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罗卫家领着专案组的王江和孙涛来见郝主任。郝主任和他们热情地握手之后,大家各自落了座。罗卫家向郝主任介绍说:“这两位是省厅‘五一·三’专案组的同志,这位高个的叫王江,自称大老王;这位年轻的姓孙,叫孙涛。我已经向他们介绍了工厂的情况,他们也和我初步商定了工作方案,但是这两位还不太放心,坚持要亲自向领导汇报,征求一下领导的意见。”郝主任笑着说:“二位辛苦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说。”王江说:“领导辛苦,我们非常感谢领导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罗卫家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兴冲冲地告诉郝主任说:“这两位同志说他们以前来过这里,上次也是为这个案子来的,当时是蓝德权接待的。他俩对这儿的风景特别感兴趣,说咱们这是真山真水,这次来也算是故地重游了。我建议他们在这儿多待几天,顺便到山上游一游。”郝主任说:“好啊,我同意了,你们上山玩几天,放松放松吧。”王江说:“谢谢首长了,就是时间太紧,我俩必须抓紧时间工作呀。”罗卫家笑着告诉郝主任说:“他俩刚才也是这样和我说的,就是害怕耽误工作。”王江笑着说:“这次来的时候,领导再三嘱咐我们:第一,就是无论如何要争得军代表的支持;第二,就是要抢时间,这案子不能再往后拖了,一定要提前完成任务。这案子受群众运动的冲击,拖的时间太长了,致使案犯又得手作案,已经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嫌犯,就必须马上抓捕他归案,绝不能让他狗急跳墙,再生事端了。”郝主任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再客气了。你们看有什么工作要我和小罗同志协助的就尽管说吧,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你们。”

“太感谢领导了,我们是来向领导汇报和请示工作的。”王江说,“现在我们已经查明‘五·一三’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是本厂的马彪,他原名叫马福昌,他是作案后更名调来这里的。他来到这儿,假装积极,当上了群众专政指挥部部长,在任职期间又犯下了新的罪行,现在我们要立即抓捕他归案,。”

“好啊,他在本厂犯下的罪行我已经发现了。你们来得正好——你们打算怎样抓捕他呢?”

“扣上手铐,立即带走。”孙涛说。

“这样抓捕不行。”郝主任说,“他刁滑得很。如果这样抓捕,他后期在这儿犯下的罪恶就很难查清了。他这个人早就该逮捕了,他的部长也早就该撤了,就是为了稳住他,搞清他的罪恶,所以还一直给他个副部长当着。结果他借着这个职权,又把他诬陷张宝玉的假材料藏起来了。你们必须在捕他之前把这假材料查出来——这假材料是他后期作案的铁证,是他费尽心机造出来的,我料定他不会销毁。”

“那您看怎么把假材料查出来呢?”王江说。

“我没办法。”郝主任说,“破案,你们是专家,这案子全靠你们了。”

“谢谢首长信任,要我看,咱们不如这样……”王江思索了一会儿,说出了他的办法。

下午上班的时间刚到,马彪走进治安保卫部办公室。罗卫家正在屋里清理自己的卷柜。马彪没出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他感到屋里有点热,过去打开了窗户,脱了上衣又坐下了。

罗卫家依旧埋头整理着他的卷柜。他把柜子里那些材料拿出来放到外边,一组一组地分了类,然后再重新方方正正地摆到柜子里。

电话铃响了,马彪看了罗卫家一眼,见他还在忙,便过去接了电话。电话是郝主任打来的,他听出接电话的是马彪,便告诉他通知罗卫家马上陪自己去局里参加政工会议,会议为期一周,所以要交待一下工作。马彪心里高兴,回答道:“罗部长也在办公室,您直接和他说好吗?”郝主任同意了。马彪把话筒递给罗卫家,只听罗卫家对着话筒“是是是”地答应了一阵,撂下电话,什么也没说,就急忙把那些柜子外边的材料一股脑地收进口袋,扔到柜里锁了。又若有所思地站那儿想了想,摘下钥匙交给马彪说:“郝主任让我马上陪他去开会,说是要一周才能回来,这钥匙都交给你,如果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处理吧,不用等我回来。”马彪接了钥匙说:“罗部长,你只管放心,是否等你回来处理,我酌情办——小事、急事我及时处理,大事尽量等你回来决定,你看怎么样?”罗卫家笑着点了点头,满意地走了。

