他有工人阶级那种直爽、助人为乐的崇高品质。看到别人的缺点错误都能当面批评指出,从不看笑话;谁有不懂的问题,他都能认真帮助解决。第三,工作认真,备课精细——”
“不谈这些,李老师,不谈这些。”蓝德权打断他的话说,“谈观摩课。”
“好,下面我谈谈观摩课。观摩课也叫公开课,是给人看、供人学习的样板课。”李鸿运真的说起了观摩课,“今天这课虽然没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但也真不愧为观摩课。我认为,在教学改革的今天,看观摩课不能拿老模式来衡量,要用新的标准,新的观点,新的意识来看。我看了这堂课,觉得很受教育,真是太好了。从政治思想内容到教学方法,都是新东西,让人眼界洞开,受益匪浅,真是无可挑剔!我建议以后多搞几次这样的课。如果那样:第一,我校的优秀工人教师就能更多地受到督促和锻炼,使他们的教学水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第二,我校的原有教员就能学有样板,取长补短;第三,我校的领导也能受到锻炼,得到提高,把我校的教育革命再推进一步,从而使我校在整个山区、甚至全省、全国的教育革命中争得一席之地——”
“好啊,提得好!”蓝德权高兴了,“老李不愧为行家里手,提点缺点。”
“缺点?——要说缺点嘛,我还没看准,就算是不足或者值得研究的地方吧,倒也有两点。第一授课的内容少点。总共才讲三个题。第二是对学生发言的处理值得研究。这主要是备课功夫不到,讲课经验不足的缘故,以后备课时只要把这些考虑进去,也就迎刃而解了。”李鸿运说着,向四周看了一眼,见大家都板着脸孔,唯独蓝德权和王平很高兴,便说:“我就先说这些吧,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说完他把椅子向后挪了挪,靠墙坐下了。
高云奇在后排挨着李鸿运坐着,听了王平和臧毓不点名的揭发批评,心里很气闷,他想站起来说几句,但是他又觉得他们这不点名的批评是有来头的,并且是早就‘做好的豆腐’,在这样的气氛中不能接碴儿。于是他决心给他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假装不知道,硬着头皮挨下去。可是没想到李鸿运假装糊涂,半真半假地把他赞扬一番。他看气氛缓和下来了,又觉得应当辩驳几句。于是他把手举了起来。这时人们都想借这个机会应付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也都纷纷举手要求发言。蓝德权见举手的人很多,没法断定谁要说什么,迟疑了一下,点了高云奇。
高云奇站起来说:“如何看待工人教师的问题,十分重要。但是这里所说的工人教师,是整个工人教师队伍,绝不是某个或某几个工人教师——”
“革命语录,发言要先读革命录。”臧毓没经主持人允许就这样呵斥高云奇。
高云奇瞥了他一眼,略微停顿了一下,依旧接着发言说:“对于工人教师队伍,我们能否真诚地欢迎、拥护和支持,是支不支持教育革命的问题。那么怎样才算是欢迎、拥护和支持呢?对他们有意见不提,见到缺点和错误不指出、不批评,任其发展,一味地唱蜜糖似的颂歌,甚至支持他们犯错误,自己站在旁边看笑话,是拥护、欢迎和支持吗?我认为不是。咱们学校有一个青年教师不懂装懂,不看书不备课,信口雌黄。书上的注解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小米加步枪’是指当时八路军落后的武器装备,可是他不看,瞪着眼睛说‘小米加步枪’是小米放在步枪里打;他自己这样讲,告诉工人教师这样讲,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发现错了改过来就可以了么。关键是这位先生发现错了之后,到处宣扬散布说是我高云奇发现工人教师讲错了,进行了更正,并把我这些‘功绩’向领导做了汇报。他为什么这样抬高我呢?”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向臧毓扫了一眼,见他满脸通红正低头装作没事,又接着说,“表面上看,他是多么顺应潮流拥护工人教师进校啊,又是多么谦虚呀!但是只要我们稍加分析,便可看出他这是在变换手法,推涛作浪,蓄谋制造我和工人教师之间的矛盾,达到掩盖和冲淡他自身错误的目的。事有事在,我不怕他栽赃耍赖。不瞒各位,确实有些学生问过我‘什么是“大刺麻”’和‘什么是“虼子”’等问题,我也确实给他们做了解释,学生也向我说了某个工人教师讲错的事情。事后我也和这位工人教师交换了意见,但是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荀子’和‘苟子’的问题。所以我也不想对这事再多做什么解释和说明了。
“今天的公开课,我觉得讲课教师的动机和目的都是好的,但是很不成功。第一,就内容来说,不只是少,而且偏。偏得很厉害。这是算术课,不是游戏。我们不妨回顾一下,这节课讲了哪些算术知识呢?主要讲了‘四减一加二,再减一加二,等于六’和‘十减一减九,等于零’这两个题,一个是加减混合运算,一个是连减。对三年级的学生来说,这些知识是不用讲就会的。我觉得这课好像是给学龄前儿童讲故事,让他们学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所以我说内容偏了,像算数课,又不是算数课。第二,教师对所讲的问题分析得不够深透,对学生提出的问题处理不够得当。学生提出‘一刀砍掉两个角’和‘剩下一只聋麻雀’的问题,是一般和个别的关系问题,提得对,提得好,应当鼓励,可是教者却全给否定了。并且还是违反逻辑思维规律的否定。分析其原因,是教师对问题理解不够深透,结果处理问题错上加错。我们不难想到,批评学生说一刀砍掉两个角把桌子砍坏了,这是偷换命题的诡辩:本来说的是:不是一刀砍掉两个角的问题,也不是一刀能不能砍掉两个角和桌子坏不坏的问题,老师硬把问题扭到这上来,不是违背逻辑规律的诡辩么?退一步讲,按教者的逻辑分析:一张好桌子,一刀砍掉两个角是把桌子砍坏了;难道一刀砍掉一个角或两刀砍掉两个角就没把桌子砍坏吗?很明显,也砍坏了,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第三,练习太少,没有作业,板书文字太少并且很不工整。出现这些问题的根源是缺乏授课经验,没有下功夫备课和试讲。以后多用点儿时间备课,领导再对备课严格检查——”
“‘背’什么课?讲课还用‘背’吗?”蓝德权本来就不愿听高云奇说话,这会儿听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备课”,终于憋不住了,“我就不明白:你们当老师的总说‘背课’;人家工人带徒弟,没听说谁‘背课’。有什么‘背’的呢?这不是故弄玄虚——唬人么?”
