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幽会

王坤走后,马彪在屋里坐着,天黑了,他也没开灯。他刚想开门出去,突然有人跑来敲门。他没吱声,也没给来人开门。那人又敲了两下,离去了。他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开门向外看了看,外面很黑,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

马彪出门就直接上了公路,出了工厂大门,向四栋房走去。天阴着,很黑,看不清道路。他走得很快,简直就跟跑一样,不一会儿就过了山峡。这时他突然发现前边有忽闪忽闪的亮光,急忙蹲下去细看,原来是四栋房前边平地上的篝火闪出的光亮。他怕有人借这光亮认出他,就迅速地向前跑了一段,躲藏到路边观察一会儿,见前边确实没人,又接着向前跑。就这样,他一路躲躲藏藏地跑到四栋房东头,又蹲下细看那篝火,他终于看清了,那是莫平和郭长泰等几个青年点燃的。他们正围着火堆,忽而唱歌,忽而跳舞,忽而齐声高喊,忽而又哈哈大笑。马彪蹲在那儿看了一会儿,幽灵似的躲到路北的一棵大树后面去了。

路北这棵大树是四栋房东头最大的一棵树,它的枝杈奇多,遒劲地伸向四周,就像一把遮阳大伞立在那儿。即使是在晴朗的白天,树下也是阴森森的;在这夜间就更黑得可怕了。那树下有一条从公路通往山上的小道,道边有一块大青石。那石头又光又平,就像床榻一般。白天上下山的人们常常坐在上边歇脚、乘凉;晚间没人来,便成了马彪和周桂茹幽会厮混的地方。

马彪自从和周桂茹混到一起之后,几乎天天见面,两人打得十分火热。可是前天周桂茹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他说,周贵方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说是周贵方看见他从小屋窗户逃跑了,吵着要打折他的腿,要拿住他找军代表告状,是她哭喊着劝住了他。马彪怕周贵方闹起来影响他的工作和名声,所以这两天没敢到周贵方家里去,只是晚间来这儿等周桂茹会面。他在这儿已经连续等了两个晚上,可是连她的影儿也没见到,他很着急,不知这第三个晚上能否见到这梦中人。

马彪在树后,心急火燎地瞪着眼睛看、侧着耳朵听,可是除了路南那一簇跳跃的火焰和那几个青年笑闹的声音之外,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与寂静。

周贵方要告状,那是真事。但那是他听周桂茹说马彪调戏了她之后说的气话。事情发生在前天中午:周贵方从外面回来,正遇上马彪和周桂茹在屋里厮混。周贵方推门推不开,在外边拍门喊了半天,周桂茹才开门。在这空当,马彪从小屋跳窗逃走了。周贵方见周桂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心生怀疑,追问她大白天闩门的缘故。周桂茹说怕马彪来胡闹。她说马彪上午曾来调戏她。周贵方信以为真,气得叫嚷着说要打折马彪的腿,并要和她一同去找军代表告状,结果确实是她把周贵方劝住了。她说:“只要你以后不让他到咱家里来就行了。如果以后你不再主动去找他,不和他说话办事,也不和他一块喝酒,就不会有事。现在他已经受了我的斥责,量他也不敢再来咱家。如果来了,只要我不理他,你还怕什么呢?这事你最好假装不知道,他给你什么好处,你还可以照样都要,那不是两全其美么?又何必去得罪他,闹得两败俱伤呢?”周贵方听信了她的话。这两天真就没去找马彪;马彪也信了她的话,真的没敢到周贵方家里去。就这样,马彪调戏周桂茹的谎言也就成了周贵方心中的事实。

这天晚饭的时候,周桂茹对周贵方说,这几天看哥哥在家有些孤独寂寞,所以特意为他准备了酒菜,陪他喝酒解闷儿。喝酒时,她低首下心,甜情蜜意,把周贵方哄得眉开眼笑地畅饮起来,不一会就喝了六七杯酒。白酒喝进肚里,很快就发起热来,出了一身大汗。周桂茹看他盘腿坐在炕上,脸上冒了汗,便放下酒杯不喝了。她过去帮他脱了衬衫,又到外屋舀了一盆温水,拿毛巾在盆里涮过拧干给他擦汗。周贵方感到十分爽快得意,乐得那嘴就像个破瓢一般,始终咧着,一杯又一杯地往里倒酒。他让周桂茹上桌喝酒,周桂茹说已经喝好了,那酒是专给哥哥喝的,她喜欢这样看着他喝酒。周贵方更高兴了,纵情豪饮起来。周桂茹看他喝得高兴,一次又一次地涮毛巾给他擦脸和身上的热汗。他高兴极了,竟然一气把新打来的一斤酒喝光了也没醉。他看周桂茹吃饭了,也晃晃悠悠地过去盛了一碗饭慢慢地吃起来。

吃完饭,周桂茹收拾了桌子,伺候周贵方喝开水。这时王录来了。王录一进屋就说:“哎呀,我来晚了,看样子周哥是喝过了——怎么这么早呢?”周贵方说:“就是嘛,你要是再早来二十分钟,咱俩也能一起喝两杯,现在可不行了,没酒了。”说着他随手拿起桌边的空酒瓶子让他看着说:“这是桂茹打了一斤酒,她陪我喝了二两,剩下的全让我喝了。往常我都是半斤,多一点就醉。可是今天喝了八九两,也没怎么样——还能喝。”他伸伸脖子打了一个嗝。

