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私塾先生

七月飞火,白马集很是炎热,这个人声鼎沸的街市不管再如何是大魏朝重要的商业街市,也实在是架不住这好似要把一切都烧成白地的毒日头。

果然,这让人闷得发慌的天气,没有多少客人愿意来游玩,我这卖香包的铺子也就更无人问津了。生意惨淡是日常,不过我也好歹有点积蓄,生意一天不做也无所谓,这样的日子里去隔壁甜水铺子里买碗西瓜甜水四处逛逛坐坐躺躺又有何不好呢。

正巧家妻昨日跟我说,俩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龄,须找一位有水平的私塾先生了,平时生意忙我还未必有时间去请教,现在我可有时间去打听打听了。

我便找卖西瓜甜水的李二问了问,这集上可有合适的私塾先生。李二挠了挠头,我们这集上都是些酒肆茶楼点心铺子,可没听说有什么人办学堂。

我有些懊丧,兴许我当初应该去我起初看中的另一家铺子开店,那个镇上可有个远近闻名的学堂,可是离我现在的住处有些太远了,即使驾马车也得半天才能到,我家孩子可经不起这样远的路途。

我叹口气正欲要走,李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住了我的袖子:

[刘大脑袋,我想起一个人,在东街240号有个马先生,他是个卖草鞋的,但是听说这人很有些文化,你何不去问问他愿不愿意教你家孩子识字?]

[马先生?他能教吗?]

[你去问问不就得了,离得也不远。]

不远吗?我来此地没多久,这白马集是大魏朝最大的商业街市,辽阔得很,马先生住东街,可我住西街啊,恐怕得走上半天才能到。我舔舔嘴唇,抬头看看上空笼罩的毒太阳,我决定先去自己的铺子里纳个凉。走到一半脑海里浮现家妻知道我没找到私塾先生就敢回来,薅住我后脖颈杏眼圆睁的样子,我还是咽了口口水,向东街走去。太阳固然毒辣,然而母老虎我也是惹不起的。

白马集的日头可真难熬,这宽大的街道虽然跑马行车很方便,但是在这种烈度的太阳下,我像锅上的蚂蚁一样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等捱到了东街,我满身大汗,整个人都要化成水了。

孩们啊,爹为你们寻这私塾先生差点搭进去半条命,身上肉都熟了一半了,你们可得好好学啊。

我努力睁开被汗水糊住的眼睛,抬头看了看街上的招牌,终于我在一家看起来不甚起眼的铺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东街240号了吗?]我打量着这家草鞋铺子。

作为一个香包店铺的老板,我想着如果我是买草鞋的人,我断然不会选择这家铺子,因为它看起来实在是朴实的有些过分了。店里黑压压的,墙上是土黄的裸露的泥砖,没有刷漆,还钉着许多空落落的钉子。地上码着坑坑洼洼的次品地砖,零星散落着几双草鞋,与之对应的是角落里堆积的稻草原料。

[这样的店应该没道理能在市场竞争激烈的白马集活下去啊,就没人和他竞争一下的吗?]我自言自语,突然听到来自左边的人群的声音,我转头望去,发现是另一家店,街上的人络绎不绝的向店里涌去,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我抬头看看这个红火的店的招牌,那家招牌的牌匾闪着金光,在毒太阳的加持下闪耀的我狗眼发疼,我艰难的读道:

[王婆草鞋。。。。。。]

我又转头看着眼前这家店铺,再一次感叹这家店的穷困潦倒,都快把我看哭了。显然这家店主在经营能力上并没有很强,这样的草包,我找他做私塾先生万一把我孩子教废了,他们以后如何才能继承我的香包铺子,我还想他们能考取功名呢!

还有那个甜水铺子的李二,这样的店主在他那都能算高人,忽悠我受那么长时间的炮烙之刑,以后我不去他那吃西瓜了。

我有些失望,准备转头离去。

[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惊觉回头,发现那家昏暗的破落铺子里,一个雄壮的人影半直起身子,我探头望去,发现那个人影撩开铺子内侧的一处帘子,店外的阳光透进简陋的铺子,我看到了一张清瘦的脸,那脸上含着一种独特的沉静的气质。

我进门作揖问道:

[请问是马先生吗?]

[我是,先生光临我这破落铺子,是要买鞋还是有别的事?]

