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魂归乡

青鱼忽而闭上眼,右手抚散黑毛。她大口喘气,忽然呼吸一滞,才肯睁眼看向前方。

她见到李骞的第一面永远都是脆弱不堪的,很少见他流露出这种神情:

高高在上去俯视,若流水泠泠的凤眸此刻闪烁着危险的目光。

素日不愉的嘴角绷直,紧抿双唇的同时又无意识地垂头。

影子孤零零地摊在枯草地上,与她相融。

青鱼对此嗤笑,所剩无几的蓝色灵火爆炸般速出。她抬起右手,指尖骤起温顺的和风。

“天眼,启!”

语音刚落下,只见那指尖上的仙力铸成的风化作利刃,直直劈向李骞。

她的额间开启天眼,灵若虚无的白色眼瞳死死地注视着愣住的李骞。

只有李骞那对泠泠似雪的凤眼在不停转动。灰暗气焰正时刻泄露,似怪叫的猫兽嘤嘤。

青鱼与李骞本来就挨得极近,堪堪抬手便可以捉住那人玉石似的手腕。

可惜,里面的东西不甘心地挣扎着。

她沉下眉眼,风刃穿过李骞的身躯,早已落到附身的精怪身上。

可就如今,依旧在作乱。

青鱼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李骞,抬手时生出尖锐的指盖,勾破了那人的薄薄的眼皮,殷红血点喷射入掌中。

狭长的指甲从人眼眶中穿过,直捣精怪宿身处。原本生长的指盖纷纷脱离,活过来般,如五柄利剑游刃有余地将其定死。

那只不知名的精怪若脱水的鱼,卸去活力。

须臾,李骞身体一歪,直直挺倒落地。

而青鱼此刻正手捏一只犬状大小的离魂兽,她忍不住笑出声,但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李骞,又忍了下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鱼有些愉悦,随手将这只作乱的离魂兽塞进傀儡口中,并嘱咐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好过点的!”

傀儡默默将灰暗的犬状离魂兽锁在口内,又似是想表达点什么,全身骨架叮咚作响。

她微笑着,软下的眉眼失去刚刚徒手撕裂离魂兽的锋锐。

那只沾满了离魂兽腥臭血渍的手拍了拍傀儡的骷髅头,只听青鱼说:“放心,等过些时日就帮你画一张皮。”

空洞的骷髅头愣住,咯哒咯哒地扭转头颅。

青鱼走向李骞,蹲下身躯检查这位贤身贵体的裕王殿下。

除去两只眼皮被稍稍的勾破,此外无任何因她而出现的伤害。

视线轻移,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李骞被摔青的手肘。

违心地双手合掌,道:“没有因果牵连,没有任何问题!”

忽然,挂着的银盘闪现一道旱雷,直接劈向青鱼。

来不及躲避,她扑向昏迷不醒的李骞,整个身躯将人笼罩。

只有那一道无缘无故的旱雷拐了个弯,落在州牧府院外那颗枯死的树上。

青鱼:……

-

将人抗在肩上,青鱼骂骂咧咧地踢走一块碎石。

昏死的人完美如初,像块玉石雕琢出来的玉人。

青鱼带人翻过高墙,视线却忍不住瞧向玉人似的李骞。

除去好看之外,他居然受鬼宿拥护。

——神奇!

她突然想到自己从西王母手中卷醒来之时,鬼宿上住着的那位,非常凶神恶煞,一手旱雷差点把她摁死在手中卷内。

等再过了时段,她在天庭待的够久,只要会遇上那位的会议,一概不赴。

若非泰山府不改当日之风流,非府中门客接引不至。

青鱼真不想看到那人。

她轻手轻脚将人放在榻上,临走前顿步。不死心地重新描视一遍李骞的模样,哪里都看不出来受到“鬼宿”庇护。

——可恶啊,讨人厌的鬼宿主。

她从旁扯过一张蒲团,垫在自己双膝之间,顺势趴在矮榻边上。

望着李骞熟睡的侧脸,青鱼伸出手在半空中捏诀,微弱如豆的蓝色灵火停顿于上方。

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通,再也看不出任何迹象。

青鱼有些失落地收手,双手撑在矮榻边沿,伸展久跪坐而发麻的双腿。

她再次望之那张侧面,恍然想起之前一道旱雷的巨响。

青鱼暗骂一声麻烦,迅速起身想要回去看看。

倏而李骞一个翻身,薄如蝉翼的丝帛条飞翔入她怀中。充斥着令她极为不适的龙脑香,又透出一丝丝的墨香。

只是两只手指掐住帛书一角,青鱼侧身借着窗外的月光就读。

——飞鱼残,沧月落。

审视的目光重现,她重新靠近榻上睡着的李骞。轻声开口询问:“殿下,殿下?”

