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耀明郎大闹昱岭关 解甲离行驳扬隐

诗曰:

汉武障目灭忠良,少卿拜王又何妨。

宁可留胄做蜉蝣,不为官家门前犬。

尹襄为阻挡追兵,硬顶着饥渴全身气力用尽,亦是疲惫不堪,倒在山涯灌丛之上,就听见有人声传来,确是陈凰、汪旋二人,原来是他二人被长官派来眺望一番,看看尹襄是否跟来,这不刚走到半山腰,陈凰就远远瞧见尹襄摔下山来,二人更是快步上去,一人一边托这这英雄的臂膀,将他扶下紫南山;此刻尹襄已让精疲力尽,陈凰见了,把身上带的水壶拿下,里头早前捏碎,导入水壶中的口粮,便把壶口对这尹襄的口中倒入面糊,让尹襄勉强充饥,二人又将尹襄搀扶起身,追赶先行众人;就看他三人同行一道追在后头,又因尹襄操劳需不时歇息,那陈凰、汪旋二人身上的口粮也是吃的干净,便渴饮溪水饿啖草叶,那尹襄也有了些许精神。

翻山走了几日,远远看见前头有关隘城楼有挂旌旗,尹襄仔细观瞧,正是官军制式,不由得大喜,更是走得快步;三人行至关口女墙外顿感怪异,见地上横竖倒着尸体,乍一看还是官兵打扮,尹襄心里暗暗发慌,思索着:“莫不是正撞着素贼留着旗帜使诈!”一把抓住程、汪二人,就要回头,正瞧见一伙人过来,正是官兵打扮,手里腰前挂着人头,见到尹襄三人不由分说就是拔刀相向;程凰吓了一跳赶忙说道:“我仨也是吃赵官家粟饭的配军,也是配兵”,那几个也不搭理,扑上来就砍,尹襄眼疾手快将程凰汪旋拉住后撤一丈远,拿过汪旋带着的手刀,前越如虎飞身而来,同那几个配兵模样的厮杀开来。

各位看官,这几个同尹襄拼杀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官兵,只是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来害他三人,听我细细说来,此关名作昱岭关,由颍州汝南节度使梅展暂守,此人为两浙路平江府常熟县梅李镇人士,家族为织造商户而梅展最是精明,族中又排行第一,人皆呼展为“梅大郎”,少年时便娶妻生子,此人性格爽朗大度,花费钱材为乡里修桥铺路,扶危济困,故被乡人爱待,其又深爱武艺,惯使一柄三尖两刃钢刀,有万夫不挡之勇,在两浙路威望极高;只是祸福无门,平江府知府王慎内弟郑三省为淮南织造大户,借王慎之势进入平江,大肆抢占份额,同业忍气吞声,唯有梅家不曾退让,郑三省深恨之;冲突日久,郑三省竟勾结织造监刘永兴,污蔑梅氏一族的宫廷贡布以次充好,以欺君之罪将梅家抄家,男子流放,女子为奴;梅展同族人在流放途中杀死官差逃亡至武夷山落草,仗其武艺聚拢数千人,朝廷屡征武夷山不克,故童贯提出招安;梅展这才上述梅家冤情,经查明后梅家获得平反,郑三省处斩,刘永兴流放,王慎罢官。梅展遂接受招安,屡立战功,被童贯举荐官至颖州汝南节度使,后来还命手下官兵假扮盗匪,分头灭了三家满门,童贯亦知梅展所为,然装聋作哑,不了了之,也应此梅展为其马首是瞻。

后方腊起事,童贯领兵征讨,为梅大郎最为卖力,可童贯所领之部多以袭扰百姓,杀良冒功,梅展多次劝谏童贯,贯不听,而官军将士追奔流民或入民居,全家杀之,抢财粮,割其首,献于帐下,贯欲张大其功,亦不问也;梅展无奈,只约束自领将士,不久方腊部下四路元帅在杭州齐攻官军,大破童贯十万兵马,奔逃之时又被厉天闰兄弟厉天佑、厉天佐二人追杀,独梅展舞两刃刀来救,三人战做一团,若非韦扬隐领兵来救,枪挑厉天佐吓走厉天佑,怕是性命难保;童贯败逃之时,命梅展带其家将私军,在领兵六千急去镇守昱岭关,梅大郎不敢怠慢即刻起身,至昱岭关周遭,此处村落多以荒废,唯有阳川还有人烟,梅展带亲卫数人前去打探,见村中家家门户紧闭,大道无半点人影,故又行到村中祠堂才见有几人在此徘徊,梅展上前问话反到把几人吓的跪地叩拜,忙问其是宋军还是南军,梅展答是宋军,那几人吓得面如土色大声哭嚎,反复直言莫杀我家眷,梅展不解便问:“我看你几人是良家子,为何会害你等?”其中一人答道:“素魔所杀,多为官吏富户,我等若是献出钱粮,还留贱命,官兵所为最是骇人,将无纪律兵无行伍,淫污杀劫惨不可言,未灭素贼先掠钱粮,所报之级多为我等良善”,梅展听罢,无言以对。

