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回故里

在舰队准备启程的凌晨,陈振海、蒋忠林两人站在甲板上,忙碌地帮伊隆·埃尔及其副手玛利洛·琼斯穿戴防护服。

“这台卫星电话给你,”伊隆·埃尔将副手递过来的一台外观类似对讲机的卫星电话郑重的放在了陈振海的手里,接着继续开口对他说道:“我和你来一个约定怎么样?”

陈振海一头雾水,点了点头,伊隆·埃尔浅笑一下,抬手指了指还被裹挟在浓烟里的城市,随即神色暗淡下来,有些哀伤道:

“如果我们这次回家后,都失去了至亲的人...”伊隆·埃尔说到这里顿了顿,用余光看了一眼陈振海的脸色,见他继续在帮自己整理防护服,没有表现出特别伤心的神情,伊隆·埃尔才放心的继续道,“我们就一起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不求回报的帮助流连失所的人们,建立起一个庇护所,然后,我们将开启一项伟大的计划。”

“伟大的计划?”陈振海喃喃自语,语气有些自嘲,“世界不是已经毁灭了吗?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伟大的计划?”

“不!不是这样的!希望尚还存在,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伊隆·埃尔语气坚定,目光如炬,“我们做个约定,半年后,如果大家了无牵挂,就一起寻找一处地方,创建一座收容所,帮助更多的人活下去。”

“那你说的伟大计划是什么呢?”

“这个嘛。”伊隆·埃尔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防护服的密封,随后故作神秘的接着说:“等我们再会面时你就知道了,这也算我们达成约定后的一个小惊喜。”

“可是,你为什么需要我来一起完成这个计划呢,凭你的能力,一个人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嘛。”

伊隆·埃尔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蹒跚的跨进一艘快艇,转身回复他:

“你说的不错,如果放在以前,我是没有问题的,但如今这个世道,我需要一个有正义,有原则 ,更富有理想的人,当然了。”伊隆·埃尔微笑着指了指陈振海背挎的20式步枪,“我也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从艇甲板上缓缓放下一支快艇,平稳落到海面上后,伊隆·埃尔仰着头,朝站在甲板上的两人挥了挥手。

“后会有期。”

说完后,发动机一响,小艇破浪而出,朝着破碎的城市一路直行。直到多年后陈振海才明白,伊隆·埃尔不仅是一个名震全球的成功企业家,更是一个大隐于市的禅学家,早在多年前,他就看出了陈振海身上所拥有的,旁人所不能及的珍贵特质...

“要我说啊,这个人满嘴套话,整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着调,而且老话说得好,无奸不商,更何况他是大奸之辈,我一眼就看出了那个叫啥隆的外国人,不是啥好东西哦。”

这是在回国的路途中,蒋忠林对伊隆·埃尔的第一次评价。

星夜兼程,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两艘舰船就一前一后到达了出发时的军港。

港口已经荡然无存,海面上漂浮着各种残骸,破损的家具、破碎的衣物,面目狰狞的人尸,还有各类动物的残体,在浑浊的海水中若隐若现。

蒋忠林望着眼前宛如地狱般的景象,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不安。

陈振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了一瓶水过去,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踏板放下,两艘舰船上的人鱼贯而出,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喝止,就这样,两艘舰船,两三百人就像一盘散沙,一下就被风吹得不见踪影了。

从荒凉的海岸线,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曾经繁荣的城市已沦为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蒋忠林这次反应倒也迅速,凭借他过人的身手和魁梧的身材,硬是从装备室争抢来了目前最紧要的物资——两件防护服,两人穿戴好之后又从海岸边打捞上了一辆铃木摩托车,打了打火,勉强还能驾驶,二人跨上摩托车沿着破碎的街道一路疾驰。

一路上尽是瓦砾遍地,乱石横飞,烧焦的尸体随处可见,坐在地面上半面焦黑,半面狰狞的人们,如同一尊尊雕塑,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狂奔路上,两人一共摔了三次,换过两次被碎片扎漏气的轮胎,路过一个乡边加油站时,找遍了所有容器,装满了汽油,而后又在车后防撞架上捆满了便携干粮和饮用矿泉水。

坎坎坷坷,终于来到了第一站—曾经的海军机动团驻地,当亲眼见到满目疮痍的园区时,内心止不住的凄楚难过,放眼望去,除了仅剩不到2米断墙的机关大楼,其余地方皆是坑洞焦土,还有一片片因爆炸高压形成的核融玻璃石,这片曾经庄严肃穆的土地,尽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两人一阵唏嘘过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站,两人家属的所在地,其实陈振海事先已经做足了心理防备,但是当亲眼目睹到拦腰截断,黑烟弥漫的住宅大楼时,还是忍不住脚下一软,一下扑倒在地,片刻后起身发疯似的扑倒在废墟前,一边呼喊着妻子、爱子的小名,一边用双手在残砖破瓦里刨挖,直到防护服都已破损,双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了也不肯罢休。

“振海!振海!别这样!别这样啊!”

