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死士

楚王居于陈,春申君在其东数百里,拓地至鲁,并依托故蔡都营建了寿春。现在楚王迁都寿春,春申君再次东迁数百里,准备开拓吴地。

到秋收的时候,有喜讯传来,新王妃有了身孕。楚王大喜,即令李园入朝,代表春申君辅佐自己处理楚国政务。

得到楚王支持的李园,四处招揽门客,刘季也因此到达寿春,成为李园的门下。

年方十五六岁的刘季,长得十分敦实,身高七尺有余,已经达到当时男性的平均身高。胡子虽然还是毛茸茸的,但已经有了络腮的迹象。

李园的门客们文武分野,文人协助李园处理政务,武人则每天训练击刺、车战和骑射。刘季是作为武士引入的,每天的基本生活内容就是军事训练。刘季入门时十分年轻,虽然在庠序修习过射、御,成绩也还不错,但在这里完全不够看。这里的武士,几乎都是习武的天才,各种技艺都十分娴熟,李园聘请了楚国最出色的武士作为教练,训练他们武功。这些武门客从最基础的拳术开始练起,一点点从头修习各门武艺。每天鸡鸣即起,抻筋拔骨,蹲桩纵跃,打拳踢腿……必须练到汗出遍身才能休息。

每天的餐食十分丰盛,有果有菜有鱼有肉,盐梅等调料则可以随意添加。主食也不再是粟粥,而是白灿灿的稻饭。副食虽然有定量,但主食可以尽饱。刘季饭量大,一顿能吃三升稻饭。白花花的稻米浇上鱼羹,那种美味简直沁入心脾。

早餐后,稍事休息,就是对抗训练。最初是蹴鞠、手搏,渐渐发展到击刺、射艺。

午时大家集体休息,午后则训练力量和耐力。投掷、抛石、举石都是必须训练的项目,最后以绕寿春城两周,长达百里的长跑结束一天的训练。

开始几个月,刘季几乎每天都要咬着牙硬撑着训练。但三五个月后,刘季身高猛长了五六寸,肌肉壮实,虎背熊腰,应付每天的训练已经不太费力。为习练武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种大运动量的训练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不少人受不了这种近乎残酷的训练,不辞而别。

有人走就有人来,李园的府中大致保持着二三百名武士的规模。

熬过了最初几个月,刘季的训练渐入佳境。各种兵器的使用也都一一上手,能够在飞驰的战车上屹立不晃,射箭、击打。

楚人有一种特殊的兵器,称为长剑。当时的剑一般长三尺,而楚国可以制作长达六尺的剑。不同长度的剑技艺不同,六尺长剑非身高力大者无法使用。刘季是能够使用这种长剑的少数武士之一。不过,刘季对这种完全拼体力的长剑兴趣不大,他私下里钻研较多的,还是以技术为主的三尺剑。

学习击刺,当然不会使用真兵器,而是使用长短不同的木棍。武士们管这种棍都称为剑,将用棍相互击刺均称为剑术。刘季最为擅长的,就是使用短剑与长剑对刺,每每以短击长。这种击刺训练虽然是用棍,但伤害也很大,被打得全身青紫几乎是常态。要想打人而不被打,就只能刻苦训练。

转眼之间,刘季已经在李园的府中待了二年多,当年和他一起来的武士现在只剩下几十人。他们都被提拔为李园的贴身卫士,轮流全副武装地跟在李园的马车后面上朝、巡视、与其他官员会面。刘季被分配到两把剑,一柄三尺短剑,一柄六尺长剑,都以铁制成。

李园的妹妹生下了一个儿子,立即被立为太子,李妃就被立为王后。李园作为王后之兄,楚王的国舅,在楚国的权势一时无两。

李园既为春申君的舍人,又是楚王的国舅,自然就成为联系楚王与春申君的中间人。他每月前往吴城一次,向春申君通报寿春的政事,并接受春申君的指示。从寿春到吴城,一般都是乘船沿淮水而下,经邗沟到达长江,再沿长江、震泽之间的水道进入吴地。从寿春到吴城,往来一趟就要十多天,李园每月前往吴城汇报一次,几乎将一半的时间都花在往来寿春与吴城的道路上。说李园是权臣,还不如说是春申君派驻寿春的联络员。