声音顿了顿,再次开口:“殿下,你要是再醒不过来,可那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语落,谒舍门外传来重甲兵紧进的震动声。

破门的肃声刺啦划破寂寥的夜景,有人比她还要更快地闯了进来,直掼击其脑部,几息之内青鱼便被人按压在地。

冰凉的触感在面上蔓延,她狼狈地扭动被桎梏的身躯。却迎来重力一击,头晕目眩之际,手中的帛条飘出,落在后者不急不慢的步伐下。

有仆从替刘瑞拾起,刘瑞那双灰色的眼瞳扫视过一遍狼狈的青鱼和榻上不知死活的李骞,冷淡又无情地施法号令:“全部带走···私藏益州牧府雀鹰私密书件,押入大牢!”

刘瑞刚结束施令,头顶传来另类的声响。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是听取一声嘶哑的“嗬嗬”,青鱼的头便被更加用力掼击捶地。

抬头刹那,她瞧着之前猛冲破门的那位死侍——应该准确说是全身裹着黑布的削痩的、堪堪称之为“人”。

忽地一瞥,留意到死侍右手虎口上有道狰狞而丑陋的啮齿牙痕。

-

被捆束手脚的青鱼跟她之前捉住的离魂兽一般,随意塞进一间牢房。

随着死侍松开、任由她掉落在铺着干草的地上,飞扬的灰尘阻拦了刘瑞打算踏入的步子。

惟有他那时常冒着计算精光的灰眸,毫不掩饰地将鄙夷全全展现出来。

仆从冒出,搬来一张椿木交椅,垫上软和的锦团,又消失不见。

刘瑞施施然落座,手中还抱着暖炉。

“哼···传闻中的飞鱼也不过如此···就算你插上翅膀化作飞鱼,难道就真能跃上龙门,一步登天?”

刘瑞漫不经心地扫开暖炉内喷出的碳灰,温和的面容隐匿在半夜中。

“你看看你多狼狈啊,还有谁会来救你?李远?那个傻子就跟他娘一样,看上别人的外貌便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真是的,总是让人这么头疼!”

青鱼默默地回视过去,沾上无数纤尘的脸上似是早已习惯,总是面无表情。

不,是单单只对刘瑞一人这样。

他有一瞬间想要撕烂青鱼那张脸,看到这张脸总会让他想起年少时一起执剑任侠的好友。

她背后站着的死侍似乎察觉到刘瑞的情绪波动,无话地掏出小刀,将锋利的刃面抵在妆花的脸上。

青鱼能够在刀面上清晰地看到因措手不及而惊睁的墨色双眸。

——她现在依旧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因刘瑞之语,激起的千层悲愤。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悲愤全部消散。

突然的眩晕感袭击青鱼,脑海内断断续续闪现模糊的画面。

最终,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刻,逐渐清晰:年轻的侠士背着剑,怀里正抱着从泥石堆里刨出来的小号版原主。

四周皆是洪灾过后留下的残垣断壁,面容温柔的剑士难掩悲痛,望向脚边溺死的两具尸体。

万籁无寂,只有怀里的五岁孩童死死抓住剑士的剑穗,砰砰地心跳作乱。

那剑士发声:“身死即要归乡,故魂归故里。”

他的声音与刘瑞的声音重合,渐渐地,青鱼失神的双瞳恢复神采。

“哼!若不是···那小子还需要你···你早该死在水里···”

刘瑞撂下这句话,步履有些急促,不似往日之从容。逃似的离开这间牢房,甚至忘记将死侍也召唤出来。

死侍与青鱼两人大眼瞪着大眼。

她沉默地凝视着死侍,浓墨般黝黑的双瞳印上死侍的所有特征。

黑布,黑布,还是黑布。

就连在谒舍的一瞥,虎口上的疤痕也被黑布盖住。

全身蒙着黑布的死侍凭靠听力还有那琢磨不通的感知力,丢开手中的小刀,向青鱼作揖后,残忍地关上铁门。

青鱼这一夜里发出第二次无言以对。

颇为头疼地闭上眼,抽搐一下青筋,她即后轻轻松松地解开绳索。无声呼喊着小傀儡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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