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这,生死由你。”焦菅将白若曦抱起直面晦腐王,他在赌,赌他身上的这片刻清林之气。
“好啊,焦菅,若是我当真坏了你的好事,你岂不是要动用上君之力了?”
“不敢,你我惺惺相惜,就算你一意孤行,我也不会用任何灵力来对付你的。”
晦腐王嘴角轻勾,从那半边清朗的脸上竟能看到他的一丝笑意:“后面想怎么做?灭阵一旦启动,你我就是这砧板的鱼肉了,此阵中将不再有任何的灵主,各为其亡命之灵尔。”
焦菅知道他已经同意了,也松了一口气:“我需要召集十三灵将来助我过灭阵,晦腐王,你可愿意——?”
“本寂主愿率众寂灵助上君一臂之力。”他看了一眼仍在焦菅怀中的白若曦,“此女受命于天,有救世之责,愿我此番相助能让他日如你所说,换身法相。”
晦腐王轻点灵力,抬起白若曦,将识域中她散尽的生气归还给她。
“谨记此愿,多谢。”说完,焦菅便化身而去。
只留下晦腐王和仍停留在空中的白若曦。
他的手清削瘦长,他此刻止了腐瘴之气,以指尖在白若曦的脸上轻试,他看到仍在灵树上挣扎的二人,怕白若曦醒来误以为自己仍要她选择,故而灵力一浮,将二人驱散出灵识。
若曦转醒,身姿下跌,他以手托了一下她的背,让她站稳。
她的脚下浮尽绵绵黑雾,踩下去如棉花般轻软,她的明眸轻闪,一个旋身手从腰间唤出肃心剑,直指晦腐王。
看来还是少年心性,她倒要试试,晦腐王究竟有多厉害,一剑刺去,如捅进了烟雾里,晦腐王不闪不避,让剑没入了他的半边胸膛,见没有任何成效,白若曦又想往他另一边清林之气的身体刺去。
这一次,剑还没有刺进晦腐王的胸膛,就被他用指尖给钳制住了。
白若曦冷傲的斜撇了他一眼,眼底中蕴藏着一丝笑意,她想收剑,晦腐王却并未松手。
“你,原来你也有弱点。”白若曦眼睛回转,看向他是藏不住的冷意。
“哦?你发现了又如何,不还是近不得我身?”晦腐王并未在意。
他一弹指,白若曦的剑便飞了出去,在无穷无尽的识域中划破寂空。
“啊,好险。”笨寂灵正在走着,与肃心剑擦身而过,不禁心有余悸,他拉着智寂灵就要跑。
智寂灵还不知他为何要跑,刚跟着跑了几步,肃心剑一个回旋杀了回来,智寂灵赶忙蹲下,他捂着胸口道:“这把破剑,怎么净跟着我们跑?看我不把它给收了。”
他一把抓住了肃心剑,没想到没收回剑,反而被剑的回旋之力拉着跑,而这正是回到晦腐王身边的方向,他赶忙喊着笨寂灵:“快帮我!”
“啊,啊?”笨寂灵脑袋懵了,追了几步,赶紧说道:“智寂灵你快松手啊,哎呀,你怎么比我还笨呀!”
智寂灵来不及跟他计较,拽着剑的手却根本拔不下来,“笨寂灵,我被这把剑给缠上了,你快用灵法帮我。”
笨寂灵连忙反应过来,“哦哦,看我的,”说着,他使出了天合之势,左手至右手划半圆,左手食指立中央,右手为衬,对着肃心剑的方向发功:“追风术!破!”