高云奇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停止了发言。蓝德权以为他是自知理亏,认输服气了,便又接着说:“幸亏我多少明白点儿,要么还真给你唬蒙了。你们这些当老师的都犯这毛病,真得加强思想改造,不能再这样瞎唬下去了。你们不要以为小学生好唬就唬,他们是会和大人说的。我这不是冤枉你们,是确有根据的。咱们学校有个老师让学生用‘格外’造句——我就不说是谁了——我家蓝玉造句说‘老师不让把字写出格外去’,结果老师给批个大叉子。这句子哪儿错了?难道老师让学生把字写出格外去么?这不是瞎胡乱批么?这么瞎胡批,把学生都教糊涂了,幸亏我明白,及时做了纠正。因为时间有限,针对学校的实际情况,我就说这么几句。下面谁发言?接着说吧。”
蓝德权说完,看着大家,等着有人举手发言。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一个举手的,他看这些人好像故意要闷下去似的,就随便点了几个人的名,结果都回答说还没想好。蓝德权觉得奇怪,他说:“方才不是都举手要说么,怎么现在又都不说了呢?”李鸿运插话解释说:“方才大家都不明白,想要提问题,领导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所以不想再问了。”蓝德权半信半疑,他想了想说:“不说就不说吧,座谈就到这儿了,下面咱们一起学一个材料。然后分组讨论。”他说着打开文件包,拿出一份油印材料交给了刘主任。刘主任接过材料便给大家读了起来。
这材料是介绍全国劳动模范吴学贞英雄事迹的。没读上几句,就把老师们都吸引住了。吴学贞是一个小学教员,在穷苦的小山村教学,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发扬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没有桌椅,就亲自带领学生托土坯搭桌凳学习,不向国家伸手要钱,完成了教学任务。她这事迹虽然不是那么惊天动地,但精神很感人。贫下中农喜欢她,热爱她,称赞她是贴心人,是教育战线上的英雄。
读完材料,大家回去分组讨论了。高云奇回到年组办公室感慨地说:“英雄啊,英雄!——特定环境下的英雄。”
“是啊,老高,你快成诗人了。”李鸿运笑他说,“写一首诗赞颂咱们教育战线上的英雄吧!”
