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挥剑断发斩恩情

“四月光诸明中最,一切诸明不能及。大涅槃光复如是。譬如雾露势虽欲住不过日出。日既出已消灭无余。善男子。是诸众生所有恶业亦复如是。住世势力不过得见大涅槃日。是日既出悉能除灭一切恶业。”

杨烽每夜摇头晃脑的念诵佛经,只念了一遍又一遍,但经书中的大义却理解的寥寥草草。

慧空师太平日里只给冯湘月传授武功,却叫杨烽和众位男弟子一起打扫庭院,洗衣做饭。

冯湘月内心也过意不去,于是每天功毕便求着师父给杨烽也传一些武功,慧空师太笑着答应了。

从此,每天夜里杨烽便在文殊菩萨像前打坐,背诵经文。起初冯湘月也深感好奇,杨烽每夜背诵经文的时候她也坐在寺庙里,没听一会就睡着了,第二天却是在自己房间内醒来,所以一直也不清楚师父到底有没有传给杨烽武功。

一天夜里杨烽打坐背诵佛经,其中一卷甚是拗口,怎么背也背不进去,心生烦恶,转头却见一轮明月高悬,峨眉山像一层巨浪将其稳稳托起。

杨烽正欲走出庙外,却见慧空师太从庙门外走进。师太似乎也看出了杨烽的烦闷,于是便叫他搬来坐垫,师徒二人在庙中打坐。

“世间空虚,万物福尽,种种恶业在人世间生长,世尊涅槃之后,众贤者便发问了。他们问,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可以皈依的人,注定孤陋终生,以后一切的佛法困惑,还能向谁请教呢?”

杨烽思考片刻回道:“如果因为师父死了,众弟子就不能再参悟佛道,那么佛学便不可能千百年流传,世尊涅槃,往后会有更多的世尊。”

慧空师太面露笑意,杨烽却问师太:“我们学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杀人吗?是为了和别人争个高低吗?世尊教导我们慈悲为怀,为什么峨眉派还要习武呢?”

“习武不是为了杀生,礼佛也不是为了不杀生,而是要时刻自证,不能心存杀念。自证便是自己观察自己的智慧,智慧犹如薪火,自己便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杨烽随曹姝行医江湖,见到的蒙古人随意屠戮汉人,那多多少少恐怖的刀伤,伤员凄厉的惨叫,杨烽本就年幼,听了师太这番话却更加的空洞。

“烽儿,我每夜叫你背诵的是峨眉派内功心法,想必你也背诵的差不多了,今夜起我便传授你这门峨眉派内功吧。”

……

杨烽的内力要比冯湘月宏厚不少,冯湘月也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差距,若照这样打下去自己是必败无疑,于是急忙中心生一计。

冯湘月汇聚内力挥出一道剑气,杨烽退后两步催掌抵挡,正欲再战,只见冯湘月使出玉女素心剑中的一记残虹一式,剑影罩住了杨烽全身,杨烽正欲拔剑护身,手已握在剑柄,却最终没有拔出。

冯湘月见杨烽似乎是要用肉体硬接下这一剑,急忙挽了一个全剑花卸下手中之力,但身体依旧猛冲向前,将杨烽撞倒在地下。慧琳师太一个闪身向前,拔剑抵住了杨烽的喉咙。冯湘月起身,撇开了慧琳师太的剑,亲自将含光宝剑抵在杨烽的颈中动脉。

冯湘月一脸怨恨的盯着杨烽,“今天本座在杀你之前,有几个问题要向你问清楚。”

“师姐……”

“你现在应该叫我掌门!”杨烽只见一双冷若冰霜却又闪着些许泪花的眸子盯着自己。

“本座问你,当初为何背叛师门,抛下师父和峨眉派不顾,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烽不答。

“再问,你这些年,杀人放火的事做了不少,恶名昭彰,你究竟是为何……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

“掌门,我替人杀人,赚一些银两,我不能饿死在外面吧……”

“那你杀我徒弟是为什么!杀了她谁给你银两?”