智寂灵和肃心剑终于分开,他连着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捂着头痛叫,“哎呦!真是一把破剑。”说着,他将肃心剑踢向识域幽暗之处,肃心剑刚飞出一段,就有秩序的朝另一方向飞去。
白若曦一手在后,一手掐灵指落于头顶,凭空凌起,左腿从后面朝头顶前方踢去,“残花碧落!”双臂合汇,以灵指落于肩侧,复又斜着张开双臂,仅以一足凌空,另一腿前屈,犹落灵池般浮立,右手轻轻一握,肃心剑便归到她的手中。
“残花碧落,万顷如尘!”好一招凌冽的剑法,她手中的肃心剑犹如万剑分身,灵域中的浮灵全都被震荡起,她心念一动,剑气横扫如千军之势,凡剑气所在无不被威慑,她挽起剑花以下扫之势再次刺向晦腐王。
浮灵集结,变成万顷桃花海落下,每一片残花都蕴藏着剑气,这一招白若曦自创的剑法在此刻达到了最高境界,但同时稍有不慎也会玉石俱焚。
晦腐王双手汇合腐瘴之气所形成的黑洞抵挡在胸前,再一次吞噬了她的剑气,他紧紧吸附着肃心剑,在片刻之后便将剑连同腐瘴之气朝白若曦打去,却在腐瘴之气即将抵达她时又同时使出了清林之气,瞬间腐瘴之气被包围了起来,肃心剑困在中央,连同两方瘴气一同打向白若曦,将她击中后使她重重坠地。
“晦腐王,有本事你杀了我。”白若曦强撑起身体,两道灵力在她体内翻滚,使她痛苦不堪。
晦腐王的三只神眼扫射向白若曦,她的身上渐渐淡出了黑雾,他又用手掌一收,将腐瘴之气给收了回来。此刻,清林之气在她的体内作用,痛苦渐渐消失,一股从心而发的清爽从心头传入经脉,但她已失了所有力气,倒在灵域中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胸口喘气。
白若曦再看向晦腐王,眼神中有一种晦涩不清的感觉,她的恨消失了,她沉沉睡去。
“原来你也不是我看到的那般明心无淤,只要是人,心都会遇堵,都会阻塞,原来人,也不是这么好做呀。”晦腐王对着空无一人的灵域喃喃自语。
傅惊涛和章峪阁并没有醒来,因为他们堕入了无边空域,这空虚域界又与灵域有所不同,每走一步就是千里,每退一步就是万里。心意可以勾画出轮廓,却触摸不到,近在眼前,远如隔世。
此时傅惊涛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她手里拿着糖葫芦,甜腻腻的问哥哥道:“哥哥,哥哥,你吃不吃?”
傅惊涛正要接过,这个小女孩就消失了,她又突然在远方天域出现,已经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满头银辫的姑娘。
她的身影背对着章峪阁,在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她缓缓回过头来,对着他道:“哥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她的神情幽怨,一举一动自有风情,傅惊涛刚想走近,她又飘的更远,在无边空域翩翩起舞,随着她裙摆的动作,天边出现了点点星光。
突然,一道愤恨的声音响起:哥哥,你真的忘了我,你怎么能忘了我?
傅惊涛的心头一颤,他恍若真的对不起这个女孩,他向前走,她却在他身后,他向后走,她却在遥远天际与她对望。
她招招手,却与他伸向她的手失之交臂,她无法探寻,却也无法相见。
傅惊涛猛的想起:莫非她是?
他试探着开口问道:“清林,清林师妹,是你吗?清林——”
他大声呼喊,无边空域都是寂寂回音。
而就在他喊出她的名字的刹那,那个小女孩又变身成了一个少女。她身着青绿色衫裙,外有蒲黄色轻纱笼罩,裙带在空中涤荡飞扬,怀中藏着宽大袖子,一手遮于胸前,一手垂在一侧,只见她微微含胸,眼神清波流转,头发侧偏编织交汇直达腰际,她轻启朱唇,无声回应。
傅惊涛看到她的样貌,从震惊到惊喜,他喜出望外,整整十年,他们已经十年未见,他对她的思念,就犹如滔滔洪水般不绝,他每走一步,都重达千斤,他迟迟不肯落步。
他的视线一直追寻着她的变化,无时无刻,不让他魂牵梦绕,此刻他的心,溢满了愉悦。只为了这一眼,他甘愿永生沉沦,哪怕她是梦幻泡影,他也要握住最后的一缕思念。
“师兄,此生不复相见——”
“师兄,你走吧——”
“师兄,他是我的孩子啊——”
“师兄,就当我求你了,好吗?”
