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燕回娘家之后,王录的生活比以前丰富多了,天天晚上马彪来陪他闲谈,并且还总是带些酒菜来与他共同享用。
“我……唉,我怎么谢你呢?——你那么忙,还天天来看我。”他和他在桌边坐下,感动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你这就不对了,老王,咱们是老乡。不是我说大话,别人请我都不去,除了你,我对谁都不会这样的。我这人特别重感情,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孤独寂寞,就是再忙,也得来看看你,一起喝两杯消愁解闷儿,要不那还算朋友么?”他说着站起来到碗厨里拿了两个杯子和一个盘子放到桌子上;打开带来的一瓶酒,倒了两杯,递给王录一杯,放到自己面前一杯;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五香花生米打开倒在盘子里说,“我在食堂和他们喝酒就觉得没意思,喝酒要知己,不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当然有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嘛。”
“来,喝。”马彪端起酒杯,邀王录一同喝了下去,又拿起酒瓶慢慢地倒着说,“都说喝酒,实际上喝酒是假,说心里话是真。喝酒说话,互相倾心,才能下酒。昨天我在食堂和他们喝酒,一个个的全是瞎扯淡。真真假假,没有一个说心里话的。嘴上说的一样,心里想的又是一样,真是让人受不了,我没喝上两杯就撂下走了。人是有感情的,要是没感情还能算人么?这酒是感情的使者,喝多喝少是感情深浅的表现: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就点一点。喝酒要是互相戒备,自己不肯多喝,总想把别人灌醉,那就太没意思了。咱们中国有几千年的酒文化,全都是讲究感情的,咱们继承和发扬酒文化,就是以酒深化咱们之间的感情——来,咱们干了这杯。”说着,他同王录又干了一杯酒。
“嗬,老王真有面子!——请部长到家来喝酒。”周贵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我不用请,是自己来的。”马彪看了他一眼,坐着点点头。
“哦——那老王就更有面子了,我请还请不来呢。”周贵方说。
“是么?”王录得意地笑着说,“坐坐坐,我正想去请你来陪部长喝两杯呢,正巧你就来了。”王录给他搬来椅子让他坐下,又拿来杯子给他倒了酒说,“没说的,陪部长喝两杯吧。”
“那当然。我是闻着酒味来的。”周贵方这么说着,在马彪对面坐下了,“部长什么时候到我家喝酒呀?”
“在这儿不是一样么?”马彪虽然很想去,却装出一副不想去的神态说。王录听了这些话感动得都要哭了。他端着酒杯哇啦哇啦地对周贵方嚷嚷着:“这酒不能喝瞎了,这是部长带来的——这桌子上除了杯盘碗筷之外,全是部长带来的。来,咱们干了这杯酒。”于是三人都喝了杯中酒,也都又吃了一粒花生米。
“马部长,你对老王真够意思。咱俩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我觉得关系相当不错了,可是我一看到你俩的关系就感动得想哭啊。”周贵方在家已经喝过酒,眼睛都红了。
“你这是什么话,都一样嘛。”马彪不以为然地说。
“就是么。一样,都一样。”王录觉得自己是被马彪高看了一眼,又是主人,笑眯眯地帮腔。
“不对不对。我和老王都一样,你怎么没到我家去喝酒啊?”周贵方晃着他那因多喝了酒而不怎么灵便的方脑袋。
“这你和老王就不能比了:你知道他老婆闹出那么个事儿来,现在又出走了,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也算是家门不幸吧。我怕他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来陪他喝点酒,安慰安慰他。”
“对呀,你说的太对了。”周贵方更不服气了,“论这些我俩更一样了:我老婆不也是闹出点事来回娘家了么?我和你说,我俩完全一样,这不是我妒忌。我怎么敢妒忌呢?我是羡慕——我羡慕他和你部长的关系。来,为了表示我的真实羡慕之情,我干了这杯,你们两位也都表示点儿。”周贵方说着站起来喝了酒,又看着马、王二人也都喝了一口酒,坐下来继续哭咧咧地抱怨这不平等待遇说,“我这个人一向胸怀开阔。我知道‘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这是正常的;你说我们的关系没处到那么近怨谁呢?——”
“你这话我不能接受,我对你俩一样。”马彪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俩的情况一样,但是你家里毕竟还有个小妹;老王呢,他是光杆一个。”
“你这话我更不赞成。”周贵方说,“有小妹和有老婆能一样么?有老婆不算光棍儿,有小妹能不算光棍儿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马彪说,“她不管是你小妹,还是你老婆,你的身边毕竟是有一个人照顾着吧?而且我对你小妹也应当回避,不能像在老王家这么随便。”
“不对不对,你这说法不对。我那小妹虽然看着很是娇羞,其实性格开朗得很。你马部长早就知道她这人特别通情达理,今天怎么又说要回避呢?再说,咱们都是哥们,她是我小妹,也就是你小妹,要是再说什么回避,那就是见外了。”
“好好好,别说了;你备好酒菜吧,明天去你家。”马彪见这是借高骑驴的好机会,立刻答应下来说,“这回行了吧,我对你俩不偏不倚。”
“你这叫什么不偏不倚?到这儿来你自带酒菜;到我家呢,却要我先备好酒菜,你说这是不偏不倚么?”
