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人间时,青鱼抱着一叠的情报,边背边走。
自她真正的有记忆起,她似乎一直被仙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你是天庭西王母座下玄女,居住天庭几百年。
可几百年是具体的多少年?
没有人会告诉她。
即使是代表着记忆的名字,也是后来王母告知她。
临走前,不曾送别她的王母竟然破天荒地送她至降凡台。
威严又温柔的双眸中不知闪烁着如何的光华。
只道:“一切可遵循心的本源,来日你若有疑问,不妨再上天庭找我。”
青鱼被公务弄昏了头,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只当做是一次普通的捉拿行动。
她反过来安慰道:“无事无事,王母娘娘可是担心玄女入凡不顺?玄女不敢自夸,但解决这件事,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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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面对着周琨禹,不由地暗自叹气。
原来王母当日提示皆是落在了这里,青鱼不卑不亢地指着陈尸,道:“娘娘,可以派益州牧府的人过来瞧瞧,顺道叫上尸子,他们会是最好的佐证。”
灵光一闪,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改嘴道:“娘娘,您若是现在急需尸子,下官曾担任过,辨得了死者的离世时间。”
周琨禹好笑地挑眉,将视线分给地上用白色麻布批盖的尸身,又转了转琉璃般流萤的眼珠。
她整理自己的宽袖,拢上显露出来的石矶珠子串,将五颜六色、杂质并存的手串遮掩在宽袖下。
熹微的晨光乍现,朦胧的光线泼在树下的人身上。那人身形高挑,若蜀中楠竹高如遮天,又似黄沙中生出瑕疵的美玉,上好的白粉也无法掩盖人身上的不足。
这是周琨禹第几次直面观相一个人的容貌了?
她的族妹好似总能吸引她,而她总是会下意识将眼前站立笔直的女官比作漫天黄沙里流浪的赤狐。
狡黠、大胆又离经叛道。
周琨禹挥手,围住青鱼的亲卫散退,退至巺风院的各个出口。
琳琅点缀下若神女的裕王妃敛裙,俯身掀开麻布一角,素白的手腕上一串石矶珠子再次露出,落在青鱼眼中。
她们的距离太近了,青鱼只需要跨出一步就可以趁其不备,率先占领上风。
——从宽大的袖口滑出匕首,威胁在场最有权力的人。
周琨禹头顶的步摇晃动,发出金饰撞击的脆响。
好像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待青鱼的偷袭,呼吸放缓,竟能听见青鱼略微粗重的吸气声。
青鱼默念着王母的金句,也弯腰靠近周琨禹。
周琨禹依旧保持着得体温婉的笑容,她眼睁睁看着青鱼逐渐靠近自身。双手中还捧着地上破碎的玉牌,挪步到跟前。
见不是匕首,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却听见青鱼说了一声:“娘娘,您瞧这块玉牌,它的损坏程度比起普通的从树上掉落而碎的程度重得太多。”
她顺着青鱼的话,回道:“按你的意思,这块玉牌早就损坏,是被人有意藏在尸体身上?”
周琨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可置疑的威严。
青鱼轻笑,涂抹在面上的白粉刷刷抖落,露一点黢黑出来。
“这就是娘娘的心里是怎么想了。”
凡间法律规定,符篆必须由椿木制定。但椿木稀少,物以稀为贵。
那些垄断地方盐场的大族尚可得到椿木,换作普通百姓,哪怕是不吃不喝地在耕地上劳作,几年、几十年都无法获得椿木。
青鱼背诵这些资料时就觉得怪异,人间帝皇怎么会制定出这种规定。
若是大多数人都不能获得椿木,那岂不是会成为黑户。出行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从而会成为牢中服役的流民。
放眼下,李远作为益州牧之独子,怎么会使用玉牌。更何况人死在了裕王府,益州牧居然不会上门讨要说法。
这一切看上去都太过荒诞。
周琨禹这位裕王妃并不心急,反而饶有兴致地将她堵在巺风院,玩起刺客的把戏。
青鱼再给这位王妃一点点的压力:“娘娘,下官来此可是做了许多的功课,清楚哪里可以走,哪里可以躲匿。”
“自然也知道娘娘眼下的急事。”说着,青鱼手指向雪峰脚下的盐湖方向。
青鱼将手伸给周琨禹,望向琉璃般溢彩的双眸。
