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庄子·齐物论》
残阳如血,不甘落下帷幕,迎接黑暗降临...
医院病房内。窗边,帘子半拉着,半边天被即将降临的夜色染黑,却仍有一束微弱红光透过窗挤了进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倔啊?”
“额...不知道,最起码不当面...”
“那现在有了!”
床边坐着的女人强势的声音盖过了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闻言,默然,良久微微动了动皲裂的嘴唇,却欲言又止。
女人看了看男人苍白的脸,有些不忍更有些心疼,但嘴上还是不饶。
“上学那会儿你就是头犟驴,现在三十好几了还是一样。你这样你老婆能受得了你啊?”
男人眸子再度黯淡,沉默片刻,抿动嘴唇道:“没结婚...”
“什...什么?别开玩笑了,不好笑的...你...真的...嘛?”女人看似平静的面庞,却早已被颤动不停的双手背叛。
“你啊你,说你什么好,就是个石头脑袋,呆愣愣的,看你名字取得——万实。顽石吧我看...”女人压下有些上扬的眉毛,右手指甲掐进肉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些。
男人低头看着,不语,随即一笑道:“总之,谢谢你能来看我。毕竟...这个时候除了我爹妈,能来的就是你了...”
这一句话一出,女人的脸有些难看,随即强撤出一丝笑容。
“不就是生病嘛,好好治,好了不就行了,乐观点。”
“不!治不好...”随即有些生硬的男声想起。
病房顿时安静下来。
女人正欲开口,病房门被推开,缓缓进来一位护士。径直走向窗边,想要拉开帘子,却被男人打断。
“麻烦开灯吧,另半边帘子也拉上,谢谢...”
不待护士动作,男人又自顾自言:“反正天也已经黑了,开窗...怕是也不亮...”
不知怎的,女人眼睛有些干涩,像是有什么进去了。
“你给我坚强点啊!你以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去了?一点小毛病就让你这样?”
“小毛病?”
“啊哈哈哈——咳咳”男人刚笑便一阵咳嗽,惹得女人赶紧扶起来拍拍男人的背。
一触摸到那骨感的背部,才想起这个男人曾经也是胖壮的,可如今...怎么就消瘦至此了啊。
男人似乎也是感受到了什么,挥了挥手打断女人,艰难的从旁边桌上果篮下撤出一张褶皱的单子。
“肝癌,一颗大瘤子,医生说...还有一年。”
女人惊愕,来之前只知道男人生病,却不知已经如此严重……
但随即还是深吸一口气,安慰道:“那也不算太坏啊,一年...呢”
男人不语,仅仅苦笑。
殊不知女人突然猛然站起,眼神紧紧盯着男人那双有些空洞无神的双眼。
“交个底,你还有多久?”
“最多几周...”
“有没有后悔没娶我?...”
“……”
女人再也无法忍受,靠近男人轻柔地抱枕着男人左边手臂。
病房里再次寂静下来,只是不时的传来几声女人的抽泣声...
————
一个月后
寻常的午后,正如往常一样给男人剥橘子的女人起身上了厕所回来。
男人已经睡着了...眼角挂着泪......
她知道他是从不睡午觉的,一贯如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女人放声痛哭——那不是痛,不是苦,不是咸辣酸...算了吧。说不清道不明的...
女人的泪水滴落在胸口挂着的一块玄色的鹅卵石般的玉石上,石头发出了微弱的红光,随即化为了粒子般散去。
男人眼角泪滑下,泪珠照映的镜像般的世界猝然破碎。
“呲棱——”伴随着镜子破碎声响起,一切都随之变成无数份细小的碎片。
短时间内就成了果蝇复眼视角的般的世界。
骤然!
时间...不!时光也仿佛凝固...碎片又慢慢汇聚拼凑起来...