昱岭关虽在敌手,幸守将白钦有招安之意,故梅展一至便献关归降,而关内无有多少粮草,将士兵卒又多为童贯之部,则常常抢掠村庄,袭杀过往之人且不分良贱,梅展虽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钦见官兵如此丧心病狂,同不从于梅展的旧部悄擵离开,后面也是占山为王逍遥快活,暂不提了;

这厢儿,尹无恤展开猿臀,一口九炼刀敌住三五六人,那伙官兵把他围的水泄不通,这耀明郎刀又舞的飞光乱影,看那口刀,手抓茄柄挂兵刃,反身回转劈剑筋,斗了不多时,那些贼配军以是力尽,慢慢散开来,尹襄见些情是,一个健步转身大梢拿转,将临近的一人腰身砍断,变做两段人,腰上的人头也顺势滚下来,汪旋见着那滚来的人头,大惊失色,对着程凰叫道:“兄弟啊!老哥哥他被害了!”程凰听后仔细看了一下那人头,果然是火头兵军头的脑袋,心中又悲又怒,开口就骂:“这般畜牲!这般畜牲!”尹襄听了他二人叫骂声,也细看了一下,果真是有几个认得的面孔,当下大怒,一只手刀挥舞似风车一样,风啸声不绝于耳,那些个贼配军早被尹襄吓破胆哩,一个个向关门逃去,就见尹襄一个个的追上去砍杀,皆是一刀两断。

关上的人马见尹襄神武,早去禀告梅展,听得将士来报,有妖人在关前砍杀官兵,不由得大怒,立即披挂上马,提三尖两刃青锋刀,领兵冲出关来,见尹襄佝偻身躯无有精神,蓬头垢面衣甲褴褛,梅大郎故猜其是素贼溃兵,不由分说抡刀就砍;尹襄见梅展抡刀来砍,舒展神臂,用手刀稳稳摭架住那口丧门陌刀,倒是把梅展吓了一跳,心中惊骇:“这是那里生来的妖人,仅用只手刀就挡住了!”不怪梅展惊慌失措,他使这口刀,自然是真君下世一样,未用全力便可人马俱碎,如今使了全力,仅仅只是当当响了下,卡在刀镡上;梅展以然呆鸟,就听尹无恤喝道:“拿来!”见他伸展左臂,手掌早抓住两刃刀的兽吞,用力一拔,从梅展手上抽出,在看梅大郎双手虎口,以是少了块皮肉,鲜血直流;梅展呆愣在原地也不动弹,就看尹襄换过兵器,抡圆大刀就要砍向梅展,千钧一发之际,就看阵中闪出一骑,一枪击中刀面,偏了三分,仅仅划过梅展胸前护心铜镜,开了道深的刀痕,近乎要把护心镜分做两半;尹襄一惊后撤数步,朝那骑看去,正是:

精钢冠帽束挂缨,身上着山文连环铠甲,青袍绣流云,脚穿皂布战靴踩金蹬,赤兔马嘶风。

面如渥丹好相貌,英雄眼有棱纹如钢刀,五柳乌须长,见身段膀大魁梧雄壮,必是刚烈郎

有诗赞道:

济宁州访来勇丈夫,晓成英白衣入宋帐。

武解元若非心气躁,三棱枪可挑董一撞。

正是日后官拜左龙武副将军,爵封高阳子的虎将韦扬隐,这员将为何在此,便嘚话说从头,自那日张叔夜命孟伯年领兵前往歙州伐贼后不久,便带领人马南下攻打独松关,这韦扬隐阵前速挑厉天闰、厉天佑兄弟,便破了此关,吕临囊闻厉元帅战死,故调来余下三路元帅,同太子一道坚守杭州城,其后张叔夜带兵攻破杭州城,斩将擒敌,上书道:

我主洪福,天助破敌,伪朝元帅四人,贼逆厉天闰为韦扬隐于独松关伏诛,贼逆石宝战邓宗弼一剑削首,贼逆邓元觉斗辛从忠矛槊心窝,贼逆司行方敌张应雷铲断腰脊;伪朝丞相一人,贼吕师囊被陶震霆锤烂天灵,还有金成英阵斩伪朝太子及家将一十二人,杨腾蛟生擒牙将副官二十四人,张伯奋、张仲熊二人拿住伪朝族亲数十人,故一道押入囚车,送至东京听后发落。

张叔夜等将官大破杭州,就有急报传来,正是孟伯贤所书,乃是:

先锋罗五梁轻敌冒进,以至于全军覆没,金还弃军孤身逃回安庆府,故己领兵后撤旌德苦守,求叔夜发天兵援救。

叔夜见举,点韦扬隐带领五千兵马,先至昱岭关,同梅展兵马一道兵发歙州,故韦扬隐领兵马急行五日,至昱岭关下,就见梅展与一异人厮杀,见梅大郎被夺兵刃,急御马上前来救;见尹襄后撤,韦扬隐厉声呵道:“你是那里来的妖人,敢来此闹关伤将,莫不是伪尚书王寅的爪牙不成!”尹襄听罢破口大骂:“是你老太爷的爪牙!”韦扬隐闻言大怒挺枪杀来,见他二人斗将在一起,正是刀光闪闪枪风啸,健足倒追汗血马,战了三十余合,韦扬隐察觉不对,逼开青锋撤到一旁,高声嚷道:“你且慢动手,我看你这武艺不俗,远在那逆贼中之悍者石宝、邓元觉之上,又且会如此褴褛。”尹襄开口朝韦扬隐说了声你听好,道:

我本扬州田舍郎,吾父本是佐国臣。

先王在时伐蛮王,要学当年伏波将。

我习虎臣横练功,弓马刀枪自然强。

九卷兵书幼时详,行军布阵自谈笑。

天生异貌好奇妙,还有气力少不了。

西府赵王力逊我,护国勇南莫敢拦。

只是奸邪乱朝纲,家破人亡独流浪。

若非提钟遇伯乐,这才来保赵官家。

韦扬隐听完便有了主意,将铁枪挂好,要尹襄把前因后果一一叫清,尹襄便将如何遇见孟指挥,在到逃托贼兵追击一五一十的阐述清楚,这才明白尹襄三人原来也是官兵,故要尹襄三人指认一同逃脱的官兵尸身,转过头来又责问梅展是否纵容部下杀良冒功,梅展因韦扬隐有救命之恩,便承认确有此事,记下了纵容部下杀害同僚冒功一罪,此后梅展又随韦扬隐攻破歙州城斩杀王寅,功过相抵带兵回归汝南,暂不在提。

说回韦扬隐,带兵进了昱岭关,修整两日后又领梅展一部二千将士,正点齐兵马,确见尹襄一身素衣提个搭包就要出关,韦扬隐惊奇故上前问话,原来是尹襄整理齐甲胄写好了辞呈,要程凰汪旋二人随军同孟指挥会合后,将此些物品交于他,韦扬隐直言:“阁下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如今歙州贼人未除,不应该在此时离军呀!”尹襄见状便言:“某虽不才,亦是个大好儿郎,昂藏丈夫,脸上这对招子也算明亮,岂肯为此类昏君佞臣卖命?”说完韦扬隐略有不悦,言道:“此言差矣,虽奸佞当道乱贼四起,终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吾主乃天生圣君故然英明神助,当然是要佐佑君上保全忠义,辅国安民”,尹襄听罢,不由得怒发冲冠,大喝道:“说什么英明道什么圣君,怎不见得朱勔吃剐童贯挨刀”,把那韦扬隐一时震住,又听尹襄骂道:“老王在世,还要扩土开疆保境安民,昏王图自己欢喜,凿河坝,毁民田,烧茅屋,破城墙,就为运块顽石,封个甚的大将军,害的天下萧然,江南民变,还说甚方腊是个解手照尿就想称王图霸的臆病鸟人,当真连三岁孩童都骗不了!”此言一出,吓得韦扬隐大惊失色,怒道:“你怎敢妄言君上!”说罢就要尹襄离开,尹襄见状摇首而言:“罢了罢了,韦将军保重”,说完头也不回直下关去,韦扬隐见尹襄走远亦是长叹一声,言道:“这等英雄,不愿保全忠义,实在可惜了”,可说是:

雷府神官要保无道君,托天魔王要祸世上人。

若想知晓尹无恤还有些什么奇遇,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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