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凌灵不会让人就这么离开。
她先是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疾走几步,拉住青鱼披在肩上的帷幄。
猛然看见上面绣着的飞鱼家纹,攥住一角的指节发白。
“你见过老家主了?”
凌灵面色煞白,双眼布满血丝,背后报废的偃甲“咵”地落在地上。
青鱼不解地回头,上下打量这个女郎。
又将视线重新放回肩上帷幄,瞧它洁白如雪,瞧它角落藏下点点血腥。
才开口:“如果一定要这样算,我应该是见过的吧?”
她并不清楚这个女郎姓甚名谁,半月前鬼祟跟在身后,一路追到天机门。
她还记得当时这个鬼祟的女郎失口喊出“女公子”。
女公子?是指周琨禹?
青鱼若有所思地放松眉眼,想必是周琨禹发派任务,丢给这位女郎。
忽略人家惨败的面色,青鱼撤回之前的发言。
“如果淑女觉得我是见过老家主,不好意思,我没见过。”
手指抚上绣在四处的飞鱼纹,金线钩织,嚣张地霸占整张帷幄。
这匹帷幄大概率是周琢趁她睡着了,让车夫披在她身上。
视线再闪,放置在凌灵后背的偃甲上。
青鱼颇有兴趣,松开肩上收缩绳,解开帷幄,放回凌灵手中。
而她则是绕着人走,走至人家背后,弯腰近身看着这具偃甲。
翅部应该是仿照鸾鸟飞翔展开的双翼,在几处收伸支点打孔,精铁作稳固工具,兼有黄铜炼造成支架。
糊上焦黄色的韧皮纸,层层叠叠之下,支架起初具模型、威风凛凛的偃甲翅。
面色发白、几乎要站不稳的凌灵抱着一团帷幄,警惕地注视来者。
凌灵下意识地往青鱼手腕间瞄,对两柄软剑造成的巨大杀伤力保持敬畏。
你不言我不语,尤其是青鱼绕道,专门在背后站立。炽热的视线直直放在背部。凌灵只觉得自己一身疙瘩起。
嗯!回去一定要告诉女公子!
这周女官绝对不能留在女公子身旁。
她迟疑扭头,却发现青鱼的注意一直景置报废的偃甲翅上。
凌灵:“……周女官?对偃甲感兴趣?”
青鱼抬眸,妆花得像从地里爬出了鬼一样。浓墨似的双瞳反射远处白茫茫的天境。
“淑女是漠北人,而且还是有名的凌人氏一族。”
女官的话如惊雷炸响,刺激着凌灵的脑部神经。
她感觉自己脑子乱哄哄一片,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加重。
——漠北凌人氏,隐世之家,不入庙堂。
这是大多数世人眼中的她们。
更加准确地定义,凌人氏一族长期与塞外的胡人通婚,由能力甚者任位。
她们不被中原认可,即使追溯起来,第一个通婚的指令还是前朝下旨。
最为重要的是,凌人族长手握墨家流派一部分之偃甲术。
百年过去,这一支机关学术彻底淹没在满天黄沙硝烟中。
凌灵有些不可置信,颤声问道:“他这都跟你说了?”
