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我们这一辈(十一)

我们高一的两个班编号是四十七与四十八,我在四十七班。高二两个班是四十五与四十六,高三两个班是四十三和四十四。

开学不久,就迎来了学校的五十年校庆。一个县城的中学,能有五十年的历史,这肯定是不多见的,也是值得炫耀的。从校史得知,学校建校于1914年。那时,已经是满清退位,民国成立的第三个年头。一个县城,能办起全日制公办中学,足见民国政府对教育的重视,学校本身也见证了民国政府政绩。而事实上,在民国教育的第一任掌门人蔡元培的领导下,民国的教育事业取得的进步和成就,确是可以大书特书的。

为了举办五十年校庆,学校是精心做了准备的。 一个是新修了礼堂,学校原来的礼堂很小,为了迎接五十年校庆,把我们初一时四个班的教室,改建成了大礼堂。

教我们俄语的康老师,在成为中学教员前当过瓦工。他确是干一手不错的瓦工,就是他领着学生们,把新礼堂建起来的。

我们这一届,出力是比较大的。中考完的暑假,几乎没有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盖礼堂。而且,礼堂的幕布,还是我们这届毕业生摊钱买的,说是送给母校的礼物。

原来的四个教室,中间还有一个大门,一个几乎从来不开的大门,不知是什么时候保留下来的。因为从这个大门出去,就是县里最热闹的二道街,我们这些淘气的家伙们,经常从大门顶上爬出爬进。有家离这儿近的同学,时不时也从这个大门爬进爬出。当然,这是不被允许的。

四个教室再加一个大门,礼堂的长度是够了,为了增加宽度,靠内侧增加了一排钢管,作为立柱,把原来的墙拆了,往外扩了五六米,礼堂就能容纳一千多人了。当时,学校的学生加教职员工,也就一千余人。

学校的校庆,也很早就发出了通知,于是,一些有名望有地位的学长们,就纷纷发来了贺信、贺电。

记得我们的语文老师,他的弟弟,在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工作,他给母校写来的贺信,用毛笔字写在大纸上,贴到了学校大门外的外墙,那时学校对外宣传的窗口。

为了五十年校庆,当时的校长作词,音乐孟老师作曲,还为学校创作了校歌。

我还能记得几句歌词:“兰河之滨,松江(松花江)之阳,钟声激越飞扬的地方,美丽的学校像盛开的红花,显示不平凡的春光。……”

从歌词看,似乎有模仿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校歌之嫌。抗大校歌的第一句,不是黄河之滨吗!如果是放到现在,这肯定是很不光彩的事,但那个时候,却是很时尚的。

比如我刚参加工作时,一个领导干部,在由衷的夸赞负责给他写东西的笔杆子时,他这样的说道:“写东西是真有水平,他写的文章每一句话都是报纸的话。”不管你信与不信,有一个历史时期,人们是以说官话,说套话为荣的。官话套话说得出色,那是很值得炫耀和自豪的。

在举办校庆活动期间,学校还搞了个校史展览。校史展览的一角,有毕业生送给母校礼物的展台。展览的东西很多,但有一个东西特别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是一个普通又普通的盘子。是的,这盘子特别特别的普通,但引人关注的是盘子里有个纸条,上写着:“留苏学生寄给母校”。

现在,出国留学是再普通不过的事,那个时候,留学生可是凤眉鳞角,特别是去十月革命的故乡苏联留学,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说,从留学到学有所成,是要有很长的路要走的。但那个时候,好像留学本身,就意味着成功。

我也在这个盘子前驻足很久,想的是,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了,一定要送给母校一件礼物。我甚至幻想着,学校在举办六十年、七十年……庆典时,大家在自己送给母校礼物围观的样子。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留苏学生送母校的盘子前流连忘返呢?是不是做着和我同样的梦?

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一个报道,说一位我国的留学生在国外,因为说自己的目标就是要成为人上人,而受到所在国学校严厉的处罚。他们的理由是,人都是平等的,怎么可以大言不惭去做人上人呢?在他们看来,这是很邪恶的事,这深深地触动了我。

有人说,在官本位的社会里,官员的级别是特别值得炫耀,也特别令人羡慕的东西。而在一些社会,特别是公民意识成熟的社会,在人们看来,值得炫耀的是自己是纳税人。这好像不仅仅是思想上的差距。

应该说,在那些年里,是常听到批判成名成家的思想的。但是,反思起来,为什么在自己的思想深处.l,有着那么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思想呢? 中国历朝历代的读书人,讲的是学而优则仕,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种历史的烙印,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还留有痕迹呢?

我们从小受到的英雄主义的教育,包括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中的人物,是不是对这样的情结,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我们是不是应该反省,与现代文明社会相适应的公民意识,在我们所受的教育中,有所缺失呢?

这一年是一九六五年,请记住这个年份。因为,大家应该知道了,一年后的一九六六年,校园和全社会发生了什么。

在我们这个中学,和我们初中五十九班、六十班、六十一班、六十二班参加中考的同时,有二个高中班,也就是四十一班,四十二班参加了当年的高考。这两个班也同样为母校争了光。考入大学的人包括大专,占参加高科人数的比例,竞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其中,进京,也就是考上北京的院校的学生,就有十六人。那个时候,大家是很在乎进京的。这对在读的高中生,无疑是极大的激励和鼓舞。 那个时候,在我们这所中学,尤其是在高中,学习的氛围是非常浓烈的。大家的目标,不言而喻,不仅是考大学,更要努力争取考上好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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