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燕到了莫家,见到女儿,抱起来亲吻着,眼泪又噗噜噜地落下来;莹莹搂住妈妈的脖子,也抱屈似地抽咽起来。莫大妈说:“两口子吵架是家家都有的事,没见过你们这样叫孩子跟着受屈的,快别哭了,抱她回家吧。”梁海燕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抱着女儿流眼泪。莫大妈觉得有些奇怪。莫晓岚告诉大妈说:“妈,你别劝她了,让她哭一会儿吧。你不知道,要不是让我碰上,这孩子就没妈了。”于是莫晓岚把遇到梁海燕的经过向母亲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莫大妈说:“哎呀呀,这可真是老天有眼,不该出事,要不可就苦了这孩子——莹莹,快哄哄妈妈吧,别让她再哭了——这就是万幸啊!咱们都应当高兴。海燕啊,快去洗洗脸,和晓岚一起吃点饭再回家吧。孩子我喂完了。”
梁海燕渐渐地平静下来,刚要把孩子交给莫大妈,她的妹妹红燕突然来了。红燕一进门就喊:“姐,回家。”梁海燕没应声。莫大妈笑着问:“红燕,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找这儿来了呢?”红燕说:“我刚到,听说我姐在这儿,就马不停蹄地跑来了——姐,你这是怎么了?”红燕正乐呵呵地说着,突然看到海燕脸上满是泪痕,不禁诧异地问。
大家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莫大妈问红燕:“你姐夫知道你姐在这院么?”
“知道啊,就是他告诉我来的——我刚到门口儿,他就说我姐在这院,我连屋都没进,就直接到这儿来了。”莫大妈说:“他知道你姐在这院,怎么不来接,不接大人也该来接孩子呀!——看来咱真得快点儿把你姐送回去,要么说不定他会以为你姐是在这躲着呢。”莫晓岚说:“管他呢!不送,也不回去——等他来接!”莫大妈说:“他要是不来接呢?他现在没来,就是不能来了。他这个人处事怪,咱不能和他一般见识。”梁海燕听着又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红燕看着越发觉得奇怪,忍不住又继续追问:“姐,你到底怎么了?只是哭!”大妈说:“你先别问了,快和你姐洗脸吃饭吧。”莫晓岚气愤地告诉红燕说:“你姐给人逼得跑到南山上吊去了,要不是我碰上,她这会儿早就没命了!”大妈说:“唉,好人没好命。遇上这样小心眼儿的男人,就得想开点儿。别哭了,没出事就好。快和红燕洗洗脸吃饭,吃完饭回家吧。”
红燕听说姐姐受了气,气得立刻红了脸,拉住海燕要和她一起回家找王录算账,可是海燕抱着孩子不出声,也不动身;红燕没办法,只好松开她。但是她不死心,瞪着眼睛追问:“你说呀,他凭什么把你逼成这样?”梁海燕还是不说话,莫大妈告诉红燕说:“你别问了,她不能和你说。那都是你姐夫胡思乱想的,他怀疑你姐跟了别人。你姑娘家没法跟他吵。”红燕说:“怕什么,他抓住了么?没抓住瞎怀疑就不行!你看一会儿我问他,他敢和我胡说,我就扇他嘴巴子,挠他脸,说他和我耍流氓!”莫大妈说:“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你别跟着没深没浅地瞎掺和,这样打起罗圈仗来还有完了么?”红燕说:“我管他有完没完呢,我今天不挠他个满脸花,也得扇他两个嘴巴子出出气。”梁海燕说:“不用你,我一会儿自己回去。”红燕说:“怎么样?我一要耍他,你就护着。你说你护着他干什么,这样的臭男人到哪儿找不着?要我说,你干脆和他分道扬镳算了!”说到这儿,她看了海燕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说,“要我说,对他这种人不能心眼儿太实了,你要是不耍他,他就琢磨你;你要是耍他,他反倒认为你有能耐,你就不能耍耍他吗?——你不用担心,今天你要是回去,我就不跟你过去受罪了。晚上我和岚姐住一起,明天早晨我再去看你。”莫大妈说:“你今天还是去看看吧,你姐夫说道多,可别让他挑出什么理来。”红燕说:“管他呢,我不愿意看他那熊样——本来干啥啥不行,还硬要摆个臭架子;成天噘着个狗嘴,就好像谁欠他多少钱似的,真是难受透了。”莫晓岚说:“你来这一趟要花多少钱?怎么说来就来?”红燕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下乡知识青年没有钱,所以我的车票全免了。”莫晓岚笑了,又问她:“你来这儿不花钱,为什么每次从这儿走都向你姐夫要钱呢?”红燕说:“我要对了,不要白不要。他怕我吃他的粮,念秧叫我走,我干啥不让他掏路费呢?”
