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昏王贪荣建艮岳 尹航祸起花石纲

可恨道:

君王如何死社稷,不过绣锦臭皮囊。

苟活人世北狩时,还想当年杀人纲。

古人有言:

艮,在八卦中,为山之象,若作方位,指东北方

故非火德所掌,是为土德所控;火生土,土确可挡火,艮为山象,自然终归土德;同理,土可拦水,终亡于水火侵蚀。

元符三年正月,宋哲宗因病驾崩,由于贤君无子,于是太后向氏唯有立其弟赵佶为帝,次年改年号“建中靖国”。是为新君,乃是宋徽宗,今人唤昏德公。此人本是纨绔子弟,只好玩乐,不知治国安邦,即位之初,苦未有子嗣,就有神霄派道士进言:“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听罢,便勾起了昏王选石筑山之欲,从此一发而不可收,竟至搜刮天下,大兴土木,开山破道,草菅人命,鱼肉百姓,至使天下萧然,只为他一人快活。

又说道歙州有一草民,姓方名腊,早年学采生漆,做了个漆工,族中制漆器的同胞,知他会做漆,便叫他留下,一同贩卖波螺漆的杯碗,存了此钱财,便在岩寺一带买了漆园三里,尚能招聘工匠,养家糊口;有一日,知府叫他做波螺漆杯,方腊因老母去世,需要在家中守孝便推脱了此事,知府大怒,借着运纲的由头伐毁了漆园,自此方腊成了个破落户,后面去了睦州讨生活,暂不多提,独留诗一首:

莫笑徽州郎,得势混河山

身冠清白装,要杀骨里蛆

这边民不聊生,那边昏王随揽天下珍奇,仍旧不满,又有富户朱勔献策进言,在苏州设置应奉局,摩费官钱,百计求索,勒取花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京城,是为“花石纲”,这朱勔本是罪臣之子,不记父之过错不思悔改,确竭力奉迎君王,百般谄媚,同时千方百计巧取豪夺,广蓄私产,豪夺渔取于民,毫发不少偿,所行之处必定凿河断桥,毁堰拆闸。常人家稍有怨言,则必冠之以大不恭之罪,借机敲诈勒索,往往被逼得卖儿鬻女,家破人亡。而昏王从不自知,还封座千丈太湖石为“磐固侯”,朱勔擢升为威远节度使,时世人怒言:“诛朱勔,当活烹”;宣和四年,建成此处,后朝《宋史》有记:

万岁山艮岳。政和七年,始于上清宝箓宫之东作万岁山。山周十余里,其最高一峰九十步,上有亭曰介,分东、西二岭,直接南山。山之东有萼绿华堂,有书馆、八仙馆、紫石岩、栖真嶝、览秀轩、龙吟堂。山之南则寿山两峰并峙,有雁池、噰噰亭,北直绛霄楼。山之西有药寮,有西庄,有巢云亭,有白龙沜、濯龙峡,蟠秀、练光、跨云亭,罗汉岩。又西有万松岭,半岭有楼曰倚翠,上下设两关,关下有平地,凿大方沼,中作两洲:东为芦渚,亭曰浮阳。西为梅渚,亭曰雪浪。西流为凤池,东出为雁池,中分二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有阁曰巢凤,堂曰三秀,东池后有挥雪厅。复由嶝道上至介亭,亭左复有亭曰极目、萧森,右复有亭曰丽云、半山。北俯景龙江,引江之上流注山间。西行为漱琼轩,又行石间为炼丹、凝观、圜山亭,下视江际,见高阳酒肆及清澌阁。北岸有胜筠庵、蹑云台、萧闲馆、飞岑亭。支流别为山庄,为回溪。又于南山之外为小山,横亘二里,曰芙蓉城,穷极巧妙。而景龙江外,则诸馆舍尤精。其北又因瑶华宫火,取其地作大池,名曰曲江,池中有堂曰蓬壶,东尽封丘门而止。其西则自天波门桥引水直西,殆半里,江乃折南,又折北。折南者过阊阖门,为复道,通茂德帝姬宅。折北者四五里,属之龙德宫。

此等华容富丽,古今少有,更使昏王亲自握笔提写《艮岳记》,以为山在国之艮,故名艮岳。艮岳珍奇之物多有积累十余年,四方花竹奇石,悉聚于斯,楼台亭馆,虽略如前所记,而月增日益,殆不可以数计。后世虽有明万历时矿税乱辽,亦有清乾隆朝议罪银,皆不如此。不久昏王又借先贤之余威,兴兵北上,惨胜西夏,可笑昏王从此自负傲慢,认为已是天下共主,故号己乃是道君皇帝,还要在祭天之时,书卷上提王皇犬帝四字,目空一此;说来有趣,若是无有当年贤主哲宗,大兴兵马,扫灭青唐吐蕃一部,哪里有尔今日败敌惨胜之功呼?可道:

古时阿房甘泉不如其富,后来紫禁园明不如其华,而秦始有一统之功,汉武有去狄之功,明祖有南北归一之功,清圣有十全戎武之功,汝昏德公,有何功劳?可以比照?汝唯有奢靡远胜之

说回修建艮岳之时,那千丈太湖石需是走漕运,从运河运到京城,沿河两岸屋房民居皆要拆除焚毁,那扬州城外的杨柳村亦是如此;尹航一家在此生活,好在他家建于运河外有两里地,毫不搭界,本来应该无事,忽有一日,乌压压来了一伙官差,十几号人挂这腰刀,扛着铁斧铁锤举着火把,来到尹航家门前叫骂,惊的尹航带这妻女幼孙一同出门查看,见这伙官差气势汹汹,尹航连忙拜礼道:“各位官爷,小民一向安分守己,从未敢做违法犯纪的勾搭,想必是走错了吧”,就见那领头的官差骂道:“你这狗才,说什的安分守己,你这间破茅房挡了运纲的道,还不是犯记”尹航听了只觉好笑,连忙答复道:“万不是搞错了,我这离河有两里多地,那里会妨碍运纲”,那伙官差那里肯听,上来七八人把尹航按住,用铁索锁上,就押走了,他的妻女还想解释,被官差打翻在地,眼见无可奈何,尹航妻女也只能抱头痛哭。

各位看官,想必也看的出来,正是有人要害尹航,而这人正是向天英;这向天英本来不过是个刀笔吏,原是和那朱勔府上管事杨士奇素来交好,杨士奇便与他打通关系,使其被朱勔举荐提拔,换下了他姐夫,做了当时新上任的扬州知府,正好这时要运太湖石入京,叫那向天英好不欢喜,大笑道:“这泼天富贵竟落我头上了”,急带人去勘探运河河道拆毁民居,这才知道尹航一家居于杨柳村;向天英暗自冷笑:“好狗才,居然躲到这里了,当初打死我侄儿的血债要好好算算”,这才命令手下到尹航家中闹事,把他的家门打破,火烧茅屋,在用铁索锁住尹航押运回官衙,他要亲自审理。

在说回尹航,被绑到衙门,向天英正坐大堂,也不多言,说叫官差拿水火棒先打他六十大板,尹航早以年老,那挨的住打,早以是有出气没进气了,可问天英又怎么肯放过他,不由分说,但教满堂衙役操棒便打,左右吆喝一声,乱棒打下,半个时辰过去。只打得尹航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堂上孔目道:“老爷且住,且看这厮年老,如何吃得住棍棒?倘若打死了,却向何人问询?”向天英闻言大怒教左右加力拷打尹航,喝住孔目:“我自料理这厮,打死了莫问,你敢多嘴,便与他在堂下一同吃棒!”唬得孔目哪敢多话,眼看这尹航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不多时竟打死了,才把尹航抛至大道上,引来旁人无数,旁人中有好心的,上前看了看,发现尹航是真没了气,也不敢多说什么,纷纷散去了。

也是自从尹航枉死,他那发妻便至此神情恍惚,不吃不喝数十日,也随丈夫去了,而那尹氏银瓶见在无依靠,也是顿感生活无望,只有在柳树下上吊自尽;独留下一幼子,名作尹彤,他父亲叫做厉天青,是温州人士,可惜英年早逝,尹氏银瓶便让其子随母姓,在扬州同外公一起生活;如今家破人亡,尹彤年龄又小,如不是周遭街坊平时和尹航一家关系融洽,每日接济,尹彤也活不了多久;又过了一年,周遭街坊也受到运纲影响,也接济不了尹彤,但见他实在可怜,只知道他有个舅舅在沂州潘慈处学艺,便一同出了点钱粮,家中几个年轻的结伴和上尹彤,前去沂州;一伙人水陆行程三月,便到了沂州,找到潘慈住处说明来意,听闻尹航一家的噩耗,潘慈脸色惨,大叫一声便晕死过去,被众人掐着人中,扶揉胸膛,才稍微缓解过来,就此潘慈一病不起,待到尹彤长大些,尽由他照顾度日,暂不提。

这伙青壮见尹彤如今有了照顾,便是向西去东京,要乘船走运河回扬州,好可怜,行至寇州枯树山下,被那后来的梁山好汉,也就是丧门神鲍旭,带了十七八恶孩儿劫了道,害了这一众人,掠走了身上钱粮,鲍旭嫌这次卖买太少,把那宽刃丧门剑照尸身上劈砍,横抛于山石间曝尸荒野,可唉叹道好人无好报,也活该这魔头日后在东京吃剐哩。

这时节,尹襄以从沂州还乡三年有余,理应早在扬州才对,确实应当到了,只是有遇到灾祸,阻挡了行程,是为: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本来万事天注定,纵使尽力也枉然

欲知尹襄遇何灾祸,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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