杨烽不答。

冯湘月看着杨烽的眼神冰冷又凌厉,作为当今的峨眉派掌门,两行眼泪竟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杨烽看到了冯湘月的脸,便也知道她心有不甘,于是盯着冯湘月,答道:“掌门少下山,掌门可知道江湖之中,人杀人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的!就是因为你弱,武功练的不到家,或者压根就是你的门派武功差,你就要挨刀剑,刀剑跟你讲道理吗?蒙古人的铁骑横扫中原,一座城一座城的屠,你跟他们讲道理有用吗?就在前些日子,我亲眼看到蒙古兵把一个孩子……”

“别说了!”冯湘月愤怒的朝杨烽吼叫,此时的冯湘月,不断的哭泣着,双眼也逐渐红肿起来。

“所以,如今的你,和江湖上那些随意杀人的败类,渣滓没有分别了?你和那些烧杀抢掠的蒙古兵也没有分别了?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你杀人杀的对?”

“掌门……”

“你不要再叫我掌门了!”冯湘月此刻不听杨烽要说出什么话来。

“我以峨眉派掌门的身份,将你逐出师门,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峨眉派弟子,我峨眉派容不下你这种禽兽。”随即挥剑斩断了杨烽的发辫,将这一捆长发捏在手里。

“今日你以发代首,就当我冯湘月清理门户,在我冯湘月心里,你已经死了。”冯湘月说罢转身收剑,解下了系在腰间的蟒鞭,随手扔到杨烽身边,便和慧琳师太上马驾离,自始至终,头也没有回一下。

长夜已经过去了,第一缕阳光也透过层层密林点在杨烽的身上,此时的杨烽内心百味杂陈,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师父,没有门派的野人。

杨烽只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出生开始就在漂泊,他婴幼时期模糊的记忆,和师父曹姝一起游医中土,好像时时刻刻他都在忙碌的奔波,匆忙的逃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逃离什么,但逃离似乎是他人生的主基调,同时,他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逃离中失去了所有。

杨烽骑上马,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哪个方向。于是拔剑扔向天空,“我去向哪里,还请老天爷替我决定吧!”只见剑尖朝向西方,杨烽心想,此去可到河湟,但也要耗上将近十天半月的,蒙古的疆域之辽阔,好似怎么走都到不了尽头,不免生出一个念想,我要看看蒙古的疆域到底要到哪里才是尽头,当年忽必烈是如何征服了这么多国家和民族,提剑上马,好似又有了方向。

冯湘月和慧琳师太回头去找贺兰心,只见一只巨大的秃鹫在地上啃食着柳亦寒的遗体,贺兰心依旧躲在树后六神无主。冯湘月大怒,纵马上前只欲将这只秃鹫大卸八块,秃鹫也不是傻的,见到前面有人骑马奔来,急忙挥动翅膀飞走,临走前还不忘叼了一口肉。冯湘月无气可撒,只得把贺兰心又揪了出来。

“你师姐尸骨未寒,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只怪鸟啃食她的遗体?”

贺兰心依旧惊恐未定,身体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冯湘月极其失望的叹息了一声:“你们师姐妹三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啊。”

慧琳师太见状也安慰道:“心儿和小雪太年幼了,总归是要多加磨练的,掌门也正值青春,教导徒弟本就是师父要用一生去做的事啊,不必难过如此,名师必出高徒,英雄不在今日,不在今日。”

三人草草掩埋了柳亦寒和那个带路弟子的尸体,在树林里歇息了几个时辰,时值傍晚,天气已寒凉透骨,三人前往附近村落,寻了一家打造墓碑的村民,给了他些许银两,嘱托他给柳亦寒打造一块墓碑,并告知了坟墓的地点,届时叫他找几位村民一起上山立了这块碑,峨眉派会定时前来扫墓,劝他不要懈怠此事。

嘱咐完柳亦寒的后事,几人便返回循化城,回到客栈中歇了马,放了行李。冯湘月等人又胡乱要了一些当地的油馍和当季的水果,打了几文钱的热水。

几人连续两天长途跋涉,冯湘月又和杨烽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早就累的不行了。忽然两个小伙子押着一个人撕撕打打来到冯湘月门前,扑通一声跪下:“参见掌门!”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冯湘月赶忙打开房门,扶起二人,瞅了一眼旁边这个被五花大绑押过来的人,忽觉得面貌熟悉,这不是胡香主更是何人?

“冯掌门,掌门大人,胡香主收了杨烽的银两,给弟子们瞎报了掌门的位置,导致,呃……杨烽这贼甚是可恶,把掌门和弟子们耍的团团转。”

“对啊,呃,是!杨烽那贼可恶的真的不得了。”

冯湘月看到二人如此滑稽,不觉也笑出了声音,又狠狠瞪了胡香主一眼,只见胡香主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衣服上全是血迹,整个脸蛋也被打的猪头一样肿胀。

“你们给他动过刑了?”