这时,大妈又催促三人吃饭。于是她们洗了手,吃过饭,一边唠着嗑,一边等王录来接;可是又等了好长时间,王录也没来。大妈看王录不来,梁海燕很是哀愁,便劝她说:“你回去看看吧,别等她姐夫来接了;我去送你,顺便说说他。”梁海燕点点头。于是海燕抱着莹莹,和莫大妈一起回家了。红燕见姐姐回家,也跟了去。出门的时候,莫大妈说:“红燕,你不是说你不去,晚间在这同你岚姐一块儿睡么,怎么又变卦了?”红燕说:“我不能让他消停了。先去侦察侦察,晚上还回来住。我才不在那儿跟我姐遭罪呢。”大妈说:“你是应当跟着去看看;但是到家可不能乱说话。”红燕说:“莫娘你放心吧,你看我是那自讨没趣儿的人么?——人家两口子闹着玩儿,我是不会跟着瞎搅和的。”说话间,她们到了王录家门口。
王录正在屋里倒着,听到大妈的说话声就坐了起来。莫大妈见了他,嘱咐说:“海燕回来了,你们再别怄气了,好好过日子吧。多好的日子呀,可别没事找闲气生,要是闹出事来,后悔就晚了。”莫大妈见王录还噘着嘴,只是哼哼哈哈地答应着,又说,“你这人也太特性了,知道你媳妇回来了,怎么不去接呢?真是太不通情达理了。”王录这时早忘了求大妈帮他照看女儿时的情景了,瞪着眼睛顶撞说:“我才不接她呢,她是长腿的,自己能走,就得自己回来。”莫大妈听他这话音不对,也不再说他了。可是红燕听着来了气,立刻上前指着王录的鼻子说:“别不自觉,你跟谁瞪眼睛呢?我告诉你,别装蒜,你再欺负我姐,我就和你没完!”
“没完能咋地?怕受气领回去!”
“我领哪儿去?——这是她家,她就得在这儿!你想撵走?——没门儿!”红燕说着跳到床上坐下了,把床上王录的衣服和帽子“啪啪”地往地下扔,边扔边说,“这是我姐姐的床,不放这破狗皮和抱窝捂蛋的玩意。我红二姑是知识青年下了乡,当过民兵拿过枪,什么都不怕!今天就和我姐姐住这个床,谁敢来碰我,我就说他是心怀不轨——看我怎么扇他嘴巴子,送他进‘小号’……”
王录知道红燕这些话是冲他来的,他怕她真地闹起来,所以没敢搭碴,蔫蔫地退了出去。莫大妈也觉得红燕说得痛快,但是又觉得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劝她说:“红燕,你别在这儿胡闹了,刚才你不是说晚上和你岚姐一块儿睡么,怎么又变了?”红燕说:“不了,我的挎包先放你家,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去取。”莫大妈说:“你还是跟我走吧,要在这儿住,你明天再来住,今天就别在这儿搅和了,让他俩好好谈谈吧。”红燕好似没听见一样,坐在床上不动。莫大妈没办法,只好自己回家了。
王录和梁海燕送走了莫大妈,回到屋里,见红燕正坐在床上哄着莹莹说:“宝宝跟小姨去姥姥家好不好?——坐汽车,嘀嘀嘀;坐火车,呜呜呜。姥姥家好玩的东西特别多:一对小白鸽,咕咕咕;一只大花猫,喵喵喵;还有一条大黄狗——那只狗也长了四只眼——”她说着,指着王录让孩子重复学。莹莹分不清猫和狗,也不知道“四只眼”的意思,指着王录说“四眼”。
王录知道这是红燕在借着孩子耍弄他,是故意找碴,但他不敢和她吵,便在屋里转了一圈,咧着嘴躲出去了。
梁海燕见王录出去了,便冷着脸儿问红燕:“你什么时候回家?”
“把你的崽子抱过去!我才来,回家忙什么?”红燕突然生起气来,把孩子推给海燕,大声喊着说,“告诉你,这回我得呆够了再走!”
王录刚出门,听红燕和她姐姐吵了起来,就又悄悄地站住了。偷听姐俩吵嘴。海燕说:“我可受不了你这么胡搅,明天我回家了,你愿意在这儿搅,就自己在这儿搅吧!”