[我家有两个孩子到了学龄,我正在寻找一名先生教我孩子识字,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我自然愿意,教授儿童文化知识乃是有功德的事业,我什么也不缺,只缺了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差事,只是我的铺子破落,你孩子愿不愿意来啊。]

我看了眼这位马先生身上的粗布衣服,家徒四壁的铺子,他能说什么也不缺我是显然不信的,既然我流了这么多的汗才找到此人,我当然不能就这样空手回去,但这恐怖的上学距离和着实破落的铺子让我有些迟疑。

[先生的铺子是有些破落,但鄙人不才,有一些积蓄,我愿意将先生请到我的宅邸,请先生为我的孩子教书识字!]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我说出了这句话,马先生听罢略一思考,随即回身收拾东西,不多时便拿着一个小包袱和一把剑出来了。

[既然先生如此大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慌忙的拦住他,问道:

[先生教书还带剑?被官差看见了会不会有麻烦。]

马先生摆摆手,说这是他从小贴身之物,人在剑在,片刻不离。

我和马先生到达我的宅邸已经是夜晚了,我喊起两个孩子让他们向先生问好。自此,马先生就住在我家,教我的孩子识字念书。

天气入秋,我的生意好了起来,我逐渐忙于店铺生意,孩子的教育事务便全权交予了家妻盯着。月末我与家妻核对店铺和宅邸的支出,发现了几处别的支出项目,这些支出并没有很多,但内容引起了我的好奇。

[7月4日,15文,《大学中庸》。。。]

[7月8日,30文,《春秋》、《左传》。。。]

。。。。。。

[7月20日,23文,《孙子兵法》、《六韬》。。。]

[7月25日,50文,两把木剑。。。。。]

合上账本,我有些狐疑,这些支出是来自马先生的家庭课堂,但是我付他的月钱只有区区150文,我也只是想要他教我的孩子读书念字将来可考取个功名让我这个当爹的乐呵乐呵,可这些账目如果是课本的话,马先生是在教什么高深的东西!

我站起身往后院走去,家妻在我身后追我。后院是马先生给孩子授课的地方,我因为生意繁忙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去过了。我和家妻躲在墙后观察,突然一把木剑横着劈在我脑壳上方。

我心里一惊,惨叫一声,踉跄的跌坐在地上,大脑空白的看着我家宝贝大儿子拿着木剑要斩杀亲爹。这时大儿子看清是我,把剑收了回去,远处传来马先生威严的声音:

“询文,不得无礼,为师教你练剑是为了有朝一日保家卫国,不是用来对付亲友的。”

看着大儿子询文收起剑,很有礼节的向我鞠一躬,又向马先生鞠一躬后,又去一旁练剑,我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向马先生走去。

[马先生,我当初只是想请您教我孩子念书识字,您可以说说您教的是什么吗?]

马先生抚掌而笑,

[儒家经典,道家哲理,兵家奥妙,剑术武艺,两位公子一心向学,属实难得,马某一身本领,都可传授。]

我转头看着我那两个记忆里不着调的孩子,看着他们严肃规整的样子,我心里大为快慰,心想这马先生果真是位高人,甜水铺子的李二所言还是不虚的。

我向马先生拱手作揖,自那天之后更加尊敬马先生,我的两个孩子在马先生的教导下也学到了不少高深的理论,逐渐博学多闻了起来。

在这之后的一个中秋节,我的香包生意很是红火,在忙完一天的生意之后,我和全家人坐在宅邸的前庭赏月,我们在前庭席地而坐,在桌板上摆了满桌的月饼、螃蟹和绿豆糕,享受阖家欢乐的时光。马先生似乎在此地并无亲友,我拿出好酒邀请他加入了我们的赏月聚会。席间马先生和我的两个孩子吟诗作赋,词句高妙到我无法理解,我甚是满意。

这时,门外邻居家的稚童从门外走来,用布包着一块什么东西,说是从镇子的东北角的土里挖出来的,来请教马先生是什么。

马先生打开布包,里头显露出一块生锈的铁片。马先生看了看,细细的抚摸着铁片,说这是古代的箭矢。

我有些奇怪:

[这附近怎么会有古代箭矢呢,我们白马集可是和平街市,连铁匠铺子都不生产刀剑呢。]

马先生淡然一笑.

[先生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士,这白马集过去曾经是古战场,是沙场喋血的地方,这古代箭矢恐怕只会能找到更多]

我很惊讶,原来白马集还有这样的过往,那种四肢横飞、血染河山的场面可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敢想的。

然而我的两个孩子很是好奇,他们央求着马先生讲更多白马集还是战场时的故事,他们知道马先生很博学,一定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马先生抬头望了一眼皎洁的月亮,将一杯女儿红一饮而尽,转头看着我们说到。

[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白马集的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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