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骐不解地开口:“你这小子平时不就是喜欢这种香,洛邑那边经常点这种香。”
不惑之年的益州牧抚掌,悬挂在头顶的明镜倒影了此人艳影——是了,李骐依旧一身红袍艳艳。
若说李骞是那种温养在花房里的名贵花种,那么走任益州官职数十年的少年游侠总有桀骜在怀。
青鱼靠在李远的怀里,黝黑的双瞳愀然。
她似乎感受到身躯残余的意识,不自觉的抓紧清秀风致的青年的护腕。
李远低头望着青鱼,俏皮地眨了眨眼。
抬起头,恢复那张所有人欠他千金的模样。
“你管我喜欢什么香!”
他呛了人一嘴,视线却一直放在怀里的人身上。
刘瑞坐得近,自然没能放过李远那忧心的神思,哂笑道:“听舅舅一句劝,离这个灾星远点。”
李远扶正青鱼的肩,将昏昏欲睡的女娘摇醒后,欲离开此处。
“我懒得跟你们这两个老黄瓜说话……解药记得送至谒舍,不然我也不介意手上再留几条人命。”
说罢,李远极为嚣张地搂着青鱼离开益州牧府。
途中,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唯有二位依然独坐在大堂,刘瑞伸手将大氅盖得严密,一丝缝隙不肯流泻。
灰色的眸子刹那灰败,瞬间又流转了光彩。
“骐兄,当真是远儿?”
-
容貌清秀的青年搂着女官打扮的青鱼,大摇大摆地迈出府邸。
白皙宛若玉瓷的面皮有那么一瞬间忽而破碎。
青鱼一手打下肩上搭着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人的护腕,风一般地冲进附近的马车上。
卷起竹帘,二人的步伐似鬼神轻盈,妖力似蒴莲蔓延攀爬,笼罩整件马车。
唯有青鱼抓住的青年脱落了面皮,漏出了原本妖艳的姿容。
双眸偏质若琉璃,暗红的瞳孔泛光。十指按压着若隐若现的蛛丝,他身后还跟着与其相似身形的傀儡。
只是这傀儡穿着逝者的金缕玉衣,面部掩盖在玉石之下。
青年说话间,一对毛茸的狐耳乍现。
“可算找到你了,玄女……”
青鱼盯着一身花里胡哨的九尾,桃红色的裙衫落在他身上,也不觉得有失体统,反而更加浓艳。
她闭上眼睛,不禁地哀嚎——王母娘娘在上,她怎会生出这般心思。
九尾凑近了看她,笑嘻嘻地打量玄女许久,才说:“怎么了,是因为我太好看了,所以你才闭眼不愿面对?”
青鱼额角筋条跳了一下,她抬手捂脸。
见玄女有反应,他继续补刀:“就是可惜了你这幅皮囊,明明不过百岁,穿衣风格怎会跟那土地老儿一般,索然无味!”
“都说了不要学天楮穿衣,学学我与阿丹……”
九尾还在说着,偏头瞧见玄女早已抬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只听闻马车内响起一声“碰”,似是物件破裂、四溅而飞入躯体的沉闷声。
“诺,这是我现在唯一比较值钱的东西……”
青鱼愿赌服输地把身上佩戴的玉锁丢给九尾。九尾捂着嘴角的淤青,接过抛来的物什。
似乎忘记了刚刚还在被玄女揍的狐狸,又贱贱地凑上来。
九尾道:“玄女,此次下凡来,可是多有收获啊!”
右手提动蛛丝,飘在二人上空的傀儡也摆出一副思索的动作。
青鱼也不肖多想,这狐狸又在嘲讽她的衣品堪忧。
她道:“九尾…你是下来游玩还是助我捉拿噬魂兽?”
九尾好笑地勾着发丝,整张无暇的皮囊上绽放着无限的媚意。
他动动手指,依附在指尖的蛛丝被牵动,千丝傀儡也随之摆动。
傀儡甩开身上的累赘,一截截的白骨暴露在空中。
傀儡“咯咯”地摆动它那枯瘦的白骨,单手送出飞吻。若非它没有脸,只剩下蛆虫啃食殆尽的几处松散的皮肉挂着,青鱼怀疑千丝傀儡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做着妩媚的表情。
——虽说九尾一直诟病她与阿丹一样,看不清、辨不清“美”的价值。
但是平心而论,在妩媚多姿这一方面,无人能胜出原身为火狐的九尾。
青鱼继续眼瞎,说:“别闹了,我还要完成娘娘交付于我的任务……你回去又不会助我完成那些堆起来的公务!”
狐狸美人轻叹,无奈的神色爬上他的眉头,可眼睛还在笑:“真搞不懂你这么喜欢那堆事,好不容易下凡一次,你居然心心念念着回去处理公务……”
“……玄女真是榆木脑袋!”
九尾戳了戳傀儡的脑袋,口吻抱怨地望着青鱼。
千丝傀儡瞬间萎缩,一对拳头大的骷髅洞簌簌地漏风,吹向二人。
青鱼刚想辩驳回去,就闻九尾不客气地开口。
“……要我说,玄女你就应该丢掉那些东西,娘娘什么的,暂时不用顾……”
她摸了摸萎缩的傀儡头,顿时冷意上头。
九尾还在直抒胸臆:“毕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玄女若不是西王母座下第一人,这种入凡探宝的机会可轮不到你身上!”
——娘娘何曾让她去民间搜集宝物?莫不是九尾喝昏了头,记错了?
她挽起宽大衣袖,服饰上的点缀的红石珠因而交错,泛着寒光。
一截修长而黢黑的手臂展现在人眼前。
青鱼晃晃她的手,比出手势,问道:“这是什么?”