“是应该写,但是我的水平不行。”高云奇说。
“怎么不行呢?‘英雄啊,英雄!——特定环境下的英雄’——语言多么优美,感情多么饱满呀!”李鸿运笑着说。
“老李,人齐了么?差不多就组织讨论吧。”刘主任见他们在闲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告诉李鸿运说,“我和蓝领导参加你们组讨论。”说完,他转身走了。大家都不说话了,李鸿运组织老师们坐好。很快,刘主任领着蓝德权进屋坐下了。李鸿运说:“同志们,今天厂领导和刘主任能到我们组来指导讨论,这是我们大家的荣幸,希望大家踊跃发言,下面请厂领导做指示,大家鼓掌欢迎。”于是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蓝德权微笑着说:“我是来学习的,大家有什么想法随便谈吧。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抓辫子,不打棍子,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我不多说了,大家发言吧。”
“刘主任说说吧。”李鸿运看着刘主任说,“领导光临我们组,总得讲几句呀。”
“我是来参加讨论的,要说就说几句吧,抛砖玉嘛。”刘主任说,“我也是一个教师,学了吴学贞的事迹,感到确实是得学习呀。以前我不承认自己是臭知识分子,总想摆脱这臭字,但是又摆脱不掉,以至于后悔自己不该多读这几年书,如果不读书,不也就是工人阶级了么。通过今天的学习才明白,之所以人家说我是臭知识分子,是因为我没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果我像吴学贞那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受人民群众的欢迎,就不臭了嘛。所以我们今后要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刘主任的发言结束了。蓝德权笑眯眯地赞扬他说得深刻。李鸿运也很赞同。高云奇毫无表情地坐在那儿思索吴学贞成名的答案,其他几位老师也都若有所思,但是都没有要发言的表示。李鸿运带头发言了。他说:“以前我总认为自己这臭名是别人强加的,是一种悲哀,是人们不懂知识,不重视知识造成的,和知识分子本人没关系。通过今天的学习才认识到:知识分子的香臭,不在于本人有没有知识,也不在于知识的多少,关键是能否与广大工农兵同心同德。现在看来,人家叫我臭知识分子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自以为有知识,整天板着一副臭脸孔,不肯放下臭架子,满脑子臭思想,从里到外全是不受欢迎的,还怪人家叫我臭知识分子吗?要想摆脱这‘臭’字,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吴学贞学习,全心全意为工农兵服务。”
李鸿运的话音刚落,高云奇就主动发言了,他说:“听了吴学贞的英雄事迹,又听了刘主任和李老师的发言,我深有感触,认识到学习吴学贞就是要学习她的思想,学习她的精神,搞好教育革命。我们这里的条件和偏僻的农村不同,不能拿她的经验生搬硬套,要自己动脑学她的精神,做好本职工作。通过这次学习,我觉得我在今后的工作中远有目标了,那就是吴学贞;近也有了样板,那就是咱们学校的李鸿运老师。我要向他们那样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把我的本职工作提高一步。”
“不敢当,不敢当。”李鸿运见他停下来连忙说,“学英雄怎么能拿我当样板呢?人家英雄才是学习的榜样,我算什么呀。”
“老李,你太谦虚了,”高云奇接着说,“吴学贞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她在教育革命中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她代表着好多人,也代表着你;如果她只代表她自己,也就不是什么英雄了。”
“不对,不对,不能这样说。”李鸿运有些着急了,“人家是英雄,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怎么能和人家相提并论呢?”
“不要客气嘛,论知识,论觉悟,你什么都不比她差,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呢?”高云奇说,“所不同的是我们的环境和她不同,所以事迹就不同。我们有现成的桌椅,用不着托坯搭桌凳,自己来的学生都教不过来,也用不着去动员,至于教学质量呢,她也不可能比你高。”
“你说的不对。”李鸿运说,“不能论那些,应当论政治思想,在这方面我还差得远着呢!”
“不差,我认为不差,论政治思想,你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就是全心全意为三线工人服务,这和她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是一样的。”
“高老师,依你看——吴学贞到咱这里就不是英雄了?”蓝德权慢声问他说,“咱们是不是不用学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高云奇感到自己的话说过了头,连忙解释说,“我是说吴学贞是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造就的英雄,也就是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英雄。虽然这些英雄事迹不同,但是精神是一样的,我们学习吴学贞是学习她的精神。”
“你这‘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英雄’是什么意思?”蓝德权又冷笑着追问一句。
“就是时势造英雄。”
“什么?时势造英雄?怎么能是时势造英雄呢?”蓝德权开始发难了,“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明明是英雄造时势,你偏说时势造英雄,转弯抹角地否定英雄人物。今天这样的大好形势,不就是伟大的英雄人物创造出来的么?……”
刘主任和李鸿运早已看出蓝德权不满的神态,不断地给高云奇使眼色,让他住口,可是高云奇非常自信,只顾往下说,根本没看他们,终于被蓝德权抓住了把柄。
高云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你那是唯心主义英雄史观,是错误的。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因为他们是在现实斗争中锻炼出来的,如果他们是天生的,那我们就不用学了。”
“胡说八道!”蓝德权气哼哼地说,“你念几天书,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谁都瞧不起,竟敢用‘时势造英雄’来否定英雄人物,否定英雄造时势,否认马列主义思想的巨大威力,真是太猖狂了。”
“你不懂哲学,”高云奇依旧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马列主义的英雄史观是‘时势造英雄’,不是‘英雄造时势’。”
“你俩争论的问题我明白了。”李鸿运看着高云奇说,“‘英雄造时势’和‘时势造英雄’就像‘鸡生蛋’和‘蛋生鸡’一样,都有道理;但是,究竟谁先生了谁,这是一个十分高难的问题,现在没法弄清楚。咱们时间有限,还是书归正传——讨论怎样学吴学贞吧。”接着他又把吴学贞赞扬一番,并表了一通向吴学贞学习的决心。
高云奇听了李鸿运的发言,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让他和蓝德权再争执下去,所以也就没再吱声。大家又接着讨论一阵,下班的时间到了。刘主任请示蓝德权说,要把各年组的老师集中到一起,请领导讲一讲,以便这些老师在今后的工作中远有奋斗的方向和目标,近有学习的样板儿。蓝德权同意了。于是刘主任把各年组的老师召集到三年组教研室,自己简单地说了几句,蓝德权接着讲了一通英雄造时势的大道理之后,又把高云奇那时势造英雄的观点批驳了一番,对大家提了两条希望和要求,宣布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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