“你回不回家和你老头儿说去,别和我说。”
“我不是撵你回家,是想跟你一起走,让你帮着抱抱孩子。”
“我不帮——让你老头子去送。要么就给他扔下。”
“你什么也不拿,帮我抱抱孩子也累不着你。”
“累着累不着和你没关系——你又没花钱雇我,我不给你干那徒鄙活儿!——帮你也行,你得跟我一个心眼儿出了这口气。”
“行,我听你的。怎么出气,你说吧。”
“你说咱俩能不能打过那个‘四眼儿’?”
“要是动手,那太能了。”
“那一会儿把他弄进来,我说他心怀不轨,对我耍流氓;你拽住他,我上去扇他嘴巴子,挠他脸,然后把他送到群专指挥部去,明天早晨咱俩一起回家。”
“不行。”
“咱俩开开心有什么不行的?让他也尝尝受人诬陷的滋味——就这么办了!”说着,她下了床,“你不拽他也行,只要你肯作证就行。一会儿我就冷不防地上去扇他嘴巴子,不用你动手了。但是我说他耍流氓,你可得当旁证……”
王录在外屋听着,暗自害怕起来。心想,幸亏自己听到了,要不晚上非白挨揍不可。于是他转身便往外走。可是他刚一迈步,险些踩着正在屋里漫步觅食的老母鸡。那鸡扑楞楞地飞跳起来,把他吓了一跳。里屋红燕知道是王录偷听弄出来的响声,故意假作不知,一边喊着轰鸡,一边跑出来看。王录怕她借机追上来打嘴巴子,急忙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他跑到院子里回头一看,并没人追他,心神才渐渐地安定下来,又倒背了双手到外边散步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王录回到家里,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生怕遭到红燕的突然袭击,总是战战兢兢的。红燕见他回来不敢靠前吃饭,便和海燕一起吃了饭,自己到莫家去了。
梁海燕吃完饭,哄睡了莹莹,开始收拾东西做回娘家的准备。但是因为她那孩子白天受了惊吓,老是睡不实,时而扎撒两手呼唤妈妈,时而又梦中抽咽。这表情动作就像无形的线一样牵动着她的心,她只好放下那些东西,专心拍着孩子睡觉。孩子睡在床上,她坐在旁边看着,又想起这一天可怕的经历……
梁红燕来到莫家,向莫晓岚讲述了她假装要扇王录嘴巴子的事。莫晓岚笑着说:“你姐要像你这样,就不会受这样的气了。你当妹妹的帮她是应该的,但是可不能不计后果呀。”红燕说:“管那些呢,什么后果不后果的,他们分了更好。现在他们这日子过的我看着都难受,不如痛痛快快地离了算了。如果我能把他俩拆散,那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你看着,明天我还得想法调理他,非让他告饶不可。”说完,她向莫晓岚要了信封和信纸,伏在桌上写了一封信,揣到上衣兜里,然后倒下睡了。
第二天早晨,红燕起得很早。她悄悄地到外面洗漱完,背了书包,准备去姐姐家。她刚到大门口,就见莫平在那儿等她。红燕乐呵呵地跑过去问:“你昨天到哪儿去了?”莫平说:“和长泰玩去了,回来太晚了。我妈说你来了,在姐姐屋里。我过去一看,你已经睡着了,就没惊动你。这回没事,你多呆几天吧,到我那户里玩一玩——有山有水的,保证你开心。”红燕说:“不行啊,今天就得回去。”莫平说:“你干啥来了,到这就走?”红燕说:“我也想跟你玩几天,可是我大姐要回家,我得跟她回去。”莫平说:“管她呢!那王瞎子忘恩负义。总跟周大赖勾勾搭搭的,你离他远点,我妈不给他看孩子了。”红燕说:“我姐太老实,受瞎子的气。”莫平说:“哪儿有的事呀,现在两口子还有受气的?”红燕说:“我说你不信,昨天我姐差点上吊,幸亏岚姐救了她。我姐要回家,我也只好跟她回去了。”莫平说:“回去?就那么便宜瞎子了——怎么不揍他一顿?”红燕说:“我要扇他嘴巴子出出气,我姐不让,所以只能另想办法了。”莫平说:“对,反正不能便宜了他,劝劝你姐,和瞎子离了算了……”
红燕和莫平直唠到吃早饭的时候才回到姐姐家。莹莹还在睡觉,梁海燕正在收拾回家要带的东西,红燕在一边看着,不时偷眼看王录,见他正懒洋洋地仰歪在床上,已不是昨天那副胆颤心惊的样子了,知道一定是姐姐向他交了实底。
梁海燕拿出一个草绿色的手提旅行袋,装完了孩子的衣服和零用东西,又装了几件自己常穿的衣服,就开始摆桌子准备吃饭了。红燕接着替她收拾东西,趁机把他们的粮本、户口本和副食证都偷着塞进了旅行袋;又找出一件破蓝工作服翻弄了一阵,也塞进了旅行袋。收拾妥当之后,到外屋帮姐姐拿碗筷,摆桌子了。