九尾却答非所问:“天上白玉京可是施加了诸多压力至于娘娘那。”
“……还有,我可没饮酒。”
九尾抓住青鱼的手,暗红色的双眸凝视着她:“别想用这招来揍我,若是我出事了,娘娘可就惨了。”
-
待到玄女吸收完所有招式,九尾拍拍被人抓皱了的衣摆,囔囔道:“离了我与阿丹,谁还会对你倾囊相助……”
他离去时再看了一眼一脸凝重的玄女,打算宽慰几句可怜的玄女时,衣摆又被人抓住。
只见玄女捻线勾搭,白骨的指头轻轻触摸着嘴角上的淤青。
暖意从傀儡的指尖流出,九尾挑眉,不作声地默默注视着自家傀儡的白骨指头。
就在青鱼开口道谢之际,狐狸直接了当地回了一句“不客气,那毕竟是我的妖力”。
她讪笑着,手指牵动蛛丝,道:“当我借花献佛,之前那一拳是我鲁莽了,下次有机会你再使回来。”
九尾并未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走时又嘱咐道:“我先去洛邑瞧瞧,你最好在七月半前赶至泰山府……那里应该有你要的答案。”
说罢,化作一道瑰丽流星划走离去,徒留下他身上的药香于马车上。
青鱼挥手时,傀儡匿身于半空中,跟随着她下了马车。
她见周遭街道上已无任何人的踪迹,想必是九尾临走前施了法术,遣散了周围的暗卫。
顺手理好身上的石珠串子,抬步跃过无人的街道。她临着益州牧府外围的白墙走至深处,头顶的月光越发的柔和,给人笼罩上一层薄纱。
青鱼伸出左手,一股玫红色的妖力跃然出现,风集聚至手心。
随后,她又伸出右手,湛蓝如天的仙力瞬间展现,飘然若浮云,晕染了柔和了青鱼此刻严峻的神色。
——果然如此,当真是王母娘娘借她仙力。
青鱼第一次感到困惑,至她下凡以来,心中便一直都有个目标。
可如今九尾一言堪破掩盖在假象之下的真相,反而让这位天庭使官、西王母座下第一人无所适从。
九尾之言犹如在眼前,正如他所说的任何动机早已不能查明,谁私放了噬魂兽无仙在意。
天庭众人最在意的是像她这样无仙躯的人的留去。
她的仙力似乎一直源于西王母。至少是在天庭的那段时日里,能够被她支配的一部分仙力就是西王母赐予她的。
西王母点尸成仙,故而有了青鱼在座下侍奉。
因果?
她何时与谁欠下了因果,居然要在这次缉捕行动中斩灭因果!
越想越觉得困惑,青鱼索性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合拢双掌,抬眼望去,却发现自己已然穿过州牧府旁侧的旧林,疾步到了谒舍。
再走几步便可以翻过高墙,潜身入谒舍。
她顿住脚步,侧身细听半空中传来的鸟鸣。
旧林里枝繁叶茂,行走时踩到枯叶也会发出较大的声响。即使走出来了,风吹散的枯枝也铺在小路上。
青鱼扯下衣袖上的石珠饰品,捻于指尖交错。
那只扑腾翅膀而努力飞翔的雀鹰似乎是发现了青鱼,叫声尖锐,想要引人至旧林。
于是,青鱼弹出手上石珠,命中雀鹰胸腹。
那只腹部中伤的雀鹰扑腾几下,从半空落下,她眼睁睁地看着鹰掉高墙之内。
砸到了一个正要弹出脑袋的人身上。
是的,青鱼立足于高墙之下,看着一双玉石似的手挂在瓦片上。
里面传来一声惊呼,下一秒那只倒霉的雀鹰被抛掷出来,落在了青鱼手中。
她瞧见鹰足绑着密信的竹筒,心想道她这是把人家传信的信鸟给打下来了。
——有点造孽。
但是青鱼还是接下了这泼天的财富。
取下密信后,青鱼还好心地帮鸟主人检查是否受伤,才放飞于空中。
这一系列的活动实施起来不过几息,她将密信放在傀儡手中,便抬头等待擅自爬墙的人出现。
一炷香、两炷香……
青鱼甩了甩站麻了的腿,咋舌地盯着那只快要抓不住瓦片的玉手。见人还没能从高墙另一侧爬出来,她的耐心快要告罄。
心想着这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抓不住瓦片而掉了下去,或者是自己攀上高墙,却下不来。
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滑稽。
谁让这位裕王殿下折磨了她大半夜,还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她合理怀疑他是为周琨禹打抱不平。
许是无趣,青鱼打算离开。
有没有她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这位裕王的生死可是掌控在刘瑞等人手中。
更何况距离七月半还有几日,她还需要准备一些见面礼给泰山帝君……
她摇摇头,踏步正准备离去。
背后没有意料之中的摔地声,唯有那击石清脆的人声。
“你为什么不帮我?”
李骞孤坐在高墙上,身上的礼服还未撤下。金银玉石之类的饰品被人暴力拽开,金线连着一角的腰带也被扯下。
此刻的李骞像极了话本里描述的怨妇,委屈的神情毫不掩饰。
向来含着雾气的凤眸如今清亮,银盘皎皎,映他玉脸生出霞光。
青鱼道:“殿下,下官不会爬墙!”
她将艳羡的视线收回,重新正眼看去。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仙…你就在墙上…”
李骞想起来仙人不愿他直呼其名,到嘴边的话转个弯,又收了回来。
青鱼眨了眨眼,有点惋惜。
若是李骞直接喊出她的身份,那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抹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她立在墙下,仰头望着李骞。
“殿下,你怎么一个人爬到墙上?”
他又是攀上高墙,自己又不会跳下来,于是可怜地望着青鱼
李骞道:“我想找你,他们都不是好人,我怕你在那里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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