“师兄,你杀不了他的,我已与他谈好交易,他同意放你离开了,师兄,不要执着好不好,活着才最重要啊。”
彼时,在大牢里她一泪一字的劝诫,她的搀扶,她的告别,都又在傅惊涛的脑海中回闪出来,她那泪眼朦胧的诉说,声泪俱下的恳求,逼的傅惊涛不得不走。
而回头时,傅惊涛却暗暗在心底发誓:等他,一定要等他,他要练成至高武功,来救她,来救赎笼罩在恶魔晦暗下的所有生灵。
这一别,是永别;这一退,已成终身憾事。往后漫长岁月,他的等待,都在她笑靥将起时破灭。
他已泪流满面,望着她,却触摸不到,也听不到她如黄鹂一般悦耳的声音,只有这一刻,他们的前尘再次被时光记起。
“哥哥。”
“不对,叫师兄。”
“哥哥。”小女孩任性的只叫他哥哥,她一抱,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男孩手足无措的轻柔推开她,看着她姣好的眉眼,清丽的嗓音,软糯的身形,他忍不住轻声问她:“你几岁了?”
“我六岁。”
“原来我们只差一岁。”
“哥哥,你七岁了?”
“嗯。”
“哥哥,哥哥,我有哥哥了。”她高兴的满地乱转。
随着她年岁的增长,她八岁时,才改口叫他“师兄”,因为,她也有师妹师弟了。
“怎么了?妹妹不高兴了?”
“哼,你又有新妹妹了。”她嘴角崛起,满脸不悦,“哦,不对,是小师妹。”她纠正道。
傅惊涛无可奈何,只依着她讲:“我最喜爱的师妹只有你,没有别人。”
“真的?”她闪着大眼睛问到。
“真的。”见他答出她想要的答案,她开心的抱着他的脖子,“我也最爱大师兄。”
一时间被她抱了个满怀,她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颈上,他瞬间红了脸,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莫清林,反而伸手抱住了她,像安慰小妹妹一般拍了拍她,揉了揉她的秀发:“清林妹妹,在这世间,我最喜欢清林妹妹。”
“比喜欢师傅还喜欢我吗?”她随口反问道。
“嗯。”他清音一出,瞬间让自己的心紧了一下。
他的回答可让她笑开了花,她朝他的脸颊吻了一口,开心的要蹦起来。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只是对妹妹的爱,没有其它。
少年纯洁的爱总是让人爱上而不知自,等那番离别到来时,才让心逼着告诉自己,承认那刻骨铭心的眷恋。但又只能回忆往昔,再也走不进那明媚的春光景色了。
傅惊涛宛如失了魂魄一般,对着万里虚空泪流满面,章峪阁摇了他几次都不见他清醒。只好也闭上了双眼,看能不能一窥他所见之场景。
章峪阁一进来,就看到那女子一身枯叶色长裙及地,站立在傅惊涛的面前,他用手击去,那女子又在远处天空浮现。
他心下想到:糟了,这一定是寂魔所幻,来吞噬傅惊涛的情魄的,看来自己因从未对任何一女子生出爱慕之心,才会免招祸患。得想个办法让他赶紧醒来。
他双掌手心合力,手指反向四散,旋转一个周圈,手指掐灵诀前后一个翻滚,手臂迅速向两边展开,唤出了垂影剑,就在他要刺杀此女子的时候,傅惊涛挡在了垂影剑前,以两指之力钳住了垂影剑的剑尖。
章峪阁着急道:“傅师兄快让开,否则——”
“否则如何,与我拼命?”傅惊涛满脸冷意,并不松手。
“她只是一个影子,怎么值得傅师兄为她堕入虚空寂地,散尽心魄呢!”章峪阁耐心劝说。
“为她,我心甘情愿,我不准你去伤害她。”
两人谁也劝说不了谁,他们二人只好打了起来。
那道幻影变换着莫清林从小到大的所有形态,甚至有美人出浴时的皎白背影。
“你的所求不过是一道空影,既然你如此挂念她,为何不去找寻真正的她?”章峪阁在二人打架的间隙中大声质问道。
“这就是她,她就在这里。”傅惊涛固执的认为,因为他知道,她确实在这里,这或许是他唯一见她的机会了。
阵外,还有三人在注视着这一切。
“师姐,不要去。”
顾念裳拦住了想要入阵的莫清林,“师姐,你要知道他们在阵法里,你我之身本就被囚,若是入阵则有可能魂飞魄散。”
莫清林说道:“我此生已无他求,魂飞魄散又怎样?他遇到了危险,我不能袖手旁观。”
顾念裳一个眼神飘去,樊舞埜就明白了,她赶忙说:“姐姐,你是长生阵的开启者,你去了,势必影响他们过阵,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在阵法中,眼看章峪阁的剑就要刺向清林了,傅惊涛急忙回身,一掌打在他的后背。这一掌下去可不轻,打的章峪阁嘴角鲜血直流,而他强忍着痛,一剑穿过了清林之身。
清林倒在了地上,而这一次,傅惊涛也终于抱住了她,眼见她就要香消玉殒,他忍受不了再一次看着心爱之人死亡的痛苦,他的双眼红肿,魔性已发。
他朝天大叫,这个清林真的死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章峪阁惊慌失措的扔掉垂影剑,“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是真的?”