“啊?——你可太能挑礼了。”马彪说,“准备不准备由你,带不带在我,你就说欢迎不欢迎吧?”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
“我也去。”王录笑着说。
“那当然。”周贵方更高兴了,“咱们一言为定,明天晚上到我家,好好乐一乐。”
“是应该好好乐一乐,最近我总觉得有人故意和我作对,拆我的台,心里很压抑,所以一直乐不起来。”马彪苦笑着说。
“这我可不信。”周贵方说,“你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咱哥们为你祝贺,你怎么还乐不起来呢?”
“你不当官不知道当官的难处,别的不说,就拿近两天那《天气预报》上的乌龟王八蛋来说吧,明明是骂咱俩的,你可以置之不理,我能么?实话告诉你,为这事我忙三天了,连个毛也没抓着,你说我能不着急上火么?我这心里不痛快,来这儿喝两杯,还让你挑了礼。不过挑的也对……”
“就是嘛,就凭咱都是王八蛋,也该一起喝顿酒,乐一乐。”
“真没见过你这种人,”王录笑着说,“挨骂反倒高兴。”
“这你还不明白么?能和部长的大名列到一起,我周某当王八蛋也高兴。”周贵方说着举起酒杯,“来,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马彪和王录苦笑着举起酒杯陪他喝了一口酒。周贵方喝干了酒,放下杯子,一边倒酒,一边说:“老王,你虽然榜上没名,但是人家骂的也有你一个,你没看那上面画着三个王八蛋么?——”
“你不够意思,老周。”马彪板起面孔说,“我查不出来急得要死,你不但不帮我追查,反而幸灾乐祸地瞎扯淡。”
“部长,你这可太冤枉我了。”周贵方说,“《天气预报》上的反标我早就认真地研究过了,那是半大孩子干的,别着急,慢慢儿总能抓住他的。”
“哼,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个作案分子疯狂地连续作案两次,一定会作第三次,就全面地组织人力昼夜蹲坑搜查,结果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三四天,弄得大家精疲力尽,却连个影也没抓着,你说这能是半大孩子干的么?”
“要我看,根本用不着费那些事,这目标早就明摆着了,抓来审就行。”周贵方说。
“你说是谁?”马彪认真地问。
“莫平和二猴子。”
“不像——有证据么?”
“还没有——我看就拿他俩顶杠算了。”
马彪摇摇头,没说话。
“我也怀疑是他俩,”王录说,“没证据就不能抓起来审审么?”
