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7年(1928年),三河镇境内,此时为七月中旬,正是盛夏时节,烈日当空,如蒸笼一般。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短衫短裤,正站在溪水里捕鱼,二人目不转睛盯着鱼群,手中捏着渔叉,频频向下戳刺,却一无所获。二人各自奋力,默不作声。
半晌,旁侧胖些的少年首先泄了气,失望地说道:“岳哥儿,连玉儿都抓不到它们,咱们咋成啊?”被称作岳哥儿的清瘦少年瞥了一眼岸边的花猫,摇头失望道:“阿七,你怎地连只猫儿的耐性也不如?况且玉儿怀胎体重,自是不比从前了。”
被称作玉儿的花猫此刻正伏在溪边的青石上,借着清凉消散着暑气。
阿七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试探说道:“岳哥儿,这扁头鱼太过狡诈,可有其他法子可想?”林岳摆手道:“赵老师说了,这扁头鱼好吃又能入药,对肠胃尤其有益,便是不合用,也能卖个好价钱。”
阿七掬起一捧水,边洗脸边骂道:“上回逮泥鳅,狗日的小窑子还在土桥上撒尿。这个脏心烂肚的玩意儿,这回好了,该!”林岳摇头叹息,没再说话。
小窑子是二人的玩伴之一,跟林岳和阿七不同,小窑子的身世十分可怜,村里人都说小窑子他妈是窑姐儿,给了保长两块大洋才把小窑子留下了。自小大家都喊他小窑子,小窑子也不觉得这名字轻贱,别人一喊还乐呵呵的。
名贱好养活,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自然不会欺侮他,反而对他多加照顾。平日里,几人逮鱼摸虾,上房揭瓦,一个比一个熊。头一个星期,小窑子害了肚疼病,喝了好些草药也不见好转。赵老师说是阑尾发炎,让半大小子们捉一些扁头鱼入药试试。林岳和阿七只要得了闲暇就往河边跑,一连几日,很是辛苦,却所获甚少。林岳知道阿七嘴上骂的不留情,心里是为小窑子担忧的。入伏的天气,一起长大的顺子,阿葛嫌天热都不愿来,只有林岳和阿七,连续几日,带了玉儿想办法逮鱼。
林岳回头看着玉儿,撅了一块蚯蚓干,扔到玉儿跟前,要搁在早几个月,以玉儿的身手,搂几条鱼想必是不在话下,现在嘛,怀了野猫的种,走路都哆嗦,更是靠不上了。
玉儿低头闻嗅蚯蚓干,鄙夷地看了林岳一眼,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走开。阿七急忙撕了一根苇草丝,逗着玉儿玩。哄了半天玉儿才重新找了个荫凉地儿趴下了,闭着眼睛假寐。阿七拿了渔叉守在林岳旁边,凝神紧盯着水下。
这个时辰燥热难耐,先前还有几人在垂钓,此时也早散了去。偌大溪边只剩林岳二人顶着太阳在溪水里撅着屁股刺鱼。
三河镇地处中原腹地,为三省交界处,因淮河,史灌河,泉河汇于一处而得名,水运极为便利,也正因水系发达,洪涝灾害极为频繁,当地村民耕种不易,部分人以渔获贴补家用,打鱼者垂钓者时常聚集在此捕鱼,连番捕钓,鱼儿也都老的成了精。二人半大小子,自是无银钱买渔轮渔网,只能自己削了渔叉刺鱼。
午后的阳光很是毒辣,纵然二人不时以溪水擦拭降温,也依然耐受不住。阿七汗如雨下,把渔叉深插进淤泥中,先行上岸道:“岳哥儿,一早上都没有进食,先喝点水吧。”林岳摇头拒绝,把短衫短裤脱了放在岸边,只拿了个小布袋,光着屁股迈进深水道:“我去扎个猛子凉快凉快,别告诉老林子。”阿七在岸边囫囵应了一声。
林岳一头扎进水里,张目看着水下,此处水系流通发达,水质极好,几丈水深也能隐隐见到水草,少年水性极好,连番潜水,越游越远,听老人们说,这水底有些古朝的沉船,上面装的都是宝贝。少年缓缓下潜,感觉脚底探到了淤泥,便改为直立姿势,慢慢下蹲伸手摸索,此处已入水较深,昏昏暗暗,视物不清,入手处有几颗奇怪形状的硬物。林岳一起捡拾了,装进布袋,连忙上升换气。
阿七在岸上等的无聊,捡了几颗扁平石头正在打水漂。看到清瘦少年在水深处露头,叫道:“岳哥儿,别跑远了,留心顺子看到了又去告状!”林岳正在水里涮洗布袋上沾染的污泥,闻言随手抹了一把脸道:“你不多嘴顺子哪会知道。”阿七见到布袋鼓鼓囊囊,好奇叫道:“岳哥儿,这回摸宝摸到啥了?”
林岳正要答话,忽然面色凝重,旋即将布袋先行抛到岸上,手脚并用游回岸边,阿七从河边一把拉起林岳上岸,递了短裤过去问道:“岳哥儿,怎么不摸了?”林岳穿了短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我好像听到了铁壳马的声音。”阿七吐了一口刚喝的水,瞪大了眼睛道:“铁壳马?那不是城里才有的玩意儿吗?”林岳点点头,低声道:“林家宗族庆典时,我跟着老林子远远看过一眼,不吃饭光喝油,跑的比真马儿还快。”
阿七摸摸头上的癞子,满心疑惑道:“岳哥儿,是你们林家的铁壳马?”林岳摇头道:“想必不是,族里的的铁壳马宝贝的紧,无缘无故怎会到我们这乡下来”。阿七捡起一块又尖又扁的石头道:“那就奇了,许是路过吧。”林岳仔细辨听,看向阿七道:“不像,倒像是冲着我们这边来的。”阿七连忙将手中石头揣进口袋,拍拍手上灰尘道:“那要看看去,我还没见过铁壳马呢。”
林岳点点头,穿上短衫,将布袋抛扔给阿七道:“这回摸到了好宝贝,送给你了。”阿七欢喜接过,拆开一看,都是些石头块子,碎瓷片,底下还有一滩烂泥,阿七唯恐弄脏了手,忍着恶心抖落一番,见实是没有好东西,才连忙扔在一边,骂了一声娘。林岳戏谑看着,等阿七在草叶子上擦了手,两人才一起前后脚往埂坝上走去。
“岳哥儿,刚才我拾了一块扁石头,打水漂必定赢你!”阿七从口袋里掏出石头,一脸骄傲道。
林岳瞥了一眼石头道:“没用,你赢不了的。”阿七瞪大了眼睛道:“我这一块品相这么好,一看就是打水漂的料子!”
林岳抬手遮挡太阳,边走边道:“你可知道为啥我每次打水漂都赢?”阿七追上前问道:“为啥?”林岳凑近阿七神秘兮兮道:“你们几个呆瓜,拿的石头都是在地上拾的,我是在家提前把石头磨扁了,揣在口袋里的。”阿七闻言无语至极,连忙把石头撇了道:“岳哥儿,你又玩赖的,这回我学会了,到时候去骗另外几个傻子。”林岳也没有纠正阿七承认自己是傻子的语病,眼看埂坝近在眼前,向前猛冲几步,稳稳停在坝上。阿七胆小,找了个平缓的斜坡,手脚并用紧跟着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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