罗卫家走后,马彪高兴起来。他悠闲地仰靠在椅子上,哼哼唧唧地唱道:“小河的水呀,清幽幽,庄稼盖满了沟……”

马彪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他越哼越入神。不知哼了多久,突然一辆吉普车开到门前停下了。车上下来两个人,都穿着蓝色的裤子和雪白的短袖衬衫。走在前边的是一个宽额头长脸的瘦高个儿,跟在后边的是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小伙儿。马彪心里一惊,停了小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他见过这两个人。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呢?肯定还是‘五·一三’案件,能不能是上钩了呢?”马彪紧张起来,暗暗地告诫自己:不用怕,他们不认识我。他稳了稳神,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那走在前边的王江,神采飞扬,见了马彪便递上介绍信说:“我们是‘五·一三’专案组的,我叫王江,他叫孙涛。听说你们破了一个案子,觉得很有文章,特意来了解一下情况。”

马彪听了王江这“有文章”三个字,就像五雷轰顶一般,他那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狂跳起来,额头立时冒了汗。

王江看着马彪的表情,不露声色地问道:“您贵姓?”马彪回答道:“免贵姓马,名彪,是治安保卫部的副部长。我们罗部长开会去了,现在这儿的工作由我全权负责,二位有什么想要了解的请和我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孙二人听了马彪的介绍,立刻热情地和他握了手。三人就了坐。马彪见两人这么热情,他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又开始侃侃而谈了,“治安保卫这工作,我从大联合就开始做了。那时治安保卫部称为‘民兵指挥部’,后来改为‘群专指挥部’,负责治安保卫和清理阶级队伍。那时候的工作可比现在多多了。特别是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真是忙得很。”他说着,看看王、孙二人,见他俩听得很认真,便放开胆子吹了起来,“你别说,我还真没白忙,确实破了几个案子。现在不同了,一天也没什么事,冷冷清清的。那时候,只是治安保卫这一摊子,就够忙的了:一会儿这儿出了信号弹,一会儿那儿又放了‘窜天猴’,件件都要依靠群众查清楚,就连夜间狗咬和鸡叫也都要心中有数,查他个水落石出。不怪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真是一点不错呀。不管什么问题,只要把它拿到群众中去,就能弄他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时候这个案子连着那个案子,查清这个,那个也就真相大白了。譬如张宝玉一案吧,他本来是犯的流氓罪,群众给他一加温,就牵出了他原来破坏军工生产的反革命罪行……”

听他吹嘘到这里,王江笑着称赞说:“好啊,干得好!可是你破了这么重要的案子怎么不上报呢?”马彪说:“上报了,我向上级主管部门和平行单位都打了报告,你们没接到么?”说着他拉开抽屉,稀里哗啦地翻了一阵,找出来一份小报递给王江。王江看着那份小报惊喜地说:“孙涛,你看这上面写得多清楚呀,咱们专案组还到处瞎跑呢!——哎,这报告你真的给我们发了么?”马彪说:“发了,是我亲手发走的。”王江说:“那我们怎么没收到呢?”马彪说:“应该能收到啊!我记得很清楚,我特意给你们专案组发了,要是没收到,那肯定就是邮局的哪个混蛋偷懒没给送。”大老王说:“这事闹的,咱们专案组还天南海北的瞎跑呢。”孙涛说:“没关系,他们跑得越远越好;他们不在家,咱们把嫌犯带回去,往上一交,材料一递,啥也别说,给咱俩记功好了。”马彪笑着说:“你们要带张宝玉吗?不成了,他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这样一个反革命怎么能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呢?”王江放下小报,十分惊异的看着马彪问。

马彪哈哈地笑着解释说:“他被群众打死了。他因为趴浴池偷看女人洗澡激起了民愤,人们正惦心打他解恨,偏偏他这人又太不知趣,在提审他的时候竟然要跑,结果被大家狠揍一顿。也是王坤下手狠点,一时失手把他打死了。”

“打死了?”王江立刻沉下脸来,盯着马彪不悦地斥责道,“这么大的事你还笑呢!这是杀人灭口,你不知道吗?”他看马彪不笑了,又接着说,“我告诉你,张宝玉要是好人,你们打死了他,没有什么大责任,好人打好人——那是误会,定个误伤也就完了;可是他是反革命,这不麻烦了么!不但我们有事干了,你也有推不掉的干系。你身为治安保卫部部长,怎么能让这条线断了呢?”