青鱼“嗯”了一声,伸手摸上偃甲,再回神望去,只见凌灵面无血色,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整个人要晕厥过去。
好在凌灵这人久经沙场考验,历经周琨禹的磨难。
人恍惚了一下,很快摆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将手中的帷幄塞回青鱼手中,并嘱咐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把在青州遇见周女官这件告知王妃,你也别遇见我这件事告诉他人。”
说罢,还威胁地提刀聚在青鱼的面颊上。
“不然……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丢下最后一句话,撒腿就想跑。
青鱼冷笑着,抬脚踩住人的衣摆,单手扯住偃甲。
“等等…淑女似乎知道我的不少秘密。”
抬手时剑光一闪,原本绕在腕上的软剑此刻抵住凌灵的后心。
极薄的刃面被她压得几乎曲折成两段,闪烁瞬间的雾气,晃得人眼睛疼。
不知何时起了雾,朦胧中她瞥见有数道人影逆光而来。
青鱼试着松手,凌灵头也不回地跑开。就连背上报废的偃甲也不顾上,窜进雾中,消失不见。
另一只软剑从袖口飞出,急雷奔驰划破浓雾。
她素手捏决,放纵软剑厉身飞驰。刀光剑影若霹雳乍惊,激起飞沙走石。
堪堪将天地间隔开,唯有那一身青衣在风中漂泊。
乱糟糟的长发飞扬,黑天逼仄,源源不断的红色妖力如风穿透全身。
半阖的天眼启,靛蓝色的天眼瞳闪烁诡异的妖力。
一剑破雾霭,三剑可挑万丈红尘。
青鱼手中软剑劈开碍事的撵车华盖,清气化作空中细珠凝结,一览车上宾客的面容。
她拧转手腕,书中打出的力气全数收回剑中。额前天眼消失在这一刻。
教人看去,也只是一位飒爽英姿的淑女于一处舞剑。
“你…呼呼呼……”
周琢抚上心口,单指指向几步外的青鱼。
他身侧多了几位人员,瞧身份上也多有世家子弟的傲倨。
皆是面色难看,乘坐在撵车上。
青鱼道:“你不是说要回去吗,怎么又换了一身衣服,还带着外人?”
周琢闻言,虚扶坐槛,半身敛衣而起。
华盖杖被人握在手中,坚挺地树立在撵车之后。
她不禁向后看去,想知道是哪位壮士一路撑着华盖,从山脚走至半山腰处。
可惜被周琢挡住了。
这可是泰山,底下关押无数妖鬼精怪。
七月半,鬼门大开。
除去益州的鬼城酆都只出不进,泰山府是唯二的可进可出的入口。
额间的天眼偷偷睁开一条缝,靛青色的灵气云绕与眼前。
青鱼抖肩,甩出腕上缠绕的软剑,双手执剑护在胸前。
“看招!”
她大声呵斥,俯身冲刺周琢这个老头。
只见她一脚踹开护在撵车前的壮汉,借力蹬上另者之肩盖。有力的双腿盘悬在人的脖颈上,向一处扭转,后脚尖如蜻蜓点水般跃动。
手上三柄软剑拨开稳坐在撵车跟前的车夫的攻击。青鱼单手一掷,剑身细若蛟蛇,闪照似碧水波光粼粼。
飞冲向一时半会僵硬不动的周琢。
此外,青鱼早已双手秉剑,挽着剑花。一脚把车夫踢下去。
天尊不见得她好,便派人暗算。
巨大华美的华盖直面敷在脸上,黄金铸就、碗口大小的华盖杖直接了当砸向撵车上的一团。
青鱼挣扎着掀开并划破厚重的布料,两柄软剑若蛟蛇灵动自如,一支绕上亮闪闪的棍子,一支转绕于指尖。
她泄力将华盖杖置于肩处,左手握住的软剑脱力而掉落在车舆上。
抬眸一瞧,来者竟是逃脱不久、消瘦的凌灵。
暂时压下心窍翻涌的暴力因子,青鱼倏然拧转腰肢,抬手握住光滑的仪仗杆,翻身跳跃。
使用巧劲,肩处拱开巨大的华盖杖。
身法轻盈,快如闪电。
而一旁的凌灵因惯性而随杆而向前冲,好在她也非吃素。
快速松开双手,躬身一跃,单手撑其车轼而辗转跳下。
高挑纤细的身影几乎要贴近飞刃,下一刻,同样扭腰闪躲着后方扑上来的软剑。
凌灵蹬地一跳,双手抓住青鱼的肩部,细腰爆发瞬时的力量,带人向后倒去。二人皆从撵车上摔下来。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扭头望去,刚刚激扬的灰霭尘埃笼罩前方。
伸手想要攀上撵车,却是心脏猛地一滞,窒息感瞬涌而上。
灰尘并未散去,便听见一道女声响起。
“别动!”
