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夜雨。
春雨就像丝绸一样，又滑又细，抚摸在柳如玉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柳如玉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此时夜色已深，他的眼前却突然冒出亮光。
那是一盏灯。
在这昏暗的夜色里怎么会有人？
柳如玉停下来了，事实上，他不得不停下来，因为那个人已经将他拦住了。
那是一个老人。
老人手中提着一盏明亮的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好像连灯都提不稳。
老人的脸上有一道伤疤，耳朵也少了一个，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他的眼睛却很亮，比他手里的灯还亮。
可是他明明是个瞎子。
柳如玉认得他。
昨天他出村的时候，还看到这个老人在乞讨。
事实上，柳如玉不止一次见过这个老人，在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就跟老人见过一面，那时他们在抢夺别人丢的包子。
柳如玉问道：“你怎么在这？”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站着。
柳如玉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挡我的路？”
老人沉声道：“因为你要去见一个人。”
柳如玉来到这个世界，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戚，他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人。
他问道：“去见什么人？”
老人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柳如玉道：“我可以不去吗？”
柳如玉想不去都不行。
因为老人已经拔出了刀。
刀上都是鲜血干涸的痕迹，显然这把刀杀过不少人。
柳如玉还没学会怎么杀人。
柳如玉不喜欢面前的这个老人，不仅是因为老人和他打架，更是因为老人现在就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
刀不仅布满血迹，还很锋利。
“你在骂我？”老人突然问道。
柳如玉怔了一下。
他诚实地回答：“是的。”
老人点点头，不再讲话，继续带路。
一时之间，只有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安静得可怕。
柳如玉是一个不喜欢安静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骂你？”
老人也很诚实：“我听到的。”
柳如玉又怔住了。
他又问道：“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老人道：“水帘洞。”
柳如玉这次没有怔住，他这次感到的是惊恐。
这个世界并没有《西游记》。
老人没有说谎，“他”真的听得到。
柳如玉忍不住的想：“难道自己最大的秘密面前的这个老人也知道了吗？”
没有想到老人再次点头道：“知道。”
柳如玉大骇，连脸都扭曲了，他想逃走。
他依旧没有逃。
因为老人手里的刀逼得更紧了。
柳如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他就像一个被一层一层扒光衣服的小姑娘，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如玉的心才平复下来。
柳如玉再一次忍受不住寂静，问道：“你不好奇？”
老人回答道：“不好奇。”
柳如玉感到疑惑：“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我曾经见过和你一样的人，他们的下场都不是很好。”
柳如玉的好奇心被老人激起：“他们怎么样了？”
老人平淡的回答：“死了。”
老人补充道：“我对死人没什么兴趣。”
柳如玉再一次怔住了，这次还带着刚刚缓慢消退的恐惧。
今天他已经被惊呆很多次了。
但是他还是要问，因为相比恐惧，他更讨厌安静。
“他们？有很多人吗？”
“不多，就一个。”
柳如玉追问道：“谁？”
老人还是不起一丝波澜：“我的主人。”
柳如玉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缓过神来，说道：“对不起。”
“嗯。”
柳如玉闭嘴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毕竟他两世加起来还没有超过二十岁。
沉默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
良久，柳如玉始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他又再次问道：“你的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人这一次声音有了变化，他温和道：“是一个很好的人。”
柳如玉惊诧于这个冷冰冰的老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柳如玉笑道：“那他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老人没有讲话，在灯光的照耀下，柳如玉看到他的面色变得凝重。
雨已经停了。
有笛声传来。
笛声悠扬婉转，仿佛空灵的嗓音在低语，又仿佛天上的神女回首望月，令人欲罢不能。
柳如玉听呆了。
他拍手称赞道：“好听极了！这简直不像人间的曲子。”
黑暗深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你认为这是哪里的曲子？”
柳如玉没有来得及讲话，老人已经先一步发声了：“这狗屁不如的曲子，我看是来自地下才对。”
谁知道黑暗深处的人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哈，老瞎子，你说得对极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男人，他穿着洁白的衣服，洁白的裤子，还有洁白的鞋子。
就连他的脸，都是洁白的，一丁点别的颜色都没有。
他没有走在地上，而是背负着双手，踩着一本古朴的书，书散发着淡淡幽光，托着男人缓缓走来。
柳如玉早就憋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是谁？”
老人没有意外的回答道：“一个书生。”
柳如玉道：“他绝不是书生。”
“为什么？”这一次老人没有讲话，而是书生好奇地说道。
柳如玉回答道：“因为一个书生是不会踩着圣贤书的。”
书生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书生，但是我就叫书生。”
“我不会读书写文章，但是我会杀人。”
书生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
接着，“当——”的一声，一道亮光从黑暗中飞了出来。
他要杀柳如玉！
又“叮——”地一声，另一边的黑暗中又飞出一道亮光，将黑暗深处的亮光击落。
那是书生的笛子。
原来他的笛子一直在黑暗中。
黑暗早已消失不见。
柳如玉已经傻了。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满了莲花，就连柳如玉的手上，也缠上了一朵金莲。
这些莲花散发出热烈的金光，将黑暗都驱散开来，在这些莲花的光芒下，老瞎子手里的灯，显得黯淡不少。
一双白得像雪一样的赤足轻轻踩在地上，在那条比丝绸还滑的玉足抬起来后，一朵金莲破土而出。
在她的身后，两排莲花熠熠生辉，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她从遥远之地而来。
步步生莲。
这副奇异的景象令柳如玉都看呆了。
如果那两条腿的主人不是一个老太婆的话，柳如玉只怕以为这是一个梦。
老太婆轻轻一抹嘴唇，道：“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他还要见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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