素白的手交托在青鱼手中,周琨禹借力站立。霎间,发髻中插凤凰步摇坠地,像细闪的绸缎撕裂、像她手中破碎的玉牌,瞬间碎成几段。
青鱼眯眼笑着,面上白粉还在掉落,细腻的粉粒落在周琨禹的手背上。
被挑衅的人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弹开罗衣上的浮尘。只见眼前人眉目清绝,气度翩翩。
美目轻瞥,开口就是奖赏:“女官周氏检举有功,来人,将李公子的尸身送往益州牧府···就说凶手已伏诛,不日后王爷会亲自上门拜访。”
言语间,又以不容拒绝的口气定下青鱼的职位:“女官周氏从今日起,作为王爷贴身女官,专司王爷日常生活需求。”
周琨禹临走前回头看去青鱼一眼,已然攀登到半路的太阳展现更多光泽。日光照耀在两人身上,一人素色,一人红艳。
火红的罗衣穿在周琨禹身上很合适,衬得美人眉眼糜艳。
“好自为之,我的···族妹。”
-
喜提新职的青鱼很快发现,在裕王身边做事确实是很好的差事。
从那日起被安排到裕王李骞身边做事,到今日都不怎么见到裕王。
时而在修葺到一半的花园里偶尔瞥见一道消瘦的身影,时而是在别的侍女口中听见裕王的消息。
青鱼并不在意裕王是谁,她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噬魂兽的踪迹。
反正她的同级李礼官并不会让她上前凑到裕王身侧,她也就放下心,将身上的重担全数交付给李温博。
毕竟看上去,李温博那一身被官服勒出的褶皱可比青鱼多多了。
白日就跑到王府外,四处打遛;夜晚宵禁,她就偷偷爬墙偷溜出去。
府上的人对她的行为不做与评价。
目前的掌权者周琨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青鱼偷闲的半个月里,她将整个益州翻了遍,确认的确没有噬魂兽的气息。
虽然没有噬魂兽的下落,但值得庆幸的是,从天机门出来之后,青鱼只要待在月光之下,就可以慢慢恢复仙力。
这些仙力足以让青鱼循迹噬魂兽。
或许是李温博承担了她的大部分工作,素来着装得体的人头一次出现了失误,将裕王明日赴宴的礼服当作常服,送去浆洗了。
当天晚上在王府的花园里寻到了青鱼,额头上涂满的白粉此刻化作白水,顺着面颊流下。
青鱼蹲在地上,将修身服帖的女官服撸得杂乱,衣摆被卷至小腿以上,腰间的木牌被随意搁置在脚边。
若非李温博眼尖,就要直接踩上去,碾碎这块象征身份的符篆。
他看了青鱼的装扮,斥责的话还没出口,就见青鱼手里还握着一把粉末,以及被青鱼身躯遮挡的铜盆。
一瞬间,他都不知要先叱责何物。气血上头,开始眩晕,手指颤抖地指向青鱼。
好半天都未能说出一言半句。
被抓包的青鱼立刻起身,踏着木屐走向李温博,伸手抚摸他的背脊,帮人顺上气。
“李叔,你找我何事啊?”
青鱼小心打量着中年男子的脸色,细声出口。
李温博缓了口气,瞪了她一眼:“不要仗着是王妃的族人就肆意妄为,裕王府不是你家。”
说罢,挥手挣开青鱼的扶持。
又挥着那只短胖的手掌,小指点了点铜盆,道:“下不为例!”
自从那次以后,王府上下都认为青鱼背靠裕王妃,没人敢直接差使她。
李温博作为王府礼官,协助裕王管理日常公务。
应该是周琨禹提示过他,青鱼不必靠近裕王李骞。哪怕没有周琨禹的指示,李温博对待她,也总是像一层雾一样,看着亲切但又疏远。
青鱼看来者如此,定是目的不善。
“快,跟上我,娘娘唤你陪同殿下,前往郡中牧府赴宴。”
李温博料定青鱼会推辞,直言道:“娘娘今夜要赴平氏一族的接风宴,无法陪同殿下前往。而下官也要跟随娘娘前往平氏的宴会,只好麻烦周女官了。”
将手中的礼服递到青鱼跟前。
······
青鱼接下礼服,目送李温博匆匆离去。狐疑地摊开手中的礼服——一款齐身剪裁的深衣,若非上面隐晦地点缀着飞鸢金丝纹样,还真当这是一件普通的衣袍。
莹莹月光下,飞鸢似要冲破天穹。又似流水,淌过空灵的深渊,流入不知名的石洞里。
她拿着礼服,快步走向身后的宅院。
庭中竹柏长势喜人,宛若一片翠色的绿衣,顺着晚风摇曳。
府中不知又空寂下来,行走在板道上,地面溪流淅淅,雾气萦绕。透过板道上的缝隙,打湿了她的裤脚。
青鱼停下脚步,跻鞋停滞在空荡的庭院。
竹柏遮月,墙头前坐落着一个身影。
距离青鱼也只有区区半个庭院之远,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不顾墙头的人影,打算离开中庭,沿着廊道回到中央院。
“等等,别走!”
那人叫声凄切,带上一丝丝的哭腔:“仙人,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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