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前两次的相见都是这一次的铺垫,只有这一次余幼琳隐约感觉到她正在悄悄走进一个人的生活中了。
此刻站在身边的李宪平依旧处在兴奋之中,他不知什么时候双手从背后抱握着幼琳纤细的窄而圆的双肩,幼琳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掌心贴合着她的皮肤,有汗湿的温热感觉。
幼琳微微缩紧着双臂,以不易察觉的力度想躲闪开,可是李宪平并未感觉到这女孩子近乎怯懦的抗拒。他还深陷在自己的得意忘形的境界里,眼睛远眺着画室方向,依旧兴奋地审视着他的杰作,不停解说着。
余幼琳发现他是无意识的,并非借此亲近她的。
她侧过眼睛偷窥了一下这身边的大男孩。
她曾在那次画展上看过画家简介,依稀记得李宪平毕业于承中师范美术教育专业,应该是22岁,比自己小四岁。此刻她这一偷看的举动反而让自己紧张起来,尽管她只是微微侧了下脸,因为他与她那么近距离的站在一起,她的额头差一点点就碰触到他的下巴上。
她清晰的看到李宪平的下巴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凹巢,这种男性的完美的轮廓只有出现在电影电视上的男明星才会有。方方圆圆的下巴皮肤红润亮泽,稀稀疏疏的长着细细短短的小胡须,这青春的有活力的轮廓一下子撞到了她的心坎上,让她惊诧到了,她这才发现这个男孩子原来这么俊朗有才华,本身会画画的男孩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力,再加上这整张脸庞洋溢着的热情,让幼琳第一次感觉到心中小兔乱撞的慌乱感,她不敢说话,生怕这一刻的温馨美好被破坏掉。
"走,看到内部装修,相信你会更喜欢的"
宪平还处在推介他画室改装的创意之中,并且不忘提醒幼琳注意脚下,并贴心的扶着幼琳走下这个长坡路。
确实,余幼琳慌乱心动的感觉一时间还没平复,自己又穿了双细跟鞋,她很懊恼今天怎么选了这双鞋,跟高不说,鞋的前头又很细尖,所以这个长坡路走起来着实让她有些窘迫,歪歪扭扭的她不得不伸出双手试图抓住宪平的衣襟。
李宪平更是呵护倍至,几乎是倒退着回过身来寻找幼琳的双手在接应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来,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足足走了将近十分钟。
这条小路是宪平这一次改修画室时专门设计修茸出来的红砖路面。宪平说这些不规则的碎砖头是从周边废弃很久的蔬菜大棚那边拣回来,他自己一块块调整好角度铺上去的,砖块随形摆放,填充了砂水泥,这才成了一条象模象样的硬化路面,虽然不足一米宽,却是很耗工耗时的,这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两名工人在室内施工,他一个人在室外铺路,节约了开支,也一手泥一头汗的全程参与了改造工程,心中颇有几分成就感。
幼琳听着宪平讲着这一个月的辛苦和快乐,竟然开始心疼上了这个大男孩。
北方小城八九月正值暑热天气,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能够安心做了这样一件大事情,想象着他整个暑假每一天早起晚归的辛苦劳作,她不由地心生怜惜,又有几分敬佩了。
这条小路是不规则的S形,随着黄土路的起伏随形就势,自自然然的砖红色线条一直铺到画室右侧的大门前。
李宪平走到门口时,还沉浸在房子外观的设计理念和他独有的想法,用强调的语气说"褚石色的砖石路和紫檀色门窗柜架很搭调的,从这端到那端的延伸感就出来了"。
幼琳心想,这个男孩子也太要求完美了吧。
这样想着又不自然地偷看着他说话的表情,她看到他专注于自己的话题里,并不是炫耀更不是刻意讨好她,她联想到这个大男孩一定是做任何事情都不留瑕疵,很投入又异于常人的有一种执着劲儿,这是她之前认识的男孩子当中都不具备的性格。
一把带插棍的仿古铜锁,旋转打开,李宪平竟然不假思索地把其中一把如意柄有着两颗锁齿的钥匙放进幼琳的掌心。
"这把钥匙是你的,我的这把在这里"李宪平抖了抖手中的钥匙串,另外一个古铜色的小如意在夕阳照射下明晃晃的在他的手中摆动着。
"这个为什么要给我?"幼琳惊讶的询问,心底却升腾起一波暖意。
"它就应该属于你啊,只有你才配得上这里的一切"
宪平平静地说着每一个字,那份笃定不容质疑。
幼琳微笑着看向他,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她默默的把这个小如意轻轻攥在手心里,这把钥匙精致的纹饰与她小小的手掌紧紧贴合在一起。
远处的云彩渐渐变沉变暗,这秋天的脾气也是摸不准的,黑云彩渐渐漫过来一寸寸盖住了刚刚还映红世间的整片晚霞,起风了,傍晚也凉爽了起来。
"上午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有雷震雨的,应该没事如果下雨也不会太久"
