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田园中的农家小院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一点也看不出柳旷絮和苏大娘曾经的生活痕迹。
这并不像寻常的农户，对比隔壁母鸡打鸣、母猪滚泥的喧闹，这里更像是一处旅店。
唐清音面对柳旷絮的急切，显得有些无措，“超度不是这么简单的，不是念念经文就好的。”
柳旷絮疲惫的脸上多了一丝阴戾，看向苏大娘的时候又转为无尽的温柔。
“哎呦，我还回家喂猪的，你们先商量商量哈。”李大婶见情况不对，赶紧找借口离开，刚走到大门口，又回头冲柳旷絮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柳大哥尽管开口，办丧事挺累人的。”
柳旷絮颔首。
李大婶离开了苏家，偷偷擦了一把眼泪。
她记得她小时候还吃过苏大娘给过的糖。
虽说是百岁喜丧，但一个人死了就是死了，过往的一切都会慢慢消散，直到世间再无一人记得她的音容相貌。
“要怎么做？”柳旷絮低头看着棺椁中的爱妻，克制住了不耐烦的情绪。“苏樱不想太复杂。”
唐清音连忙摆手，“不复杂不复杂，按流程走，今天就能超度完。”
“尽快。”
“呃……夫人这是停灵第几天了？”
“头七。”
唐清音倒吸一口冷气。
他就这么让自己深爱的夫人躺在院子里七天，一点也没有准备办丧事的东西，连唐清音也是被临时从大街上拉来的。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是这样的，做超度亡灵的法事需要准备一些东西，比如招魂幡、牌位、供果、元宝蜡烛、饭菜、纸钱这些。”唐清音一边掰着手指数，一边观察柳旷絮的反应。“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
柳旷絮悲伤疲惫的神情中多了一丝获得新知的解惑感，“我去备齐。”
果然，他一点也不懂人类社会的规则礼仪。
唐清音猜对了，柳旷絮的不正常处就是不像一个人。
要么是他和她一样从小没有接触人类社会，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是人。
唐清音从刚听到苏大娘老妻少夫的故事起，就一直在猜测柳旷絮的身份，她在心里想了无数种，直到看见柳旷絮清冷脱俗的模样，她越来越怀疑柳旷絮不是人。
柳旷絮走向门口，“我这就去镇上。”
“啊……不是，你让我和苏大娘在这待着啊？”
“苏樱生前是很好的人。”
唐清音扶额，“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啊？”
柳旷絮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唐清音。
难不成她想伤害苏樱？可她不是出家人吗？
“你肯定买不懂，我们找李大婶帮忙。”唐清音想起她看到李大婶偷偷抹眼泪，李大婶肯定是愿意帮忙的。“我还要去沐浴更衣，你要是走了，就没人照看苏大娘了。”
“你说的对。”柳旷絮走回到苏樱棺椁旁边，继续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爱妻。
唐清音尴尬一笑，自觉地出了苏家的门，找到隔壁李大婶家，李大婶正提着一大桶猪草出来。
唐清音向李大婶说明了情况，交代了要配备的物件，还自己先掏三两银子给李大婶。
唐清音心想，他果然不懂人情世故啊，还好下山前师父教了我一些。
晚点一定要把银子从法酬里要回来。
李大婶开心地接过银子，“应该的，都是邻居，你不认路，柳大哥又……嘿嘿，我这就去。”
唐清音回到苏家，她现在需要洗个澡，不然一身污垢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敬。
可看那棺椁旁的深情人士和家徒四壁的院子，要找热水洗澡难如升仙。
唐清音找进厨房，结果不出她所料，一根柴火也没有。
还好屋外不远处有条小河。
唐清音提着水桶出门，要去河边打水。
“你这是做什么？”柳旷絮疑惑地看着唐清音。
“我需要洗个澡，沐浴更衣，然后才能做超度法事。”
柳旷絮这才打量了一下唐清音。
唐清音身上满是尘土，深蓝色道服都脏成了不可辨认的蓝黑色，柳旷絮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你要洗澡提个水桶做什么？”
“打水啊！”
真是奇了怪了，他和苏大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柳旷絮轻蔑一笑，“小道长，法力这么低。”
说着，柳旷絮抬手一挥，天空中飞来一股水流，落入了屋内的洗澡桶中，柳旷絮再起手一指，洗澡桶中的水就冒出了热气。
唐清音收起惊讶的表情，往后一跳，拿出八卦镜对着柳旷絮说：“你根本不是人！”
柳旷絮终于不耐烦了，“外面不是传说我吃了仙丹吗？你不信？”
“我不信！”
“嗯，我不是人也不是仙，我是妖，怕了？”柳旷絮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直盯着唐清音，“怕了可以走。”
唐清音收起八卦镜，“也不是怕，这世道，有妖怪也很正常。”
她的三两银子还没要回来呢！
他看起来很在乎苏大娘，应该暂时不会伤害她。
既然答应好超度苏大娘了，那还是咬咬牙把法事做完再说。
“好了，我要先沐浴了，等李大婶把东西买回来，就可以开始法事了。”唐清音赶紧进了屋，关好了门。
唐清音洗好澡，换上背包里干净的道袍，站在院子里等李大婶回来。
唐清音和柳旷絮一人一妖陷入无语的尴尬，还好没过多久李大婶就把东西带回来了。
“哎呦，久等了。”李大婶提着平时拜神装贡品用的篮子进门，她身后还跟进来了其他人。
李大婶向唐清音介绍，“这些都是乡亲，都是过来帮忙的，我们不能让苏大娘走得太冷清。”
接着，一伙人就开始了各自的任务，有的搬来桌子，有的拿来米饭和馒头，有的开始点香。
柳旷絮依旧站在棺椁旁，他的喉结不知所以的动了动，过了一会便默默退到角落，看着忙碌的乡亲们。
唐清音见一切准备就绪，她开始登坛做法，先净坛再超度，把常用的超度经文都诵读一遍，最后将米饭撒在四周，烧化纸钱。
一个简单的超度法事就完成了。
这时柳旷絮走到人前，一抬手，就让棺椁自燃起了大火。
乡亲们听过柳旷絮的怪异，没想到他这么怪异，纷纷离开了苏家。
棺椁中的苏樱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柳旷絮拿出一个白瓷坛，苏樱的骨灰自动飞入坛中。
柳旷絮再一挥手，院中火烧的痕迹和做法事的所有物品都消失了。
唐清音刚要开口说什么，柳旷絮就丢给了她一袋银子，随即凭空唤出一阵黑雾，遮掩住自己长长的黑色蛇尾，带着苏樱的骨灰坛往深山方向飞走了。
唐清音拿着银子久久不能回神，果然不是吃仙丹了，原来是条蛇妖啊。
等她走出苏家，整个农家小院轰然倒塌，瞬间化为尘土，风一吹就彻底消失了。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是真实的。
应该是真的吧。
唐清音拿起一块银子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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