莹莹醒了。梁海燕过去给她穿了衣服,洗过脸,哄着她一同吃饭。王录一直倒在那儿怄气,不肯过去吃饭;梁海燕也一直没理他,和红燕一起吃完饭,带着孩子和旅行袋出了家门。
红燕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提着旅行袋跟在姐姐身后,刚一出院子就埋怨说:“你说你拿这些破烂儿干什么,扔下算了。”海燕说:“哪有破烂呀,都是有用的。”红燕说:“破工作服都拿来了,还说没破烂儿;你看看,这不是破烂是什么?”她抻出那件破蓝工作服给梁海燕看。梁海燕看了一眼,疑惑地说:“我没拿这件破工作服,可能是一时着急,顺手放里的。”红燕说:“那就把它扔家吧。”说着,跑回院里把那衣服扔搭到晾衣绳上了。梁海燕说:“你送屋里去多好。”红燕说:“美出他鼻涕泡来了!他爱往回收不收。”说完转身出了院子,拽着姐姐一起走了。
王录见姐妹俩走了,出屋来看,发现晾衣绳上搭着一件蓝工作服,心中暗想:这么好的衣服怎么往这儿搭呢,这不是故意让人偷么?他过去摘下来,拿到屋里顺手扔到床下了。忽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衣服搭得蹊跷,他想:她把一切都收拾得利利索索,为什么偏偏扔下这点啰嗦呢?——不会是什么暗号吧?于是他把那衣服掏出来翻看,结果发现衣服兜里有一封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亲爱的:
我们的关系被他察觉了。他愿意吃醋,他看我俩好就生气难受。他天天看着我,和我吵架。但是我不怕,我偏要和你好,让他吃醋。我要气死他这个活王八,直到把他气得四脚朝天为止,让你看着开心,我也心里高兴。
今天我回家,下午三点钟的火车,见信来送我吧,详情面谈。你的燕在等着你。
六月二十四日
王录看到这里,那积久不散的疑云,一下子结成了切齿痛心的懊恼和妒恨。他拍着脑门在屋里转了两圈,拿着那信找周贵方请教去了。
周贵方正在吃早饭,见王录满脸通红地跑来找他,立刻撂下饭碗问道:“有事么?”
王录递上那封信,周贵方打开细细地看了起来。周桂茹在旁边也伸过头去看。王录向他们讲述了这信得来的经过。周贵方把信放到桌上说:“对了,对了,凡男女私通都有暗号:或是窗台上放一盆花,或是院里搭件什么衣服,就连门口立一把扫帚都可能是暗号,这是很难发现的。只拿到这个还不行,你没听人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么,现在关键是得抓住张宝玉,你还等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追上去盯着你老婆,如果他们见面,你就把那小子当场擒住交给马部长定罪——快快快,咱们分头行动,我马上去找马部长,让他在厂里也安排人盯住那小子。”说完,周贵方和王录忙忙迭迭地一起跑了出去。
梁海燕和妹妹尽管走得很慢,但是因为天热,身上也还是都出了汗。海燕着急,抱着孩子走在前边;红燕拿着东西晃晃荡荡地跟在后头,不断地埋怨天热,不肯快走,走着走着,干脆不走了,坐到路边树下休息起来。海燕叫她也叫不动,只好陪她坐下休息。红燕一休息就不肯再走了,硬要等着坐车。她说走多远也还是得坐车,走还不如不走;梁海燕拗不过她,只好坐在路边和她等车。
王录出门就顺路追了下去。因为着急,他没跑多远就已是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了。但他仍旧不停地往前跑,边跑边看前边路上的行人,终于发现了海燕姐妹。他停了下来。为了避免被她俩发现,他急忙拐下公路,藏到路边的树后去了。
梁海燕姐妹二人坐在路边专门往后看,她俩一个是看后边来的车,一个是看后边来的人。她们都发现了王录,知道他是来盯梢的,但是她俩谁都没说话,坐在那儿静静地等他跑过来。可是万没想到,这只瞎兔子没撞到她们身上就突然蹿到路边的树后不见了。红燕刚想追过去抓他来帮着抱孩子,后边突然开来一辆解放车,梁海燕连忙招手,车停住了。巧的是,那司机是陈立国。陈立国推开车门问:“你俩上哪儿去?”梁海燕说:“白石山——我回家。”
