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蹲号子or出任务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绵绵细雨如织,悄无声息地滴落在窗棂之上,每一滴都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与愁思

在海军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一青年男子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各种医护仪器的导管。

他脸色阴沉,黯淡无光,笼罩着一层寒霜,他的目光空洞而迷茫,独自凝视着前方那面苍白冷漠的墙壁。

自那场惨烈的岛屿战争落幕以来,陈振海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十个月,窗外的光景从春意盎然到寒风凛冽,都未能抹去他心中的痛楚。

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刺入他的心灵,成为他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当夜幕降临,那些血腥残忍的战场画面便如同电影片段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循环播放,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可见,令他心如刀绞。

他的鼻尖仿佛能够再次闻到那片被战火摧残的土地上弥漫的浓烈硝烟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能够看见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他们的面庞曾经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那些欢声笑语、生死相依的日子,如今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哀痛,如同沉重的锁链,束缚着他的心灵,那些年轻的生命此时已经永远定格在那片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成为永恒的纪念。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自大与失责,他不仅承受着良心的谴责,更是无法摆脱那沉重的负罪感,他现在不敢也不想离开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狭小房间,他害怕,畏惧,甚至想遁地而行,他最怕面对那些逝者的家属,他不怕他们对他的肆意辱骂,甚至拳打脚踢,他最怕对方无言的抽泣,怕对方看着他的眼睛时竟然还怀有一丝感激之情。

他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进入这个房间里,怎么躺在这张病床上的了,只能依稀记得一阵绚丽的炮火过后,他躺在地面上看着一位熟悉的多年老友,从破晓的晨曦中,从乌青的云层中一跃而下,如天兵降临一般,将他从烧焦的土地上,从火红的炼狱中一把拉到自己宽阔的背上,随后耳边就是医护器械不断发出的冰冷的滴滴声,再后来就是一些微弱的抽泣声,还有皮鞋与地砖相碰时发出的哒哒声。

他似乎模糊的记得病房外一个浑厚熟识的声音与一个老年磁性声音的对话:

“董团长,我们医护人员已经竭尽全力了,目前陈连长体内的碎片已经全部取出,但是右手小拇指的断指确实因为伤口感染太严重,无法接上了。”

“嗯。”透过病房的传递窗,勉强看见白大褂老者面对着同样两鬓花白的男人低头沉吟了一下,随后伸出双手将老者的手托住并轻轻拍了拍,开口道:“姜院,这几天你辛苦了,你都退居二线那么久了,这次还亲自主刀,难为你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大家都是为国效力的军人,只是分工职责不同罢了,手术算是很顺利,但...”

老者欲言又止,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与微微颔首后,又继续道:

“陈连长从生理上来说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但是他的心理状态,嗯,毫不避讳的说,很差,他现在已经患上了很严重的战后应激性创伤综合症,我建议每天先服用盐酸舍曲林片、盐酸帕罗西汀片等,再配合两个小时的心理疏导,如果还不行的话,就只能使用颅磁刺激、脑电治疗等物理疗法了,但是物理疗法一但用上,可能以后就,就再也无法上前线了,唉。”

老院长说完后,深叹了一口气,是惋惜也是无奈。

两人后来又小声对话了很久,陈振海再也无力倾听,只觉一阵沉重的睡意席卷而来 ,眨眼功夫就已经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睁眼醒来后,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审讯和讯问,各色制服,各种语言的审讯员,纪委员,纠察员,一遍一遍的让他回忆战场的各种细节,他们咄咄逼人提问就像锋利的箭矢,一次次刺痛他的心灵。

好在每天午后,阳光正好时,都有一位年轻俊朗的医生将他用轮椅推到窗边晒晒太阳,聊聊天,谈谈人生理想,侃侃往年糗事,他的声音充满磁性而又富有穿透力,像一位多年不见的幼年好友,每次见面聊天,两人都能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又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暖风轻拂,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轻轻洒在身上,温暖而惬意。

年轻的心理医生照常来给陈振海做做心理疏导,他感觉陈振海最近的心理状况明显要较第一次两人见面时好上许多,也不知是他的医术高超还是陈振海心有所思,他们每次谈话时,陈振海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列队训练的士兵,眼神里饱含着一种渴望和热情。

两个小时的愉快对话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床头柜上堆积的药物越来越多,医生临走起身时不得不再次提醒了陈振海要按时服用药物,才能尽快出院。