“那倒不是,主要因为他俩是知青,不归咱们管。”
“应该到学校去查查。”王录恍然大悟似地说,“到学校里发动小学生揭一揭,画一画,也许能找到一点线索——”
“咳,都画了,王平领学生画了三天呢!可能是走漏了风声,学生们都不敢画,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看来这事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了。”马彪皱着眉头说,“我真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狡猾,乘我不备疯狂地连着干两天就突然停手了。”
“部长,这事不用考虑太多,也不用太着急,没查出来就继续查嘛,也不费你什么劲,结束忙什么?——来,咱们喝酒。”周贵方显出了大将风度,又举起酒杯提酒了。
“不能再查了。”马彪看了王录一眼,也端起了酒杯同他们干了杯中酒,“王坤已经带人连续蹲坑三天三宿了,结果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如果再蹲下去,人心就散了。”
“对对对,适可而止嘛。”周贵方立刻改变了态度,这样附和着,把三个杯子又都添满了酒,“老弟英明,我俩得为你的英明果断干杯。英明啊——英明。”马彪听着这恭维话得意起来。他微笑着,摇摇头说:“要说英明嘛——不敢当,不过我这个人还是很果断的。不瞒二位,我要是因为这么三个王八蛋兴师动众地查个没完,那还够部长的料么?”周贵方说:“对了,这点小事不值得那么费心劲,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就是咱们中国人怕当乌龟王八蛋,据说外国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就拿日本人来说吧,都喜欢叫什么龟……”
周贵方白话着又喝了一杯酒,终于不再劝酒了。这时他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看见谁一端杯,便立刻阻止说:“你不能再喝了,要喝周哥替你喝。”伸手抢了酒便喝,喝完了也不吃菜,只是喷着唾沫星子不住的白话。王录这时虽然也跟着举杯说大话,但他已经有些晕眩了,头上不住地流汗,一次又一次地掏出手绢抹他那灰黄的长脸和褶皱的前额。马彪早就不喝了,说是醉了,他把着酒瓶子不放,频频地给王录和周贵方斟酒。周贵方越喝越高兴,最后他从马彪手中抢过酒瓶子,自斟自饮了两杯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马彪见周贵方睡了,立刻放下酒杯,把他架到床上,给他枕了枕头,安排他睡下了;告诉王录说:“他醉了,就让他在这儿睡吧,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完,他急忙离开王录家走了。
王录收拾完桌子,觉得又困又乏,想上床睡觉,可是周贵方躺在床上鼾声如雷,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占据了整个床铺。于是王录想把他送回去,可是到外边一看,周家已经关门熄灯了。他推他家的大门,那大门插得牢牢实实的,推不开。他又跳障子过去敲他家的房门,可是怎么敲,里边也没人应声。他只好打消了送他回家的念头。回到家里,在屋地下擦干净了一块地方,倒下睡了。
第二天早晨,王录送走周贵方之后,刚热好饭菜,马彪就来了。王录问他吃过饭没有,他说还没有。于是两人一同吃了饭。马彪说:“老王,你和老周上山采点山菜来,咱们午后吃顿饺子怎么样?”王录说:“昨天你不说去老周家喝酒么?”马彪说:“不行,你不知道他家啥也没有么?”王录说:“那怎么办呢?要不还在我家吧。我家鸡蛋倒还有几个,就是没有白面。”马彪说:“我让你和他去,你就和他去;只要你把钥匙给我,你午后回来,家里就有面了。”王录说:“包饺子最好是大叶芹,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长那东西。”马彪说:“你上山嘛,采不着大叶芹,弄点刺老芽、蕨菜或广东菜什么的也行啊。”王录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嘻嘻地问:“他要是不跟我去怎么办?”马彪说:“你就说回来和他吃饺子嘛。”王录把钥匙交给了马彪,到周贵方家去了。