蒋忠林上前拽住他,将瘫软的陈振海架上了摩托车后座,随后一脚油门,离开了这个痛心之地。

蒋忠林那边的遭遇也倒差不差,曾经朝思暮想的小家也已夷为平地,满面流涕的问过几个在路上如同丧尸一般,摇摇摆摆的路人过后,独自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坐在后座的陈振海目光呆滞,脑袋里还在回想着曾经与家人的亲密时光,完全没注意到摩托车侧方摸来了一个浑身裹在黑布中,只漏出一双半眯着的,单眼皮小眼的毛头小子,毛头小子靠近摩托车头方向,双眼射出贪婪的目光,缓缓从黑布中伸出一对开裂干枯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朝着车把上用尼龙绳捆好固定的20式步枪抓去。

“啪!”

当手掌触摸到步枪枪托时,一股强劲的力道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腕,只见原本瘫坐在后座的陈振海此时已经伸出了右手,用虎口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用力一甩,多日未进一粒米的毛头小子一下被掀翻在地。

“哎哟!”

毛头小子惨叫一声,眼神憎恨的瞪着陈振海,随后张嘴朝地下吐了吐,几颗雪白的牙齿混着鲜血掉落在地。

陈振海翻身下了摩托车,抓住毛头小子的手臂,将手臂的黑布撩起,只见他的手臂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血泡,皮肤因为长期缺水而皱皱巴巴,像一张干枯的树皮。随后陈振海捏着他的两颊,看了看口腔里,牙龈已经严重萎缩,稀疏的牙齿摇摇晃晃的嵌在红肿的牙龈里,舌苔暗淡乌黑。接着掀开了他头上的黑布,正值少年,本该毛发茂密的年轻小子,此时的头顶却只有几缕如同枯枝败叶的头发,一阵风过,悠悠飘动。

“哎哟!好痛!”

毛头小子一边捂着不断渗血的嘴巴,一边用力推开了陈振海。

“你他吗是谁啊!别碰我!”

陈振海心知,这个毛头小子是典型受到核辐射的症状,看目前这个情况,已经是病入膏肓,活不了几周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啊?!你以为你是谁!”

陈振海笑着从后架上取了一瓶矿泉水和两袋干面包递给他,毛头小子半信半疑的接过食物,随后拧开瓶盖,合着鲜血将水一饮而尽,接着撕开包装就是狼吞虎咽起来,陈振海也不作声,索性坐在地上就这样看着他。

“我啊,之前的名字都没用了,现在大家都叫我小秃驴。”

“大家?”陈振海一听,心头一缩,急忙追问:“什么大家,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小秃驴自知失言,急忙摇手否认。

“什么大家,我可没说过啊,你脑子糊涂掉了吧。”

“你!”陈振海牙一咬,随后松开,无奈道:“小秃驴,那我问你,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小秃驴黯然神伤,垂下头,两滴泪还未从脸颊落下,就被他用手指蘸着吸回了嘴里。“全都没了...”

陈振海拍了拍小秃驴瘦弱的肩膀,示意他看着自己,陈振海缓缓拉开胸前的防护服,露出了星空迷彩服和胸前的胸章,随即又迅速拉上拉链。

“嘿哟,原来是兵爷啊,怪不得有枪哦,我还以为是仿真的呢,原来是真家伙嘿。”

小秃驴摇头晃脑,又伸出手臂想去摸摸挂在把手上的两支步枪。

“啪!”陈振海又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臂。“这样,小秃驴,你看出来了,我也不是啥坏人,你带我去见见你说的那个大家,我让你摸摸真家伙,行不?”

小秃驴缩回手臂,起身来回踱步,内心反复挣扎着,半刻钟后才咬咬牙,跺跺脚,貌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环抱着双臂,噘着嘴对陈振海说道:

“我可事先给你说清楚哈,大家不一定欢迎你的,你最好别漏出你里面那身衣服,大家对这个很排斥的。”

“嗯?为啥?不是都说军民之情溶于水吗?”