医生刚推门出去,病房的木门还没彻底合上,一只被风霜侵蚀过,粗糙而坚实的大手接过了门把手,随后轻轻的推开了木门,一位身着藏青色常服军装的上校军官,慢步走到了窗口旁。

上校中等身高,身材结实,粗眉大眼,一张阔脸布满沧桑,他双手叠在背后,手上拿着几个厚厚的牛皮文件袋,此时他静静立在轮椅旁,双眼也随着陈振海的视线,凝视着窗外列队的士兵出神。

就这样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陈振海才回过神来,他竟不知身旁什么时候站立了一个中年男子,当他抬起头看清男子面庞时,先是一惊,随后双手撑着轮椅扶手,双腿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费了好大劲站稳脚跟后,缠满纱布的右手吃力的抬起,对着男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好!”

陈振海直起腰,挺起胸膛,浑身袭来的酸楚感也丝毫无法动摇他挺拔的身躯,仿佛眼前这个男子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和力量。

上校侧过身,回过军礼后,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还是叫我老董算了,听着亲热些。”

他说着摆了摆手,示意陈振海坐下。

老董,全名董方国,海军陆战队合成作战旅下属机动作战团团长,25年服役军龄,早些年靠着强悍的军事技能,在各项军事比武中披荆斩棘,屡获殊荣,此后成功提干,一路干到了团级军事主官的位置。

他对陈振海而言不仅仅是团级领导,上下级关系而已,陈振海刚到新兵连时,老董就在担任他的新兵连连长,在三个月的新兵集训中,两人的关系逐渐从相识相知转变成了亦师亦友的特殊情感。

下连分配时,老董毫无悬念的把陈振海留在了他的特战营中,他喜欢这个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他觉得这个年轻小伙不仅天生剑眉星目,英朗阳刚,浑身上下有一股通透沉稳之感,最重要的是他在陈振海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的影子,那一股在困难险阻面前咬牙切齿,永不服输的蛮牛模样,让自己常常有时光回溯的错觉感。

这个年轻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十三年时间便从一个热血青年成长为了独当一面的一线指挥员,让他时时莫感欣慰,当那一天他听到通讯员给他汇报小岛战役情况时,一向泰然自若的他竟然惊得右手一抖,送到嘴边的茶杯,直挺挺的摔落地面。

后来为了让陈振海安心疗养,老董独自顶着军区、旅部的压力,还以直属领导的身份,不停地周旋在各项军事庭议及善后工作上,可谓殚精竭虑,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忍,也不愿看到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陨落。

“振海呐振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次,你可是功不抵过。”

老董一边扼腕叹息,一边将两个牛皮文件袋递给了陈振海。

“这次好多人是要追你的责,下你的职,按照条例来说,蹲大牢也不为过呀。”

陈振海双手接过文件袋,打开第一个袋子,取出里面的文件,文件上方印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函件,下方是翻译文字。

“这袋,是国际军事法庭控告你犯下了战争罪、故意杀人罪、在非战时残忍杀害居民罪、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屠戮种族罪等等。”

连队行动时携带的最大火力无非是反装甲火箭筒,并且全程只针对装甲步兵车使用过,敌军使用高射榴弹炮无差别火力覆盖的事,他们是只字不提,这真是贼喊作贼,倒打一耙。

不过在这战火四起的年代,国际军事法庭的控告不过是小孩过家家的把戏而已,陈振海苦笑一声,将文件放在一旁。

“这袋,是国内军事法庭控告你违反职责罪、滥用职权罪、渎职罪。”

老董坐在轮椅旁的木凳上,取下军帽,略有担心的提醒道,尽管国际军事法庭的控告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国内的提诉控告那可轻视不得,一旦证据确凿,案件定性,轻则开缺回籍,重则吃上牢饭。

陈振海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仔细读了一下文件上的内容,内容行文规范,逻辑通顺,表述清晰且犀利,其主要依据无非两点。

第一条是,在行动没有按照既定计划进行时,并且在取得通讯通畅后,作为一线指挥员,陈振海违反相应职责,没有第一时间联系舰队指挥部,原地等待指挥部的下一步指令。

第二条是,在明知连队伤亡近半时,作为战斗经验丰富,军事理论扎实的一线指挥员,陈振海没有审时度势,无视战友生命,无视国家国防安全,一意孤行,指挥连队强行突围,导致军区紧急调遣支援,并与敌军增援舰艇发生直接武装冲突,最终任务虽成,但我军付出的行动代价过大,国际上的谴责亦不可忽视。