马彪苦笑着说:“当时王坤是大队长,他带人打张宝玉时我没在场。要说我有责任,当然也有,那就是对手下管教不严。”

王江说:“谁是什么责任,咱说了也不算,最后还要看事实。既然嫌犯死了,没人可带,那证明他犯罪的物证总该有吧?赶紧把他认罪的交待材料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马彪打开卷柜胡乱地翻了一阵,转过身来说:“没有了,他的交待材料全销毁了,能证明的只有这份《天气预报》了,其他材料全都烧了。”孙涛说:“谁让烧的?”马彪说:“是我们罗部长,他硬说那都是逼供材料,人都死了,还要材料干什么,让统统烧掉。当时我提出反对,可是他不听,说文件要求销毁群众组织逼供的材料,不烧就是不执行文件,所以就全烧了。现在你们要看,那就只能看这份战报了。”

孙涛皱着眉头,拿起那份《天气预报》轻轻地掂着说:“就你这玩意有什么可看的,连个手印都没有,这不纯属扯淡么!”马彪很不服气,立刻反驳说:“怎么能说这是扯淡呢?我和你说,你这是对待群众组织的态度问题,是站到反革命分子立场上去了。”孙涛鄙夷不屑地把那份小报扔给他说:“你自己好好看看,说人家是流氓,又说是反革命,没有证实材料能算数么?这要是好使,谁印一张说你是坏头头,是杀人灭口不也行么?你说是文件要求烧的,你拿出文件来好好看看,那是让你销毁两派斗争的逼供材料,谁让你销毁反革命分子的认罪材料了?如果你真拿不出材料来,你就是造谣诬陷好人的坏头头,那就得麻烦你跟我们到专案组接受审查了。”

马彪不说话了。王江笑着对他解释说:“对,你好好找一找,要是找不着,咱们也就别在这磨嘴皮子了。你就干脆跟我们去一趟说清楚吧。”

马彪沉默了一会儿,又在抽屉和卷柜里乱翻起来。他边翻边抱怨说:“真是岂有此理,这都是罗部长让烧的,应该让他去说清楚。”王江冷笑着告诉他说:“他不在,就得你去,谁让你在这负责了?”马彪没再说话,又翻了一阵,终于翻出一个档案袋来,从里边掏出几张材料看了看,笑着递给孙涛说:“你看看吧,这儿还真有两份张宝玉以前的交待材料。”孙涛接过去一看,见上边名头是“交待材料”,下边有张宝玉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兴奋地说道:“就要这个,这才是真材料。”随即把那材料放到桌上看了起来。马彪凑上前去,刚要对那材料进行解释和说明,两手就被王江扣上了手铐。

朱宝莲听说逮捕了马彪,悲喜交集,又和张国良、陈立国到张宝玉坟前烧了一回纸,在姑妈家待了两天,就返回单位上班去了。

逮捕了马彪之后,罗卫家便不再兼任治安保卫部部长一职了。张国良被任命为治安保卫部部长。张国良上任不久,就把一直老实认罪的王坤送到蛟河县看守所羁押待审。王录听到这些消息,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整日惶恐不安,就像得了神经病一般,见人就喊冤枉。人们觉得他无聊又可笑,便逗他说:“你大点儿声喊,声太小,领导听不见。”于是王录就真的大声喊起冤来,并且还大喊:“我有罪,我揭发马彪。”张国良把他叫去查问,他说周贵方的死与他无关。他是受马彪和周桂茹的欺骗和威胁才违心写的假材料,周贵方是被马彪和周桂茹合谋害死的。张国良告诉他说:“你这案子已经报到县公安局了,等你转到县公安局再如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吧。”很快,王录也转到蛟河县看守所去等待提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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