周贵方正在炕沿上坐着,见王录来了,便站了起来,抻抻懒腰打个啊欠,笑着说:“咱要天天这样,可就是共产主义了。”王录说:“你不说今天请部长喝酒么,准备咋样了?”周贵方说:“酒菜还都没谱呢!”王录说:“没事的,估计部长能带酒来。”周贵方说:“那菜呢,他头一次来,总不能没有菜呀。”王录说:“我有个办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周贵方说:“同意,你说吧。”
两人正说着,外屋响起了周桂茹铛铛劈柴的声音,周贵方转过脸冲着外屋喊:“太震得慌了,拿外边去劈吧,我和你王哥说话呢。”周桂茹说:“我劈不动,你来劈完了再唠吧。”周贵方说:“你怎么不拿小块呢?”周桂茹说:“哪儿有啊?”周贵方说:“你到里边去找嘛。”周桂茹说:“我不敢。你没看那木头垛么——我怕它倒了砸着。”周贵方不说话了,过去把那两块木头搬到外边,自己动手劈柴了。他用大斧子劈了两下没劈开,于是重新立好木头,唾唾两手,运足全身气力,举起大斧子狠劲地劈下去。可是他发觉随手落下去的大斧子轻飘飘的,知道是斧子头飞了出去,紧忙缩了脖子抬头看,只见那斧子头在他前边不远处落下了。这斧子头坠落的地点虽然离他的脑袋还挺远,却吓得他心里嘣嘣地一阵狂跳。他站那儿稳了稳神儿,扔了斧把,自言自语地骂道:“他妈的,全是破烂货!”随后他晃了晃脑袋,过去把斧子头拣了扔回来,又到院外张望了一阵,鬼头鬼脑地钻到莫家那柈子垛空洞里去了。不大工夫,他端了一筐木头块跑回屋来,忙忙迭迭地往门后一倒,把那筐踹碎,塞进了炉膛,又在门后的木块中选了几块稍大的,也塞了进去,又回屋和王录唠嗑了。
“我家这些活儿,关键地方非我手到不可。”周贵方这样说着,又抻着脖子往小屋看着喊道,“桂茹,你点火热饭吧。”
周桂茹没去热饭,周贵方也没再催她,乐呵呵地在王录对面坐下说:“刚才说了个半截话,你说今天准备酒菜有什么好办法?”
“我看不炒菜,干脆包点饺子算了。”
“行是行,但是饺子馅不也还是得用菜么?——实话和你说,我家除了苞米面啥也没有。”
“这你不用犯愁,我有几斤白面,还有几个鸡蛋。如果咱俩能上山弄点山菜回来,用它和炒鸡蛋一拌,不就有馅了么!”
“行,今天咱就吃饺子。”周贵方高兴地说,“一会儿我吃了饭咱俩就一块儿上山。”
周桂茹从小屋出来,隐约听到他俩说要吃饺子,便抱怨说:“连稀粥都喝不上溜了,还吃饺子呢!”
周贵方说:“怎么喝不上溜了?早晨是现成饭,热热就吃呗。”周桂茹说:“说得轻巧,你没柴禾拿什么热?”周贵方说:“柴禾都填炉膛里了,只要你把饭放到锅里,点着火就行了。”周桂茹说:“好,我马上去热。”可是她见王录和周贵方唠得亲热,就没动弹。
王录说:“老周,你真有福啊,老婆不在家还有妹妹伺候着。”周贵方说:“怎么样,老婆才走这么几天就受不了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呀,要是真离了,你还不得哭呀。我告诉你吧,对女人就得来硬的,哄啊,劝啊,都不行,你越哄,她越起娇毛,该打就打,该离就离,不能迁就。”
“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么?”周桂茹听着不顺耳,插嘴反对说,“人家过得好好的,离什么呀!”
“你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人家自个没说离,你非说离呀离的,将来要是真离了,就怪你挑唆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快热你的饭吧——还说我有福呢,这算什么福呀?老婆跑了,还得受这个妹妹管着。”
“谁管你了?”周桂茹有些生气了。
“没管,没管,我们男人唠嗑,你女孩子跟着掺什么言;快去热饭吧,我可真饿了。”
周桂茹依旧站着没动,周贵方见她不说话了,也不管她,又接着对王录说,“女人惯下什么毛病就是什么毛病,你要是总顺着她,有一回不顺着也不行;如果你干脆不理她那一套,她也就乖乖地听你的了。我这个人就是怪,就不愿意让人管着。我老婆管不了我,可是没想到她调理我这个小妹管我;等我发觉的时候,毛病已经惯成了,只好让她管着了。现在来看,她不但管着我,而且还不让我说她管我了。真是有苦没处诉,窝囊透了。”