两条诉状措辞强烈,无可辩驳,陈振海垂下眼帘,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自己的部队生涯可能就此终结,下一步何去何从还未从可知。

“老董,”陈振海低着头,声音有些颤微。“我对不起组织栽培,对不起你的期望,更对不起战友的生死相依。”

董方国看着陈振海的头越来越低,感觉都快要低入尘埃之中,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他没有急于安抚陈振海,而是沉默片刻后,从腿上拿起了最后一个牛皮文件袋,拍了拍陈振海的胳膊。

“行了,行了,看看你现在,像个娘们儿似得,娇气的紧,多大点儿事,郁郁寡欢,愁眉不展,哪有点军人的血性担当,呐,自己拿去看看,别说组织上没给你机会,看好了,想好了,再回复我。”

陈振海嘴角一咧,双手迅速接过后,翻过背面一看,封条上盖着“绝密”二字,微微一愣后,轻轻打开。

文件内容不多,三张A4纸,两张A4纸上分别用回形针夹了两张白底半身照,是两个欧洲人,第一页纸上的人叫伊隆·埃尔,典型西方人的挺拔立体,轮廓分明,微翘的嘴角给人感觉有点玩世不恭。

简介上表明他是一位跨国科技集团的创始人,拥有一家武器和军事技术研究工业集团,还有一家专注于卫星应用、火箭发射、深空探测等领域的科技集团,他本人所拥有的财富和所掌握的科技生产力,可能是迄今为止人类史上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

第二页纸上是一个文文弱弱,戴着金丝边框眼睛的青年女性,玛利洛·琼斯,她是斯坦福大学物理系的助教,也是伊隆·埃尔的科研助理,两人主要在火箭发射领域上有深度合作。

第三页纸上简述了一下任务的前因后果,因为两国已经正式交战,我国情报机构怀疑这两人借着考察国内分部机构的名由,实则利用国内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暗地进行情报间谍工作,所以一直扣押在某地军事看守所中,后经两国交涉,同意由我国组织武装部队,押送两人回国,并在敌国港口换回扣押我国的十余名科研工作者。

陈振海一字一句读完后,若有所思,心中暗暗思忖,这种押送任务一般都是由内卫部队负责,按常理来说通常是派专机护送回国即可,但这次任务确有些纷繁复杂,不仅出发时会派出一佯一真两支车队,且全程不走任何高速,只走小道山路,最不可思议的是,组织上竟然还需派出两艘056式护卫舰,走海路押送。

“好了,别整天胡思乱想的。”老董打断了陈振海的思绪,“这人身份很不简单,手上掌握有大量前沿军事科技,现在全球战火四起,正是他们肆意敛财的时候,偏偏这个人又是一个名声赫赫的反战派,禁止公司向任何参战国家提供军事技术援助,所以国内外很多人都不想让他活着回国。”

“难怪。”陈振海轻点了一下头,对这个外国的资本家莫名的产生了一丝兴趣,“作为商人,放着千载难逢的商机不要,偏要去搞人道主义,自己不挣钱就算了,还不允许其他人从中染指牟利,有点意思。”

“需要我做什么,带多少人?”

陈振海感觉这十多个月来,心里埋藏的阴云雾霾一下就被一丝曙光驱散了,眼神里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你现在什么都别多想,这两个月好好在医院做康复训练,然后回去陪家属踏踏实实,开开心心的过个新年,再到团部来报到,我事先给你泼个冷水,你现在是有案在身,目前是留队察看,且不再担任任何行动指挥,只负责听从现场指挥员安排调遣,别的你都不用管,你先给我说说,这个任务你参不参加,就以一名战士的身份,去不去?”

还未等陈振海开口,老董狡黠的一笑,又接着开口说道:

“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蹲号子,还是出任务,你自己慢慢想吧。”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窗外,一队士兵正围着院内操场进行体能训练,一声声嘹亮的口号声直震得桂花树上的枯叶纷纷飘落下来。

窗内,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再开口,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坐了半响过后,老董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纸递给了陈振海海。

陈振海海打开,一张白底红线的内部专用信笺纸上写着四个大字

“速来见我!”

落款正是牺牲的侦察三连指导员汪恒的父亲,东部战区副司令员汪正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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