“嗨,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看你就是一副呆头呆脑,不太聪明的样子,你难道不知道,爆炸没多久后,政府就派了大量军队,又是汽车又是大船的,把活着的人都给接走了。”

“那是好事啊。”

“哎哟,你知道个球,别说话,听我说完。”小秃驴翻了个白眼,继续开口:“接走的人都要事先走进一个医疗帐篷里,体检合格的人上车,合格不了的人就一脚踢开,自生自灭去了。”

“哦。”

陈振海张着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也明白,眼下这种情况,政府集中资源,救助病情不重的有生力量,这个决策不能说是残忍错误的,只能说是目前的权宜之策了。

小秃驴指了指两支20式步枪,对着陈振海努了努嘴。

“还有哈,我可提醒你,你最好也别把你这两根烧火棍带回去,不然惹恼了靴爷,那我可帮不了你。”

“呵,靴爷又是哪路神仙?”

见陈振海一脸不屑的模样,小秃驴故作神秘的轻声说:

“靴爷啊,是我们这片儿的老大,我们都得听他的,每天谁领多少水,领多少吃的,都是他说了算。”

“嗯?他凭啥有这权利。”

“嗨,”见陈振海满脸疑惑起来,小秃驴有些得意继续说道。“还不是跟你一样,是个兵爷呗,他手下还有三个兄弟,成天都围着他转,但是他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烧火棍,是真枪实弹的哦,上周有个老大爷偷了他一盒罐头肉,想给孙女吃,被他捉了个现行,直接一路拖到大家面前,啪啪啪!”

小秃驴边说边伸出两手,比划出手枪的模样,滑稽的假装上下扣枪。

“就是几枪,只打的脑浆乱溅,当场就把老头儿的孙女给吓死了。”

陈振海紧了紧眉头,心里已经开始悄然盘算起来。

“行了,小秃驴,在外面暴露久了不是啥好事,你先带路,坐我们的摩托车回去咋样。”

“好嘛,那你把那大汉儿叫上一起呗,反正都是活不过几天的人,走的时候人多热闹些。”

陈振海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伴儿,几个大步走到废墟前,半拖半拽的将蒋忠林拉起,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了半响后,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坐上摩托车,将小秃驴夹在中间,打火发车。

城市已经不能称之为城市了,按学术说法来讲应该算是上一个文明的遗址,四处没有一处完整的建筑,拦腰斩断的大厦,破损不堪的楼房,随处可见哭天抢地,随时咽气的难民。

在小秃驴的指引下,载着三人的摩托车七绕八拐的在废墟中前行,路过一个地下商场时,陈振海、蒋忠林两人背着枪从缝隙里钻了进去,出来时手里拿了几捆棉布,还拿了几套没拆包装的棉服棉裤。

在快到达目的地时,陈振海停下摩托车,和蒋忠林走进一个孤立的,只剩一间矮房的公共厕所里,两人捣鼓了半天才把防护服里的迷彩服脱下,换上了棉衣棉裤,随后信守承诺的把步枪交给小秃驴把玩了一会儿,小秃驴见弹匣中果然没有颗粒弹药,顿时兴趣全无,摸摸看看后就丢还给了陈振海。

俩人先用迷彩服将步枪裹好,外面又缠了一层棉布,用棉线捆好后,两人在公厕旁随手找了块铁板,挖了个半米深,一米宽的土坑,将两团棉布轻轻的放好,填回土后又找了些砖瓦盖在上面。

“走吧,小秃驴,带我们去见识见识那个靴爷,毕竟我俩是新来的,按理是要先拜拜码头的。”

蒋忠林说完伸出熊掌般的粗糙大手掌拍了拍小秃驴,小秃驴一个踉跄,差点又栽到在地上。

“蒋二傻,我可跟你说,到了那里,你可给我收着点,先别惹事,我们摸一下情况先,到时候见机行事。”

“哎哟,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烦!”

摩托车最终停在了一个由两扇厚砖墙互相倚靠而形成的三角形的狭窄入口,入口下面传来冷风阵阵,里面一片漆黑,在进到入口时,陈振海再三交代,生怕这个“一根筋”意气用事,毕竟刚到别人的地盘,不先摸清楚情况,那可怎么好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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