吴地有很好的经济基础,吴都姑苏城和阖闾城当初都是伍子胥主持修建的都城,规模宏大,设施完善,布局合理,稍加修整就可以入住。震泽沿岸是鱼米之乡,农业经济十分发达,人口也不少。春申君兴修水利,开辟了万里良田,开发的地域一直到达海边。

对于春申君开发吴地的行动,李园一直给予积极配合,只要春申君提出的要求,李园无不全力满足。所以春申君开发吴地的行动,本质上是举楚国之力的行为,而不是春申君的个人行为。经过两年的开发,吴地已经初具规模。

楚王二十五年新年,春申君亲自押送着吴地的贡品来到寿春,舳舻数千只,绵延数百里,蔚为壮观。随即,春申君率领门下诸客数千人进入寿春,浩浩荡荡来到王宫前。楚王派李园到城外津口相迎,春申君与李园谈笑风生,但久久不入城,一定要等门客全都上了岸,整队进城后后,才与李园携手而入——而这时,春申君的门客已经在王宫外列队。

数千人在王宫前广场上集结,这种行为前所未有。由于他们是春申君的门客,宫门并未关闭,卫士们也没有上城据守,但守卫宫廷的司马十分紧张,紧急来见楚王,问如何处理。楚王命令司马一定不要露出惊慌来,宫门前的卫士一仍其旧,自己悄悄带人上了城楼,向外观望。但见数千门客,各各佩剑,在门外的广场上肃然而立,最近处距离宫门不足二十步。

少时,望见春申君的伞盖缓缓而来,李园在伞盖后面趋步相随,身后是春申君的门客。楚王下了城,即命打起伞盖,来到宫门前。众门客浑如不见,肃立不动。少时春申君过来,见楚王在宫门处相迎,急令撤了伞盖,趋步而前,向楚王行礼,报道:“臣黄歇……”

楚王立即打断道:“仲父何礼之多也!”上前搀扶起春申君,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伞盖下,往宫内而去。李园随在两人身后,一起进了宫。

到了殿中,楚王命人唤王后及太子前来。太子不到两岁,蹒跚学步。楚王令太子拜春申君。春申君道:“臣岂敢!”

楚王道:“父助寡人多矣,今当以子相托。”

春申君道:“王何出此言?”

楚王道:“寡人饮食尽减,夜寐难安,恐不久矣!”

春申君道:“王方五旬,又得调气之术,何得至此!”

楚王道:“生死有命,又岂人事所能为也!父但念先王之德,李园之义,善顾吾儿,得保社稷,则幸甚!”

春申君道:“王但善养其体,勿生他念。一应政务,但付臣子足矣!”

王后遂携太子与王同席,置春申君于客位,李园前后伺候,准备酒果。王与春申君谈起往日之事,论及二子尚在秦国,唏嘘不已。

两人只谈了一个时辰,春申君才辞出,带着门客穿过寿春城,来到城南自己的旧宅。所谓旧宅,其实是一座坚固的小城,平时就有人看顾、守御,春申君入城来,一面安顿门客,一面准备新年贺礼。

十月新年到来,楚王赐宴群臣,春申君散了赏赐,热闹了一天。此后半个月,春申君拜访各贵族,又送了不少礼。直到十月望日才启程返回吴城。

此后数月,李园依旧每月前往吴城向春申君汇报寿春的情况,并领受春申君的指令。到了六月,李园来到吴城,向春申君通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楚王病笃,已经停止上朝,请春申君回寿春主持政务。春申君让李园先回去,说无楚王之令,他不好擅自回国。他会在吴城等待楚王的旨意。

李园离开后,春申君召集亲信门客商议此事。那位从邯郸来的朱英道:“世有毋望之福,又有毋望之祸。今君处毋望之世,事毋望之主,安可以无毋望之人乎?”

春申君问道:“何谓毋望之福?”

朱英道:“君相楚二十馀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如伊尹、周公;王长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称孤而有楚国?此所谓毋望之福也。”

春申君有些不悦,问道:“何谓毋望之祸?”

朱英道:“李园不治国而君之侪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此所谓毋望之祸也。”

春申君又问道:“何谓毋望之人?”

朱英道:“君置臣郎中,楚王卒,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毋望之人也。”

春申君道:“足下且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又何至此!”

其他人都认为,太后是李园的妹妹,而李园与春申君关系密切。春申君的地位十分稳固,杀李园不啻于自断臂膀。都主张按原议,静待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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