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止疼片的效力越来越弱，到家的时候，丁一没有迎来以往昏沉欲睡的感觉，依然无比清醒，右侧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袭来痛感。
与一般人相比，运动员对疼痛的感知往往既忍耐又敏感。伤病，克制不住，就习以为常，当成老朋友。所以，每逢阴雨天，丁一的右膝就会提前打个招呼，时而隐约，时而激烈，总之会按时而至，提醒着他曾经20多年的运动生涯。
头痛是怎么来的？丁一不想去想，每次头昏欲裂，丁一都觉得这不是老朋友，像魔障，一波又一波黑洞，要吞噬掉什么才能安息。
淋浴，用高温的热水淋浴，冲着头顶，开着最大的水花，向那疼痛抗议。还是抵不住那叫嚣，关闭花洒，承认败北。躺在床上，丁一知道这又将是个无眠之夜，即便他刚刚又加了一粒。
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会好受些。可丁一不想这么做，因为睁着眼睛或许还能清醒，否则就将交出自己的懦弱，陷入无限的黑洞，过往的那些忘不掉、甩不开的一切会如龙卷风一样，吞噬掉他的全部。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行程，他不能这么做。何况，即便他甘愿在黑洞中沉沦，可也从未有一次梦见自己如愿。
用心去浇一朵花
花盛开成一个家
家里面有一个她
陪我从寒冬到炎夏
家中放着把吉他
琴弦轻裹着年华
我幻想的这幅画
……
《我将在黎明出发》被打断，丁一看着来电，有些奇怪。“怎么了，玩到这么晚？”
“嘿嘿，我刚从‘月夜’出来，第二场遇见沐然了，就到这儿了呗，刚把她送回家。”林诺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如以往，似乎在凌晨一点多打这个电话再寻常不过。
“有事？”
“哎呀，找你聊聊天呗。你肯定也睡不着。”
“说吧，什么事？”
“你说我和沐然交往怎么样？今天感觉聊得挺不错，有感觉。”林诺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地说。
“我记得两个月前，你说对一个网红，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一见钟情来……”丁一没把话说完，他知道林诺花心，但是这么晚了，如果是打电话让他参考感情问题，倒也不可能。
从13岁一起进入国家二队成为队友，再到后来前后进入一队，到退役合资开公司，丁一和林诺认识了23年了。作为一个家里有矿的富二代，林诺把天生运气和放过自己的洒脱演绎得淋漓尽致。
凭借天分，林诺从省队打到国家队，从二队进入一队，意气风发过，也挫败绝望过。在天才济济的国家一队，林诺秉持着卷不动就放弃、打不过就跑的原则，坚决不自我内耗，只让自己的主管教练抓狂。排名从未到达第一，偶尔有过第二，林诺便十分满足。而作为江户望族林家唯一的接班人，林诺能有如此成绩，已然是奋进向上的极致表现，林父林母不是十分满意，而是一万分的满意。
所以，当26岁，林诺有了当选奥运会P卡选手的“战绩”后，林父林母深怕儿子就此在职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便在和谐友好的商议下，让林诺隆重退役。从此，富贵王爷成了娱乐圈关注的对象，绯闻、花边新闻屡屡登上热搜，一年似乎没个五六七八个绯闻女友，就对不上“乒坛王爷”的称号。
这一常态一直维持到4年后，丁一退役创业，林诺入股。在起步时候，看着这新事业蹒蹒跚跚、摇摇欲坠，林诺怕自己的绯闻把丁一这点星火给灭了，才开始收敛些。
感情的事，林诺从不瞒着丁一，日常碰面或者闲聊，不用丁一问，林诺就像是好不容易逮着了“知己”，一股脑儿全倒出来。“只有你懂的，我不是见异思迁，我对每一个都是认真的，每一次都是因为心动。”所以，每一次，林诺都要和丁一说道说道，详细的，不容省略任何一个标点的，如果能用感叹号绝不用句号般地诉说。
但是，从来不在深夜，凌晨，人格外清醒又格外茫然的时段。
“哦，对，叫什么来着，我也忘了。哈哈。”林诺在电话对面笑着，勉强的让丁一都替他觉得尴尬。
“说吧，你想问什么？”虽然知道长夜无眠，丁一也不想浪费在和林诺这般胡扯上。他知道，一定是关于朱甜甜的。是什么都无所谓，8年里，他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
对面沉默了几分，让丁一忽然有了一种猜想。“林诺，如果不说，我就挂了，明天还有行程。”
“别，我就是想和你说声，见李指的时候，李指说甜甜要订婚了。”
看着屏幕，丁一觉得后悔，应该刚才直接挂掉，“哦，挺好的。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哎，等等，你不问问是谁啊？”林诺话没说完，就听见手机传来嘟嘟声，“得。哎。”林诺看着窗外叹了口气，“这题真是无解了。”
叹息声在黑夜里慢慢游动，渲染地整片天空有了墨的颜色。丁一望着窗外，无尽的黑一重又一重，“我不会恭喜你的。”7个字大概都带了诅咒的术法，每说出一个都像扼住了丁一的神经中枢。痛吗？不见泪水，仍在呼吸。一层一层，一寸一寸，术法开始抽去神经的髓鞘，撕裂每一束纤维，扯开，扯断，以最残暴的手法，默默地，缓慢地，施行。
“那甜。”一双空洞的眼睛，背对深黑的夜，落在地面上，丁一垂落双手，蜷缩在地上，喊出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救赎。
PS:
题目取自《淮上喜会梁川故人》：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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