“能喝那就太好了。”王录说,“到我家去再喝两杯吧,我两三天没和周哥一块闲扯了。今天准备了酒菜,过来找你喝两杯,没想到晚了一步。既然还能喝,就过去再喝两杯吧。”周贵方说:“天黑了,桂茹不敢在家。”王录说:“那就都去——桂茹也去——反正也没有别人。”

周贵方同意了。于是他们来到王录家。三个人坐下,都满了酒。举杯喝了起来。王录的酒量有限,喝了两杯,感到浑身发热,就不肯再喝了。他看天色暗了下来,过去关了门和窗户,开了灯,又回座陪着喝酒。但是,他怕喝多了,只是陪着举杯,并不下酒。

周贵方本来在家就喝得超了量,只因过度兴奋又喝了些开水,所以酒劲还没有发作,但是他的头脑和身躯早已处于麻木状态了。他的意识里只知道喝酒畅快,所以仍旧一杯接一杯地豪饮。周桂茹为了劝他多喝,又是拿手绢给他擦汗扇风,又是为他选菜压酒。她看他夹不住花生米,还替他夹了送到嘴里。她劝他慢点儿喝,却在他面前倒满了三杯酒,说她虽然已经醉了,也要陪着二位哥哥再喝一杯。王录在旁边看她对周贵方这般殷勤体贴,早就嘴馋心痒、神魂飘荡了;听了这话便欣然举杯说:“好,我舍命陪君子,和周哥喝这最后一杯酒。”周贵方反对说:“不对,咱们怎么能是最后一杯呢?咱哥们儿永远没有最后一杯——应该罚!”说着,他让王录喝了酒,自己连喝了两杯。周桂茹没喝酒,夹一粒花生米送进周贵方的嘴里说:“慢点喝,不要这样急嘛。”周贵方嚼着花生米,喘着粗气打着嗝儿,喷着唾沬星子说:“没事没事,有这粒花生米压酒,别说两杯,就是再来两杯也能喝。”

周桂茹把三个空杯又都倒满了酒,摆到桌上。周贵方看着那酒特别高兴,又伸手去端杯,可是还没伸到地方,身子往后一仰就靠到椅子上睡着了。

周桂茹见周贵方醉了,便和王录把他架到床上,让他睡了。周桂茹对王录说:“先让他这样睡一会儿吧,我回去安排一下再接他回去。”王录点头同意了。周桂茹出去了。王录开始收拾桌子,挡窗帘。

周桂茹从王录家出来并没回家,见莫平、长泰和那些青年在路南围着火堆唱歌跳舞,她怕那忽闪忽闪的亮光照着她的脸,被人认出来,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毅然弯下腰、低着头悄悄地沿着公路向东跑去。她一直跑到马彪藏身的大树跟前才直起腰来,跺了两下脚。马彪在树下听到啪啪地跺脚声,哗哗地摇了两下树枝。周桂茹抓起一把沙土扬过去说:“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是我,别怕。”马彪这样悄声说着,从树后钻出来,把她抱到那大石头上疯狂地亲吻着,埋怨说,“怎么才来,我等你三天了。”

“他整天吵着要去告你,我敢出来么?”

“我不和你说了么,他那是瞎吵吵,不用怕他;他要告,就让他告吧。到那时,我把这事承认下来,再反告他一状,你出面一证明,咱俩就是正常婚恋,他可是流氓罪。”

“你以为他自己去告么?他不傻,他逼我去告。”

“你不用怕,他再逼你去告,你就到我那去告他诱骗强奸就行了。我抓他进去审一审,看谁打折谁的腿?”

“不行。你想想,要是把他抓起来,我上哪儿去住呀?”

“你是受害者,到那时候,他的家就归你了——听我的,明天你就去告他:别让他总管着你了,这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赶快下手吧。”他这样说着,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她急忙推开他说:“你急什么,他醉倒在王录家了,你帮我把他背回家去吧。”

“不行,那不让王录知道了么?我看你就让他在那儿睡吧。”

“不行,明天他醒了又该起疑心了。”

“那你求王录帮你把他背回去不行么?”

“嗯,你不露面也好。来吧,咱俩先回家。”于是她拉着他往回走。可是他俩还没走上两步,天突然黑了许多,俩人站住了,知道是那些青年熄火回家了。他俩怕摸黑撞着他们,便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天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那些青年们分手之后还都喊着和莫平告别。又过了一会,人都走远了,莫平在自家大门口喊道:“再见了,朋友们!二泰,别忘了,明天早晨早点来送我。”“哎——”长泰答应着回家了。

周桂茹直到听见莫平和长泰进院关门的声音,才领着马彪悄悄地往回走。

天阴得很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远处不时传来隐隐的雷声。周桂茹把马彪领到家里藏了起来,又来到王录家。

王录家里一直亮着灯,他正坐在桌旁等她。周桂茹进屋一看,周贵方还在床上打着呼噜,便上前连晃带叫地喊他醒醒,可是他依旧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周桂茹抬起脸来,央求王录帮她把周贵方背回去,王录答应了。于是周桂茹到外屋拿了周贵方的鞋,给他往脚上穿。他那黄胶鞋很紧,不解开鞋带穿不进去,周桂茹忙活了半天才给他穿上一只;王录着急,上前背起周贵方拖拖拉拉地就往外走;周桂茹来不及给他穿上另一只,随手把那只鞋扔到了床下,急急忙忙地跟在后边托着周贵方的脚回家了。王录把周贵方放到炕上,周桂茹送走了王录,插了大门,拉着马彪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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