“掌门大人,您不知道,这个小子嘴牢的很,我们打了好一阵都不老实。”冯湘月见这两个人又野蛮又滑稽,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措,他叫旺堆,掌门可以叫我们牛大牛二,这是我们的汉人名字。”

冯湘月笑出了声,又赶忙捂住嘴装作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你们怎么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

“不好听吗掌门大人?”

“阿妈给我们起的,阿妈养了两头牛,它们叫牛大牛二,我们也叫牛大牛二。”

牛大牛二虽然鲁莽,但多多少少还算有点眼力见,知道这么晚来打扰掌门确实不礼貌,于是赶忙打住话匣子,准备告辞。冯湘月也被这两个家伙逗乐了,这番谈话居然也意犹未尽。

“掌门大人好好休息,小的们告辞了。”

“掌门大人动身前记得来小的家里作客,阿妈给掌门沏牛大牛二亲自做的酥油茶。”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倒退作揖,学着老爷员外府里的仆人模样,却又笨拙的可爱。

“哎,等等,你们立了功,待我给你们找些银两赏了。”冯湘月转身回到房子,翻遍了包袱也只搜到一些碎银两,不自觉窘迫脸红。

“那个,你们,我这里银子不多,你们明天跟我回峨眉山,我找些银子给你们,也抵得过你们辛苦个一年半载的了。”

牛大牛二大喜过望。

“掌门大气!”

“掌门大人也不像那谁说的那么小气小心眼哇……”两人嘀咕嘀咕着退出门外。

随即听到“啪”的一声,冯湘月一把关住房门,深呼吸一口,笑脸盈盈的看着屋内的慧琳师太,慧琳师太见冯湘月难得的面露喜色,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自从你接任掌门以来,我是有几年没看到你笑过了。”

“师叔,不知怎地,为峨眉派处理了杨烽这桩事,我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地,整个人畅快多了。”

“阿弥陀佛,外不着相,内不动心,掌门日夜为峨眉派琐事操劳,诸位师叔们不免也惭愧的紧啊。”

今夜冯湘月胃口大增,扒拉扒拉填饱了肚子,端起碗连倒了几碗水,像男人喝酒一般饮了一碗又一碗,一方面是她真的渴了,另一方面就是希望把刚才吃下的东西好好压到肠胃里去。

胡香主也被胡乱喂了一口。然后冯湘月把他捆的紧紧的,随手丢在屋内,转身往草堆上一趴,不到半刻钟便睡着了。

只有慧琳师太一个人打坐到天明。

次日三人绑着胡香主,牵着马匹,结了店钱,出城往峨眉山方向出发。刚出了城门,牛大牛二果真憨厚,为了讨这两口银子,笑嘻嘻的便跟上几人。

“掌门大人掌门大人!阿妈为掌门准备了早饭。随我来吧。”冯湘月心想还是警惕为上,好言好语谢绝了二人,同时也取消了二人此次前往峨眉的行程,承诺她到达峨眉之后,会派人将银两送到二人家中。二人无奈,只得悻悻作别。

冯湘月四人行马出发也有三四日了,此时已到达布康格日。高原的太阳十分的毒辣,阳光像针尖一样扎刺着几人的皮肤,于是几人决定在山前的树林里歇息片刻,躲躲毒日头。

不多时,慧琳师太感觉到大地在微微颤抖,似乎有上百匹战马向她们的方向赶来,冯湘月也察觉到了异常,但此地林中靠山,林前是路,想逃恐怕是无路可逃。

冯湘月拔出含光宝剑握在手中,摘下掌门指环,把指环交给贺兰心。

“心儿,这枚指环和你的命一样重要,活着把它交给你师伯。”

贺兰心怔怔的看着师父。

“快跑啊,别把我们峨眉派弟子的脸丢尽了。”贺兰心如大梦初醒一般,扭过头发了疯的往山上爬去,茂密的树林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贺兰心没爬多远就已经全身沾满了泥巴。

马蹄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震天动地的浩林潮尔声,在这干涸的大地上发出杀戮的信号。

战马的呜咽,战士的低吼,蒙古军队的威压天生就会给任何种族的人类带来恐惧,哪怕是这二位顶尖的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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