“上车吧。”陈立国带上她们,一踩油门,解放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王录躲在树后见梁海燕姐俩搭车走了,急忙出来继续往前追。他连跑带颠地赶到零点车站,不见海燕姐妹的身影,知道她们是搭车直接去白石山了。于是他坐上公共汽车赶到白石山。他怕被海燕姐妹发现,没到车站就提前下了车,远远地看着站前。一直等到下午检票时,才在那些熙熙攘攘挤着排队进站的人流中看到了梁海燕姐妹。因为太远,看不清有没有人在帮她们的忙,他悄悄地向前凑了又凑,终于看清了:除了红燕之外,根本没有人为海燕送行和帮忙。他一直盯着她们上了车,眼见都是海燕抱孩子,红燕拿东西。他摇摇头,不可置信地回家了。
王录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多钟了。他感到很饿,这时才想起早饭还没有吃,他进屋掀开锅盖,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又锁了门,找周贵方求教去了。
“抓住了么?”周贵方一见他便这样问。
“没有。”他沮丧地摇摇头。
“怎么能抓不着呢?——是不是你的眼神儿——哎呀,信没传到吧?”周贵方疑惑地问。
“对呀,信叫我拿来了,他没看着怎么能去呢?……哎呀呀,我真是太糊涂了。”王录恍然大悟。他懊恼地拍着脑门,埋怨自己说,“我真是鬼迷心窍……糊涂透顶了,信还没传出去,跟的什么踪呢,活该白遭一天罪……”
王录拍了一阵脑门儿,终于平静下来,他看着周桂茹说:“信呢?拿来我再看看。”
“点炉子了。”周桂茹说,“还看它干什么?”
“我当时按原样放回去就好了,即使抓不着人,也能留下一个证据。”
“那没用,什么也证明不了。”周贵方说,“你还能拿它去告你老婆勾搭张宝玉么?要是那样可就没意思了。我告诉你,告状也得告他勾引你老婆才行。”
“我想把它放回去,确定一下到底是写给谁的。”
“那好办。”周贵方说,“你仿照她的字体瞎编几句话原样放在那儿,等他来拿就行了——不用像她那样骂你是王八。”
王录听了周贵方的话,回家仿照梁海燕的笔迹写了一封信,意思是约“他”来商量今后的对策,仍旧放在那件蓝工作服的衣兜里,又按原样搭到晾衣绳上,等鱼上钩。他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有人来拿。他怀疑自己的眼神不好,没有看准,跑过去细看,那信确实还在兜里。他又回到屋里扒着门缝看。天色渐渐地暗下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还是不死心,悄悄地关了门窗,蹲在障子边上看着。天阴了,院子里一点亮光也没有,他觉得这是取信的最好时机,就一直在那儿蹲守着。过了不久,远处响起了沙沙的雨声。那雨声由远及近,渐渐地来到身边。远远近近的蛤蟆都高兴得呱呱呱地唱起歌来。他仍然在那儿盯着,直到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到他身上,才去收了那衣服回了屋。
第二天早晨,王录到外边一看,天晴了,便又把那衣服挂了出去,躲在屋里一直盯到天黑,还是一无所获。就这样,他一连折腾了三天,也不见有人来取信,知道此计不灵,便把那件蓝工作服往床下一塞,又找马彪去了。
马彪知道他的来意,没等他开口就告诉他:“清队运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很忙,实在无暇顾及你这个人的私事,如果你想借这个机会解决你的问题,就赶紧写一张大字报,把事情揭露出来,签上你们夫妻俩的名字,我可以帮你查办。”
“就我自己签名不行么?”
“也行——为什么不都签上呢?”
“她回娘家了。”
“那正好,你可以替她签嘛!——夫妻之间,你替她签名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她不站出来声明反对就有效。”
“我回去写了拿来你看。”王录说。
“不用看,你就写吧;我没时间看,写完交给韩大队长办就行了。”
“我直接交给他能行么?”
“行。你就说是我说的。快去办吧。”
王录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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