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祈的心回到了12年前--回到了自己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音乐开始飘荡。走廊中回荡着费里德里克·肖邦的练习曲《离别》。
我(6岁的闵秋祈)独自漫步在校园中,同学们都相伴回家去了,四周一片寂静。我漫无目的走在校园中,一圈一圈在学校里闲逛,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望着蓝天中从远处飞来的喜鹊。
“今天你妈妈又没来接你吗,小闵”从声音处走来了一个头发披在肩上,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老师。
此人是我的班主任老师。
见我没有回答,她蹲下身子,摸着我的头说着“走吧,老师带你回家。”
沁人心脾的春日蓝天下,我以S型的路线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我会停下蹲着看路边在搬家的蚂蚁,会伸手捡飘落在树荫里的花瓣,将花瓣置于掌心,它那冰冷且沉静的轮廓内侧,却又散发出阵阵温热。
老师一直耐心的陪伴着我,现在在,未来也在。
“小闵妈妈是不是也是一名老师呢?”老师打破了寂静的环境。
“对呀,我的妈妈是音乐老师,跟老师一样是非常厉害的人”
“哈哈,怪不得妈妈每天都没办法接你回家呢”
“老师是怎么知道我妈妈是老师的”
“哼哼,老实说我也是你妈妈的学生哦”
“啊?!老师是妈妈的学生!”
“很惊讶吧,我刚看到你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呢,没想到你跟你妈妈长的这么像,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抹子刻出来的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就是说你们长得很像啦”老师笑着露出了自己的酒窝。
老师的出现,就像一束光,驱散了我生命中的阴霾。我们在大门口分手。
懵懂无知的我连排泄都没办法自主控制,却喜欢上了我的老师--高萍萍。
等我到达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夕阳将惨白的外墙染成了橘色。走廊回荡着优美的琴声--费里德里克·肖邦练习曲《离别》。
我穿过有些昏暗的走廊,顺着走廊深处传来的琴声,我来到了声音的源头,这是妈妈的圣域。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这是多么动人的演出,来自音乐的绚丽多彩在我心里绽放。
房间的窗户敞开着,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窗帘就像是随着优美的琴声而舞蹈的舞者,阳光铺在地板上,闪耀着白光。
这一刻时间仿佛得到了暂停。
我呆在了原地,身体像是被麻痹了一样。
曲调变得平和,风也变得温和。--演奏者结束了自己的表演,随风而止。
“欢迎回来”演奏者看到了我,随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此人正是我的母亲--肖思怡。
天真的我毫不吝啬的鼓起了掌,表达着我的赞美。
“你回来的时候有去洗手吗”母亲质问道。
“...还没有,妈妈”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回到家要先去洗手,你每天在幼儿园玩,手上会有很多细菌的”说着母亲走过来牵着我,带我去了卫生间。
“妈妈!我都上小学啦”
“...对啊,你自己都知道你已经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应该做的比以前还要好才对呀”
“妈妈是大笨蛋!”
...
阳光明媚的阳光悄然流逝,月光代替阳光笼罩万物。挂钟的短针指向七,长针指向六,每当这个时候,玄关都会传来门铃的叫声。“是爸爸回来了”我会放下勺子和碗,跑去给爸爸开门。
这种安定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
在我8岁生日的那一天,我独自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等待父母回家给我过生日。下周一母亲也会去参加市区举办的钢琴比赛,冠军已经十拿九稳了,所以今天也要提前给母亲庆祝。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不断地祈祷着父母能够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带生日大蛋糕,给我准备惊喜礼物,在太阳升起前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安稳入睡。
“拜托,快点回来嘛”
最后我还是等到了母亲。
九点半我即将因为等不到父母而入睡,彼时的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重。
在那之后又过了十几分钟,母亲回来了,但是在她眼里我好像变成了透明人,不顾我的哭喊,回到家之后就径直走向房间,将房门反锁。我不断拍打着房门,希望母亲能够给我道歉,只是无用功罢了。哭得精疲力尽的我就在房门前睡着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今天是我的生日”
好在梦里我还是过上了生日,恐怕是老天爷赐予我的生日礼物吧。在梦里爸爸把我举过头顶,妈妈在一旁唱生日歌,一切是这么的美好,伴随着蜡烛被吹灭,转眼即逝的梦境也随之消失殆尽了。
后来母亲打开反锁的门,走到我身边,仅仅过去了二十几个小时母亲就变得憔悴。母亲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母亲的左手食指不见了。失去食指,意味着母亲的无法参加下周的钢琴比赛,如果母亲为此一蹶不振,或许职业生涯也会应此断送。
对于父亲的失踪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其实早在半年前父亲就已经没有回过家里了。
自那以后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自己越发严厉,希望儿子像从前的自己一样付出相同的努力,在家里也必需遵守母亲那以分钟为单位安排的密集行程来做事。
一旦违背了母亲的意愿,她就会拿出在路边上捡的树枝,不留情地往我的小腿上抽,直到我做到如她愿的完美才会停手。
如果我一直哭,母亲也会大声训斥“为什么你就这么的不听话”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这种话,直到我哭到全身麻痹...在那一瞬间,我柔软的感性顿时被扭曲了。
我的心里产生了空白,虚幻朦胧的空白。
每天都无法呼吸。我非常害怕孤独,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跑到父母的房间,钻进父母的怀抱里,贪婪的享受着爱,这是无法被侵犯的圣域。
这种日子像是沙子就这样被风吹散了,每当我害怕的向母亲撒娇,母亲总会厌恶的赶走我,命令我不准靠近自己的房间。我害怕黑,害怕一个人,害怕母亲会哭泣,害怕幸福的一切变成泡影,所以,我还是违背了母亲的命令,偷偷来到了母亲房间门口,母亲没有关灯,我透过门缝看到了孤独躺在床上的母亲,母亲凝视着落地窗外面的世界,没有关灯的房间就像茫茫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迷路的孤舟,母亲或许也在迷茫的等待迷路的父亲回家。
我轻轻地合上门,蹑手蹑脚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平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刚才所看到的画面,觉得母亲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去担心,但我那时并没有看到母亲眼角未落下的泪。
我那尚且幼稚和柔软的感性被扭曲了,在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就像是灼热的玻璃被凝固成了奇怪的形状一般。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的父亲--闵祖汉。
8月2日,正是暑假里最热的时候。那一天,大地仿佛热得快要融化了,厚重的积云在湛蓝的天空中层层叠叠。万物俱寂的终末世界里只剩下了蝉鸣...只有13岁的我偷偷的离开了寂静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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