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茂盛，绿浪抚风。
山谷中建筑起一座小镇，望月小镇里勾连着好几个小村庄，虽交通不便，但凡人在此仍能安居乐业。
唐清音百无聊赖地走在舍村大街上，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撇撇嘴。
她一身深蓝色道服，长发用一根黄杨木棍盘成丸子状的混元髻，脚上穿着破洞的十方布鞋，背着八卦云游包，包里装着另一套干净的道服，以及一个宝印。
师父说这个宝印要送去鲲鹏山，还要收服一只老蛇王。
“都下山三个月了，哪里有毒蛇男人啊。”
唐清音心想，师父就是太夸张了，怕她第一次下山历练被男人骗，才说山下的男人是毒蛇，遇到了要快快离开。
何况这一路遇到的都是凡夫俗子，压根入不了唐清音的眼。
“哎，你是道长吗？会做法事吧？”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戴着头巾的农妇李大婶拉住了唐清音。
唐清音一怔，随即点头称是。
这三个月来，她总会去给人做法事，既能填饱肚子养活自己，又能增加一项功德。
不论是求雨、祈福、消灾、超度，唐清音都很乐意去做。
李大婶殷勤地笑着说：“嘿嘿，小妹啊，哦不，小道长，我邻居苏大娘去世了。”
唐清音点点头，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要请我超度苏大娘吗？”
“是啊是啊，她相公信老庄的，说要给她找道长超度，刚巧我一上街就看到了你，快跟我走吧。”李大婶拉着唐清音的手臂，就往巷子里走。
从大街拐进巷子，三转四拐，唐清音就有点记不清原来的路了。
这里的房屋都是土墙瓦房，长得都差不多，巷子还有宽有窄，外地人多绕几圈就走不出去了。
唐清音心里发毛，这年头不会连出家人都拐吧，但这大婶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李大婶拉着唐清音一路走，路上遇到熟人的时候还会互相寒暄几句。
“李大婶，这是要干嘛去啊？”
“我隔壁苏大娘睡觉的时候死了，我找人做法事。”
“哎呦，好事好事啊。”
“嗐，同喜同喜。”
唐清音皱了皱眉头，这算怎么回事。
邻居死了还是好事？难不成她们有什么血海深仇？巴不得对方死？
李大婶回头见唐清音脸色不对，赶忙解释：“哎呀，小道长你别多想，这苏大娘一百岁了，睡觉的时候悄没声息没的，是喜丧，大家都为她高兴。”
“那我做法事的法酬……”唐清音还是想提前说好价钱。
她之前就被人坑过，做完七天法事就被人赶走了，一文钱也没拿到，还好每天多吃了几碗斋饭。
“苏大娘她相公给，给多给少就看他的心意了，但你也不用和他客气。”
“苏大娘有子女吗？我总不能拿一个鳏夫的钱，老人家也需要留钱养老的。”要是主家实在有困难，她也愿意免费帮忙，这总归是一件功德。
李大婶突然停下脚步，轻笑起来。
唐清音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你不知道，苏大娘的相公看起来才二十岁，还不至于要养老。”
“啊？”
这苏大娘有那么大魅力吗？能找到一个曾孙辈的男子愿意做她相公？
看来苏大娘一定很有钱。
李大婶凑近唐清音的耳边，“听说啊，那男的喜欢修仙，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颗仙丹，吃完之后就容颜不老了。”
“这么神奇？”唐清音假装附和。
李大婶来了兴趣，边走边说：“是啊，我听村里老一辈讲过，那男子几十年前就长这样，到现在都不老。”
唐清音不以为意，认为又是村里人传人的谣言罢了，估计是苏大娘的相公早死了，苏大娘再找了一个长得像的，然后金屋藏夫，外面的人传着传着就变成她相公成仙的。
唐清音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这年头，修仙哪有那么容易，吃颗丹就成仙的话，那师父干嘛还要她下山游历啊，观里炼丹炉炼出来的丹一抓一大把，她随便吃几颗就好了。
可惜师父的丹好像只能治治风寒。
“小道长，等下你见了人，不要喊错。”李大婶的声音将唐清音的思绪拉了回来。“苏大娘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也不知道她老家是哪里的，通知不了她的亲人。”
“现在苏大娘家里只剩…呃…大伯一个人吗？”唐清音心头突然有一阵悲悯。
苏大娘年轻是时候该不会是和那位成仙的大伯私奔的吧……
“不用喊他大伯，他没那么老，你等下叫他柳大哥就好。”李大婶笑。
“好……”唐清音有点无奈，觉得这辈分有点乱，但她也实在不敢乱喊，李大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大婶带着唐清音七拐八拐走出了巷子，来了一片宽阔的田地。
夏末的热风吹动着稻穗，远处白鹭飞上蓝天，又落回河边喝水的老牛身上，引得老牛长哞一声。
田地边上只有几座房子，其中一家挂起了办丧事的白布条。
李大婶领着唐清音进了苏大娘家，家里冷冷清清的，院子正中间停放着苏大娘的棺椁，棺椁边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长得还挺好看，唐清音一时有些看呆了。
李大婶冲着柳旷絮谄媚一笑，“柳大哥，你要的道长我找来了。”
唐清音赶紧收起花痴样，往前走了一步，双腿站直，左手包右手，向柳旷絮行了一个拱手礼。
“贫道法号清音，承蒙祖师爷庇佑，有幸受邀至此。”唐清音偷偷咽了咽口水。
糟了，师父教了一大串，我又忘记了，我怎么说应该也可以吧，要不要补喊一句柳大哥啊。
她从出生起就在清宁山上生活，下山不过三个月，还是不太能适应人际间的往来。
柳旷絮一直看着棺椁里的苏大娘，苏大娘确实是一位百岁老人，脸上堆满了皱纹，神情安详，身上穿戴好了寿衣，满头银发被柳旷絮梳得一绺顺风，手里还握着一把玄黑色的长剑。
直到唐清音说完，柳旷絮才抬头看了一眼她，眼底的疲惫感在一瞬间被一扫而空，多了些精气神，但很快又沉寂了下去。
“有劳。”柳旷絮回了一个拱手礼，但还是有气无力的。
这是有多伤心，多爱啊……
可唐清音满腹疑惑，一个百岁老人真的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夫妻吗？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见唐清音没有动作，柳旷絮微微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清音道长，劳烦为我夫人超度。”柳旷絮已经极度疲惫，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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