凌灵僵硬着身躯,喉间的空气越发稀薄,好似有只无形的手捂住她的鼻孔,堵住了向内的通道。
憋红了脸的凌灵手无寸铁,艰难地向前迈进一步。
后心处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万分控制住心中的恐惧,才没让人瞧出一丝不妥的畏惧之色。
——一柄软剑正泛着精铁若流水的光泽,剑尖刺向后心,已然是晕染一片猩红的血团,匿在深色衣物中。
“啧···都说了别动!”
随着青鱼说话间,灰霭渐渐散开,她一眼就看清了这步残棋的最后下处。
青鱼劫持着不知躲在何处的周琢,手上一柄软剑绕上周琢的脖颈。
另一只手捏决控制剩下的两柄利器,看似是她青鱼与人联手,劫持老家主,其实就是她一人前来。
凌灵抚摸心口:“你什么时候用了暗器?真是卑鄙小人!”
青鱼踹了一脚老人,吩咐人不要轻举妄动,才若有所思地胎眸回想:“啊···你管我!”
说罢,上下打量凌灵,额前天眼开阖,靛青色的灵光似雾水蕴藏在幽幽眼神中。
她冷哼一声,浓墨似的眼瞳占据眼球大多数,因暴戾而飞速膨胀的黑毛长满整张面庞,望之不似仙人。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人弄出去了,是时候该解我心忧了,泰山帝君。”
对面的凌灵微笑,垂眸时化回原身。
清冷俊雅的面容上微笑,一席白衣立足,只是上面全数是打斗时留下的脚印。
后心洇湿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渍又若雪上踏梅。
“大名鼎鼎的西王母座下第一人——玄女,也居然像小人一般,暗使手段。令人佩服。”
青鱼忽略这人的阴阳怪气,顺口就是嘲讽:“你糊弄谁呢!这是你的皮囊吗你就用,赶紧给我换回去!”
语音未落,她抬手给身前的人质一个爆栗:“你也给我换回去。”
于是,在青鱼面前,出现了两个泰山帝君。
青鱼不语,只是一味地驱使手中法诀,操使暗器。
看着对面的泰山帝君隐忍痛楚的表情,她居然莫名生出爽感,就连脸上骇人的黑毛消散一大部分。
“你过分了···嗯嗯呢······停停停停停!”
清俊的五官被扭成一块,破碎的气质油然而生。
泰山帝君宛若西子捧心,曲指指向自己的脸,问:“我难道就不能是泰山帝君了吗?”
青鱼极为优雅地翻白眼过去,她抬手指着额间的天眼,道:“信你还不如信我自己,好歹师从他人练得天眼。”
虽然是这样说,她还是暂时停止暗器的运行。
青鱼手中的软剑身似蛟蛇,绞上人脆弱的脖颈,她轻声细语地开导面前人质:“泰山帝君,我也非得出此下策,快带我去闾书台,说不定这一身的反骨也会自行消散。”
配上她一脸的黑毛,具有威慑力。
泰山帝君轻笑,俊雅的皮囊上勾勒出快意的线条。
“可是玄女,你确实未能完成与我的交易,这恐怕是不能苟同。”
白衣青年指尖绕转利刃斩下的发丝,只见心魔咒反噬而蹦出一窜烈火,燃尽他手间属于青鱼的发丝。
沿着脖颈上的软剑,聚到青鱼一身。
“我再跟你做个交易,只要你保证七月半这一天内,周琢不会出现在泰山境内,我可原谅你犯下的过错并重新开启闾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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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鱼在泰山顶的一座亭中找到周琢。
她暗自唾骂一句“老小子,心眼真多”,便直面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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