王录说:“管着点不是更好么,我想找这么个妹妹管着,还找不着呢。”周贵方说:“你别骗人了,怎么能找不着呢?没有亲的,还没有姑舅两姨姐妹么?我告诉你,我这个妹妹——”
“别说了!”周桂茹怕他说漏了底,生气地大声喊住他,“你一天总瞎白话……”
“你看你看,又来管我了。”周贵方赖唧唧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火热饭?你就这样看着我吧,不用吃饭了。”
“忙什么,反正今天休息。”周桂茹说着到外屋刷了锅,放好水和饭,点着了火。那破筐条子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灶门呼呼地往外燎烟,周桂茹怕呛,躲进了里屋。
周贵方见周桂茹又进了屋,便问她:“怎么样了?热好了就吃,我可是前腔贴后腔了。”
“正热着呢,马上就好。”周桂茹说着从门玻璃往外看了一眼,炉子已经不再燎烟了。她刚要推门出去添火,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她连连向后捎了两步。
“啊!——炉子爆炸了!”她惊呼。
“怎么搞的,混进去雷管了?”周贵方推开门,看着那崩翻的锅灶说,“雷管有这么大的劲么?——炉子都崩坏了。”
“差不多,那也叫八百斤的力量呢!”王录跟在后面说。
“不像,锅都崩翻了。”周贵方摇摇头,开始收拾残局了:他把那翻撒的铝锅放到一边,把炉子上崩掉的砖和炉板都复了位,把那崩到外边的木块和炭火也都扫进了炉膛。
周桂茹看锅里剩下的米饭落进了黑灰,只好拿出来,用凉水冲了冲,又坐到炉子上边了。她看炉子又开始冒烟了,就又赶忙躲进屋里去了。
周贵方着急要吃饭,想让火快点燃烧起来,又在门后拿了几块方正的木块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便扔进了炉膛里,拿起炉钩子轻轻地拨动那炭火,想让它快点烧旺。
王录在旁边看着心里着急,见那炉内的木头只是冒烟,迟迟不起明火,便到周贵方前边趴下去吹那炭火助燃。那火经他一吹,呼地烧了起来。就在他吹着了火刚要往起爬的瞬间,炉灶里突然火光一闪,只听“呯”的一声钝响,崩得他俩连滚带爬地蹿到屋外去了。早躲进里屋的周桂茹虽然躲过此劫,但她已被这接连的爆炸吓破了胆,从门玻璃往外屋一看,见整个屋子烟灰弥漫,更不敢过去了。她听到周贵方的喊叫,只好从窗户跳了出去。这时王录那脸就像火烧的猴腚一般,黑里透红,眼镜也不见了,正瞪着两只鼓鼓囊囊的蛤蟆眼发愣;周贵方闭着眼睛唉呀唉呀地直叫唤。周桂茹没办法,只好奓着胆子进屋舀出一盆凉水给他们冲洗。
周贵方的眼睛迷得本来并不怎么重,用水一冲很快就恢复了视力;王录有眼镜保护,虽然崩得满脸黑灰,脸也被灰火烫了一下,但是用凉水一冲也就好了,没留下什么伤痕。
“哎呀,简直是害我!”王录洗完脸把毛巾搭在盆沿上,看着屋里说,“这回可糟了,没眼镜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这一响好像‘麻雷子’。很闷。”周贵方疑惑地说。
“你往炉灶里填炮怎么也不吱一声呢,多险呀!”王录埋怨说。
“没有,我没往里填那玩意。就填了几个木头块。”
“木头块怎么能爆炸呢?——你赔我眼镜。”
“那好说,不就是一副眼镜么?”周贵方知道是遭了暗算,不想细说爆炸的原因,苦笑着说,“别管木头块能不能爆炸,你要是不吹,能炸丢你眼镜么。”
“你别耍赖,要不是我在前边挡着,说不定把你崩成什么样儿呢。”
“这可不是我耍赖。你周大哥虽然外号周大赖,其实办事一点也不赖。说真话,要是你不吹,起码崩不丢你眼镜;我不看你吹火,也不能崩迷了眼睛,你说这是赖么?你这次要是没这眼镜挡一下,崩坏了眼睛说不定要赖上我的。”
他们说着,一起进了屋。王录急着要找眼镜,一进屋就到处瞎摸乱抓,东一把西一把的,几乎是趴在地上,就像瞎驴吃草一般,全凭触觉寻找。周桂茹跟在王录后边,见那眼镜在炉子前边,上前拣起来递给了他。
王录接了眼镜一看没坏,擦了擦戴上,和周贵方喜笑颜开地进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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