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炎绝料不到自己会在沙鸣风吼昏天黑地中,一脚踢到个好运。
他在埋头顶风前进中被一件东西绊个踉跄,摸索觉得是块竖立加工过的石头——一块人工标记。
赶紧走还是……其实当时并没有什么还是,有在头脑中也只是一闪,这标记指向的是座金字塔也留恋不得。这延迟的时间不过分把钟,他便与队伍散失了。
这支十多人的考察队遇到的不啻一场末日风暴。
只能原地不动抵御这场飞沙走石。队伍中是两三人挽在一起,他只能挽着这块石头。
沙尘暴平息时,石头和他的下半身都被沙子埋了。
天空显示的时间是早上。
他对蓝天凝视一会之后,这才从沙的拥爱中挣脱出身子,刨出与之共渡难关的这个救生锚,发现这是一块刻画精确的石头标记,很古老,指向西北偏北。
他带的水、干粮都足够,照此方向前行,两天后便来到古城外的土塔,与嗅知气味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冷骏拥抱在一起。
冷骏且知来者是谁。
为之洗尘,待歇足了气后便带着他转游。
交谈空隙,将目光落在他戴的手表上:“我好多年没看时间了,现在几点钟?”
“那,你自己看!”李烈炎凑近将手腕伸给他。
他便把脸凑上去。
李烈炎见他睫毛湿润,鼻翼耸动,像遇上了自家的老物件。
“冷叔,这表……”
“瓦斯针,我见过它。”
“你意思是……”
“你戴的这块表,我见到过。”
“真的?有这样巧?这表,我娘说,是个叔叔送的。我到读大学了,才晓得这是块名表。有句顺口溜,有了瓦斯针,不怕胡子深。”
“哈哈,下句是有了英纳格,不怕胡子白。”
“那个叔叔,不会就是你吧?”李烈炎按捺住激动,偏着头逗趣地问。
“正好是我。巧吧?你当时才出生几小时。”
“冷叔,这真是……有点不敢相信……”
“但我要纠正你娘说的话,这表,那叔叔不是送你的,是还你的。叔叔只送了你一个名字,烈炎。”
“李烈炎!”这在土塔他刚一走近时冷骏就要喊出的,为不让疯狂出现过早才忍住了。
伸臂阻挡不让他扑过来。
架不住还是与势头汹涌又蹦又跳的小伙子重新又拥抱在一起。
笑够了之后,李烈炎问:“冷叔,此言既出,能肯定你就是送我表的人。你又说表是还我的,怎么讲?”
“这不好讲。”冷骏面带一副微笑而又幽邃或叫莫测高深的表情,“以后再说吧。”
亦借冷骏之眼在观看的雪精早就看出这人的前世是位老师。
她继续凝视,终于,老师的身影变模糊,而显化为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
哎呀他是三世为人者!
她没法让冷骏分享喜悦,她只要一与他面对面,就“嗖”吸进他体内去了。
只好去找髻清、土地公和土地婆。
他俩来到城墙上,瞭望科考队可能出现的方向。
李烈炎说这是第一支中外联合沙漠科考探险队,加向导共有十二人,有五个是外国人,其中两个美国人,日英法各一。
“队中有两个女队员,一个是我的老师史蕾。沙漠考察很艰苦,她非来不可,领导就让她来了。
“她还介绍个女翻译来,白容。其实中方队员都会英语,能作交流,她要带个女伴。
“翻译我老师一会叫她姐,一会叫她黑崽,粘在一起,比姊妹都还要亲!”
兽蛋儿听其口中连说了史蕾、白容、黑崽这些名字,心里只能说是感慨上苍,真是太神奇了!但愿不只是名字上的偶合,红耳朵鸟儿都给她们带过信,好鸟儿,你把她们给带来了?
“我老师史蕾和白容看起都比实际年龄小,尤其是白容,老师叫她姐,看起像老师妹妹。
“白容会多种外语,听老外说我们才晓得,包括拉丁文、希腊文、古埃及文、印地文这些冷门,文明的发源地,看来她一意追求的就是考古翻译这方面。
“而且她的野外能力很强,一个女的超过队伍中所有男的,包括老外。老外年龄都四十上下。”
冷骏也不多问,只和烈炎一起祈祷祝愿探险大队平安。
对于烈炎口里这许多年所发生的事情,他往往会很天真地问一句“真的呀?”
如70年代用外汇引进成套的工业设备,项目主要集中在化肥、化纤和烷基苯三个领域,化肥不用说了,化纤用来织布,烷基苯是洗涤剂原料。
效果是现已取消了布票和肥皂票。
照此趋势,在不久的将来粮票也会退出历史舞台。
他不禁笑泛脸上。
说到已给右派和地富摘帽,允许企业搞“物质刺激”发奖金,农村包产到户,他神色却是怡然平静,这似乎理所当然,且又不费吹灰之力。
讲到户籍制度,右派曾攻击说这把农民由动物变成了植物。还原了没有啊?
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一个篱笆三个桩,不,两个桩了,允许农民进城找工作去。
他对此没有问“真的呀?”而是对犹有篱笆耿耿于怀。
年轻人手提“三洋”招摇过市,电视机进入了寻常百姓家。
“音乐舞蹈呢?”
“啊哈,音乐舞蹈?”
李烈炎像是说,你怎么问起这个?
二童假他俩之口:
“有呀,很热闹,盛极一时,其中要说有什么干货的话,啊哈。”
“老哥你说的干货是……”
“就是除了莺歌燕舞曲之外的东西呀,天下共欣赏的。”
科考探险队在将天地搅合为一体的沙尘暴中艰难跋涉,停下休息时,也必有二人保持清醒站立姿态,以防整体被黄沙掩埋。
他们已走丢了最年轻的队员李烈炎,还损失了两头骆驼中的一头,包括所驮的水和食物。
哨兵白容觉得风暴在减弱,因为打在她捂着脸的双手背上的沙子越来越稀疏,也不再有针扎般的感觉了。
当她拿开手掌睁开眼睛时,看见风暴已息,天空是半透明的,淡蓝的天幕上勾画着着鹅黄、蛋清各种色调。沙漠宁静如睡,看天际和沙丘曲线像是些睡美人,我是女人我见犹爱。
队员们也都陆续醒来,有的是被她推醒的。起立后都一脸灿烂,为还活着,将开始新的征程。
他们这时位于一座侵蚀山丘边的干涸湖泊,在此避风。英国人——幸好他鼻子是通的,说他嗅到了水和绿洲的气息,并用手指着蓝莹莹天空里挂着的启明星的方向。
白容便自告奋勇前去探路。无人反对,这一路上,尤其在这场沙尘暴中她的表现,均知她有此能力。两个美国人说她参加女子七项全能比赛的话一定能拿世界冠军。
英国人的信息也许是个神话,但既然不可全体去虚耗体力,以及水和食品,暂时就在此等她的好消息吧。
负责食物分配的队长慷慨倒了大半壶水给她,并给了她能提供两天热量的一整条面包。
她向东走了二三十公里,就来到了女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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