他的垂影剑会涤散所有无根灵体的魂魄,一但被刺中,必会显像于人前,可是,此刻,难道他真的杀错了人?
傅惊涛放下清林的尸体,一步步走向章峪阁,青鸣剑直指他的胸膛,眼看他就要铸成大错,章峪阁直直迎上了他的剑。
阵外的莫清林顾不得一切,就要入阵。
章峪阁镇定了片刻,不闪也不避,对他说道:“如果我的死,能够换回你的理智,我愿意为你而死。”
此时,傅惊涛耳边同时响起一道清音:如果我的死,能够保护你们,我愿意为师兄,为师傅而死。
他的剑停下了,就停在章峪阁的胸前,此时章峪阁也看到了远处消散的灵体,才明白,这果然是劫幻,是寂魔,是空域在作祟。
“傅师兄,你祭奠的只是逝去的感情,你愿意为她而死,为她成魔,那她也一定愿意为你而死,为你赴险,你说她在这里,可是你看我们的境地,你真的要在此地见她吗?只此一恋,永生不眷,你要为了这一时片刻的温存而放弃真正的她吗?”
傅惊涛仍双目通红,他要是回头看看,就明白一切了,可他偏偏不回头,急的顾念裳原地跺脚。
她顾不得欣赏师兄对清林的那份挚爱,因为真正的清林已经下定决心要拿一切去挽救他啊。
傅惊涛的手微颤,心底的魔告诉他,杀了他,杀了害死莫清林的人。
“不,他不是恶人。
“恶人还分什么时候,一念是善,一念是恶,他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他要杀他,他闭上了眼睛,就在他杀心盛怒的时候,恍然看到他发丝中的屡屡白发。
心魔又说:“还犹豫什么呢?”
“不,真正杀死莫清林的是洺王溯康。”他的内心在挣扎纠结。
“溯康是仇人,他也是。”
“不!”
“他是仇人。”心魔一遍遍引导。
“不!”傅惊涛极力挣扎着反抗。
樊舞埜的心里着急死了,他要再不醒来她就真的拦不住姐姐了,她不想姐姐只为见他一面,而失去最后的精魄。
“放手!”莫清林怒斥樊舞埜。
“姐姐,你真的不能,你再等等。”
莫清林清瘦的脸庞满是决绝,“我如何等,等他杀了章峪阁,然后自责的永堕魔林地狱吗?他是因我而失了心智,我要拉他一把。”
就在此时,傅惊涛流下了痛苦的泪水,他说的对,不能在此地见清林,师傅在他出发前曾为他卜了一挂,卦象曾说:忍得疯魔,终有一见,爱苦欲纵,相行相远;任心而行,无法束约,此生挚爱,就此相别。
他即刻收回了青鸣剑,远方幻象之清林依旧存在,他不瞧也不看,不多时,那幻象便消失了。
见他收剑时莫清林止了要进长生阵的步伐,她们一同看着长生阵的方向,莫清林小声说道:“师兄,你可一定要平安出来呀。”
樊舞埜和顾念裳高兴的对视了一眼,顾念裳还不忘对莫清林说道:“师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师兄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她小声的嘟囔,“师兄才舍不得你去涉险呢,师兄真棒。”
傅惊涛见伤了章峪阁,心中后悔不已,可是他却无法为他疗伤,因为这里是虚空寂地,他们还是要想办法走出去才行。
“本寂主用这清林之气送你们出去。”
“什么?”
寂域中虚音传来,是晦腐王感应到他们掉在了灵识的夹层中。这是上了整整十三道灵锁的灵识腹地,由寂虚灵所化,散为十三道大荒天域,每一道空都无限大,每一处缈都藏有空,如果堕到空缈、缈空之间,就连寂灵都无法寻到。
好在他们只是进来了,还未堕入,这才让晦腐王感应到了他们。晦腐王也在想,他们二人究竟是谁?能够身藏这十三道灵锁,闯进这灵识腹地。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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