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轻决第一次见他是在南泽高中的开学典礼上。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上午,一连几天不见阳光,如火如荼的樱花也黯淡了几分。新生被聚集在操场参加开学典礼,崭新的制服连一丝折痕也没有,纵使天色阴沉,却依然无法妨碍彼此搭讪的兴致。新生总是急于认识新同学,期望尽早建立自己的交际圈。洛轻决坐在班级第一排,身边是一个羞涩得连抬头都困难的男生。男生没有找她搭话,洛轻决也丝毫没有主动的想法。
她不喜欢交朋友,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任泽序,可能她连一个朋友都不会有。
她想不到结交朋友的必要性。她生性冷淡,但为人却不冷漠,平时见人困难则能帮就帮;她也鲜少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遇到,也总能碰到热心的人搭把手。她不喜欢找人倾诉,确实也没什么值得倾诉的事,可如果有人将她当树洞说些有的没的,她倒是会安安静静地听,听后则抛在脑后,不再向第三人提起。
洛轻决就是一位人际关系的终结者,总是游离在主流之外,并经常被人所遗忘。可她却没有被人忽视的挫败感,因为很久之前她就明白不是她被孤立,而是她抛弃了别人。
虽然她不为此苦恼,可这的确就是孤独。洛轻决心神走失,四周的窃窃耳语,从远方涌动迫近的乌云和隐隐雷声慢慢都成了虚空。忽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瞬间定住了她游走的神思,填满了她空旷的头脑。她微微抬头向前方望去,一位赤发的少年站在台前,眉目俊朗,身背笔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我的名字是傅随洲,毕业于观塘中学。"
"能够作为新生代表上来发言,是我的荣幸。"
啊,Mr.E。
少年清越的声音透过扬声器而变得微微失真,却又带着某种魔力,扩散开去,又纷纷流入洛轻决的心底。洛轻决仰着脸怔怔凝望着他,忽然感到有些遗憾,遗憾为什么今天不是一个春光融融的好天气,这样他大概就能更夺目些。
可世事总有缺憾。洛轻决嗅到了泥土湿润的芬芳,台上的少年正不疾不徐地做着开场白,不甚突兀地,一些雨丝随着他的声音飘来,随之越来越密集。
雨在一瞬间大了起来。
人群渐渐传来一片抱怨声,不少人徒劳地举起双手试图遮挡。洛轻决没动作,她并不反感淋雨,只是感到一些寒意。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隔着细密的雨丝。硕大的屋檐正在为台上的人遮风挡雨,她看到校领导神态麻木地坐在一边,有的在走神,有的则盯着正在讲话的傅随洲,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台下淋雨的学生。忽然傅随洲停了下来,突兀的寂静让所有人都注视着他。本以为他忘了词,却没想他依旧神色淡淡,向极远的天边扫一眼,接着道:
"非常遗憾今天不是好天气。初春的气温很低,不适合在外淋雨。我的发言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说完他便分别向台下和一旁满脸震惊的校领导鞠躬,转身走下了礼台。
学生顿时炸了锅。校领导见状也不好执意将典礼进行下去,只好宣布解散。雨势更大了。春雷在耳边滚动,雨点打在皮肤上竟微微刺痛。学生们笑闹着向教学楼冲去,如一片离岸的潮水。洛轻决走了两步忽然定住,回头望去,发现傅随洲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站在台上,高高在上地看着远处奔跑的人们,唇边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不是因解除了众人困境后的欣慰,而是像神明一般,在欣赏自己翻云覆雨后的成果。傅随洲再一次挑战了压于己身的权威。上一次是他的父亲,这一次则是南泽的高层。
洛轻决心神一震。他的笑和此刻的雨都带着同样的凉意,可却如一颗火种一般,刹时点燃了潜伏于她心底的,连她自己也未曾知晓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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