————
天元国境内
祁水领——丰仓村
一望无边的金黄麦浪卷杂着略微的热气。春麦收割人倍忙,这才晨曦初露,已有勤劳的村民在忙碌五六月收割事宜。
麦田外沟壑间一个小土坡下,一个脸蛋黝黑穿着麻布衣裤的少年睡得正香。
“滴——哒”
一滴朝露顺着一株狗尾巴草叶尖滑落,在空气中精准制导在少年鼻尖。
“阿嚏以欸——”少年悠然醒来。
“我后悔!”
但刚一睁眼说了句不知道哪来的话后便觉得莫名其妙。
紧接着一阵刺痛感传入大脑,仿佛那一刹那间无数根丝线飞入脑海,密密麻麻缠绕起来,连结起那些神秘都记忆深处...
剧烈的刺痛感让少年无法睁眼,半眯着眼看向天空,似乎有一道紫红色的光芒照来,携带万千白光,白练般的却又稀碎撒下。
一股红色热流慢慢汇聚在少年周身,渐渐地汇入少年胸口的一块玉石里。
说是玉石,倒不如说就是一块玄色的光滑石头,与鹅卵石倒是一番神似。
不知过了多久,已是正午,烈阳当空,田间忙农早已四散回屋舍,虽不是酷暑,但此间属山间盆地一般地形,倒也是热气难散。
麦间蝴蝶飞的怠慢,三两只老狗也不在追逐,找了片阴凉趴下吐舌,蝉鸣占了上风,不知疲倦地鸣叫起来。
躺着的少年额头渗出了细微汗珠,一只蜻蜓在停靠在少年发尖,翅膀煽动的微风带动汗珠汇聚滑落到鼻尖。
少年眉头微蹙,悠悠然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青芒...
“我...这是...”
“不对!我是谁?!”
“我叫万实?不...”
正当少年胡思乱想之际,一道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石头哥!”“石头哥你在哪?”
听到熟悉的呼喊,记忆如泉涌。
是了!我叫李石头,也叫万实!
来自两处完全不一样的记忆交融,这一刻,他明白,他是谁已经不再重要。
他是李石头,也是万实,那个饱受肺癌折磨去世的万实。但此时此地,他就是李石头,天元国溧水县谷水村一处农民之子。
不待他有所反应,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同样着麻布衣的小姑娘朝着他奔来。因为运动急促造成的两颊红扑扑的,即便是古铜色面庞,却也不掩那一份爽丽。
“石头哥,你又在偷懒了!”“每次农忙你都偷闲,我告诉爹娘去!”
看着面前看似控诉却带有撒娇语气的小姑娘,少年一愣,理清的思绪记忆都告诉他这是他的妹妹,名唤李清水。
“哼,我就知道哥你又想装傻混弄我!告诉你,这次我可不上当了奥。”
“当然我也可以不告诉咱爹妈,只要你再帮我去县里买一串糖葫芦,怎么样?”
小妮儿狡黠地看着少年,仿佛看透了一切。看着少年说不出话,眼珠子一转,顿了顿又道。
看着古灵精怪的丫头,少年脸上不禁露出宠溺的微笑。要知道那份蓝星的记忆中,他是个独生子,不爱社交的他朋友不多,至死除了父母没什么朋友来看他。一直渴望有个可爱的妹妹。
他一生自觉亏欠了父母,又亏欠了那个她……
“你还好吗?我走了你会哭吗?你嫁人了吗?”
曾经的不勇敢,是卑。
如今的不甘心,是悲。
那辈子从小旁人就说他是块石头,不爱社交,自卑却又倔强。说难听点,茅坑里的石头...
“哥!你听我说话没啊还发呆!”
小妹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了,不管怎么,那都是过去了,就当是梦!如今我不叫万实,我是李石头。大梦得醒,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随即拍了拍屁股起身,拉着小妹边走边聊。
“行行行,你个馋虫~回头啊就带你去赶个早集,给你买糖葫芦...”
少年爽朗放肆笑声与少女娇嗔回荡在山路空气中。
说不出的清爽,说不出的恣意。
可谓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远处两只蝴蝶一上一下,翩然在花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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