走进画室去开灯的宪平大声和她说着话。
"哦,我从不看天气预报的"幼琳也提高点声音回应着。
此时狭长的画室一组组灯光亮起来,果然是幼琳说过的那种冷光灯,所有的灯光装在木结构的棚顶,从上方倾洒下来的光线均匀的照向两侧的画墙。
那些画,也同样紫檀木框装裱,大幅小幅错落有致的挂在那里,足足有六十多幅,这一次选用的画作多为花鸟,鲜见有山水的。
有大幅的牡丹蝴蝶、海棠喜鹊,也有小幅的兰花萱草、铃兰野竹。小体裁的野金菊、红罂粟、风信子等等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余幼琳惊讶于这盛宴一般的专属的国画展示厅,这些巧夺天工的工笔画竟然全部出自这样一位年轻的美术老师之手。
幼琳略懂书画,但是也不过是观看赏玩的水平,从画面感和意境上只能让自己赏心悦目那种,今天面对这么丰富的专业画作她更加不敢妄评了,只是赞叹又赞叹,一幅幅观看着赞赏着心动着,每一幅画前她都驻足很久,这如刺绣一样精致的国画,需要功夫功底还有耐得住寂寞的性情才可以完成。
展示厅这边的灯光清冷柔和,每一幅画都清清楚楚,线条色彩疏朗明晰,令人眼前一亮豁然又深遂。
此时李宪平从画室的另一端走过来,手里端着两只小巧的茶杯。
"来喝一杯橙汁,刚沏的,爱喝吗,那边还有七喜"
"都可以都可以的"
幼琳被这些画迷住了一样,客气的接过杯子又目不转睛地去看画了。
"怎么样,这次的灯光适合了吧?"
"是啊,这样一改,这些画的品质也映衬出来了,不觉得比美术馆的展览还要好吗"幼琳真诚的说着自己的观感。
"嗯嗯,我就知道你会满意的",宪平又重复着今天刚见面时说过的话。
幼琳心里略略局促一下,转身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暗想,这个画室怎么就跟我有了这么严重的关联了,她有些后悔初到画室那次的坦诚相见了,但也确确实实出于真诚提出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这位比自己更专业的画家竟然听进去,并真动了真格照做了。
余幼琳经常会后悔自己的毫无心机,无论任何人任何事她都直面表达看法,这个弱点她曾经意识到但就是改变不了。
几个闺蜜也常说她提醒她别对谁都一片赤诚,话到嘴边要留三分,这性格到社会上是不可以的。
每一次大家七嘴八舌教她为人处世的小技巧时,幼琳都傻傻的弄不懂做人为什么要那么多需要隐藏的呢,那样活着也太累了吧。
但是今天,这整个画室原原本本的照她的建议改造出来了,这个瘦瘦高高的大男孩又如此真诚的请她过来,感觉自己到是象这个工程的验收方了。
人家的画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你看看这回好了吧,人家照做不误,付出资金付出心血了,象似一切都以达到幼琳满意为名,她总隐隐约约的感到了这一切真的承受不起,或者说凭什么人家要照你余幼琳的一通并不专业的输出而改变呢。
对啊,人家凭什么为我而改变呢?!
余幼琳一路上的惊天动地的小心动此时冷静了下来,能正常思考了。
人,真的是奇怪的生物,总是在变来变去的思想里沉浮不定,这世间怎么可能皆如你所愿啊。
余幼琳的内心戏还在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反思转场着,她把喝剩一半的橙汁放在生活区的一个小高几上,这高几上摆着一本《古文观止》。
她看了看书名翻动几页笑了起来。
"哈哈∽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喜欢的东西好奇怪啊"
"什么奇怪"正在整理画笔和颜料盒的李宪平好奇地走过来看她发现了什么奇特宝贝了。
余幼琳说"难怪你画画都满满古意,让人感觉与你的年龄不符啊,原来读的书也这么与众不同,现在很少有人读古典文章了"。
"哦,是这个啊,呵呵,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其实这本书里不只可以读书会意,我觉得古文描写自然景观更有画面感的,精炼的字句有很大的想象空间"
李宪平以非常淡定的口吻评价着《古文观止》,这一点又是她余幼琳没有想到的事情。
"画室和画,你会怎么看,给个点评呗"
很显然,宪平对余幼琳的感觉是越来越松驰,这松驰感很象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也或许这种松驰应该是来自于他做对了一件事的自信感吧。
"我可是说真话的啊,你想听吗"余幼琳也以同样松弛的语气反问着宪平。
旋尔仰望着宪平认真地说"这回的画室真的很专业很完美,要说对画的印象嘛,那就是一路繁花!"
李宪平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开心地大声重复着幼琳的话。
"太好了太好了,一路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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