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踪

这一天后的一整年小年便再没有和小野见面。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发现自己更加难以度过每一天。她想要理解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一个很私人的谜团。当小年还是10来岁时,她并不在现在的这个城市生活,她曾经去看过一次医生,她对医生说总是觉得浑身疼痛,自己不能控制它。医生给她做了一些常规身体检查,但检查的结果都不能证明这些疼痛为什么会出现。她仍记得当时医生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很多人都有你这种情况。有些人的大脑会发生一些化学失衡,你显然就是其中之一。我能做的就是给你开一些精神类的药物,帮助你恢复大脑中的化学平衡,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建议入院治疗。”

过去一年对于小野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他从大学顺利毕业,找了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每天开车上下班,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也许这一切和小年的不辞而别有关,也许无关。他不想社交,不想上班,不想和亲密的人说话,越亲密甚至越抗拒。上班可以一整天坐在电脑前,什么都不干,脑袋像一团浆糊,来电话也不想接,来微信更是不会去点击查看。更离谱的是,每天回家把车停在哪里,第二天完全记不起来。脑袋里不停闪回的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甚至越久远的事情,反而会记忆越清晰。他不相信这是某种超能力,更像是受到了某种诅咒。

一年后一个星期六,小野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球在不停转动,仿佛在做梦。梦里他的视线像无人机一样起飞,离开卧室,离开房间,离开街道,离开城市,离开天空……然后快速回来,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传来微信消息的声音:“晚上六点,大树餐厅,不见不散。——小年”

小野非常疑惑,毕竟一个说消失就消失了的人,时隔一年以后这样随意地再次出现,又约你吃饭,这本身就是一件诡异的事情。但他还是赴了约。

小野还是从围绕着一颗大树而建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上,小年已经在二楼的一个卡座等他,桌上摆着装柠檬薄荷水的水瓶。

小年看起来比一年前清瘦了许多,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问小野:“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叫你来吃饭吗?”

小野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他抬起头忽然看到了照片墙上还赫然贴着两人的合照。“所以,今天叫我出来一起吃饭,不会是为了免去一年前那顿的消费额吧?”

“服务员!点餐!”小年没接话茬,而是招手叫服务员。“咖喱面包鸡,黑松露菠萝油,巴旦木牛肋条,椒盐小豆腐。”今天的菜谱似曾相识。

“实际上我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点完菜,小年这才向小野和盘托出她的请求。

“你还记得全部的菜谱?”小野还在回味点菜单,还没有来得及和小年调到一个频道。

“所以这个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小年冲着小野瞪大了眼睛。

“什么忙?你说吧!”小野边说边点头。

“把车钥匙给我,车借我用几天。”小年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给你!车就在门口”小野摊了摊手,随后把车钥匙递给了小年。

从餐厅出来,天色已晚,两人告别。街道开始霓虹闪烁,小年驾驶着刚从小野那借来的车,飞速开往城市边缘。渐渐地,周围开始变得黑暗,直到前方只剩下一排路灯和一条蜿蜒盘旋,只有两排车道的上山公路。

小年并没有因为上了山路而减速,反而加快的车速,这条路她很熟悉,路的尽头是一座本地的天文台。透过斑驳的树影,小年可以看到一颗带着绿色长尾巴的彗星。它的亮度非常大,看上去彗尾带有丰富的灰尘。它的位置在接近凌晨时分的东北方上空,北冕座的右边,大角星的左边。小年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下车来到了天文台旁边的观测平台。她正对着彗星发呆,这时她看到了北冕座的一颗星,开始闪烁。

小年马上掏出手机个小野打电话,小野从他无限循环的“梦”中被惊醒,一把抓起手机,“喂?”

“我看到北冕座的一颗星正在闪烁!”小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天呐?T CrB双星真的开始爆发了!”小野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度音调。“你现在在哪?”

“天文台。”小年的声音开始平静了下来。

之前,小野曾经做过一个梦,此刻他十分清晰地回想起了这个梦。在梦里他看见一个人正在一座农场的牲畜棚里为奶牛准备饲料,他不确定这个人是谁,但他能感觉到是自己一个非常熟悉的朋友。他仔细地端详这个人的着装,看起来并不像是自己这个时代的人,倒颇有些美国“西部牛仔”的味道……然后“梦境”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隐约中他看见一艘大型邮船上的狭小客舱,船舱摇摆不定,窗外电闪雷鸣,仿佛遇到了海上的风浪……“镜头”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陕北窑洞前,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衣,他的对面是一个年级和自己相仿的外国友人。

“Come on! XiaoYe, You gonna be late for your date!” 外国友人热情地招呼小野。

“What date? Are you kidding me?Who are you?Where are we?”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剧本,小野还是下意识地进入了角色。

“I am Erwin,your friend, do you remember that?you forgot your date with “Xiaonian”, the Minor New Year, “Xiaonian”!外国友人提到了小年,这让小野更加迷惑。

“No,brother,I don’t remember you. I have no idea about the the date either. 小野发现实际上,自己很难进入角色。

“She told me that today there would be an International delegation’s visit to the Bethune International Peace Hospital and the Yan’an University. She will not be free until the end of the day. By the way, shall we speak Chinese? I think I should try more local language...”Erwin叽里哇啦地说了一大堆,小野听了个七七八八,还好这位外国友人主动提出要切换成中文对话。

“所以,你再好好说一遍,我们在哪,小年要去哪?”小野当机立断地切换了语言。

“我们在中国陕北延安,英国援华会会长克利普斯夫人一行,这会应该正与毛和朱进行接待宴会,下午他们要去参观白求恩国际医院和延安大学,小年正在那里帮忙,晚上的时候才会回来。”Erwin的中文还说得蛮好的。“你看,越来越多像我这样的“国际革命者”来到了“红色”的中国!”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小野也不知道这句暗号对上没有。

等晚上天黑已经透了时候,小年出现了,她和小野两个人一起坐在草堆上看着星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

“你知道Erwin的女朋友吗?”

“没有。”

“她的名字叫Joan。Erwin的包里永远背着一本《西行漫记》,这本书是他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学习农牧专业时,一位叫做William的教授送给他的。Joan是William的妹妹,是一位天才核物理学家,曾担任费米的助手,参与了美国第一颗XX弹的研制。”

“XX弹?”

“对,就是去年美国投在日本广岛和长崎的那种XX弹。正因为这两颗XX弹,我们才结束了战争,延安才得到了和平。”

“等等,现在是哪年?”

“现在是1946年。”

就在此时,天空的东北方向,北冕座的一颗星开始闪烁。天呐!此刻正是80年前T CrB的那次爆发。

“那颗星星不应该闪烁,北冕座半环形状装的第三颗星只有10等亮度,用肉眼是不可能看到的……但是现在它竟然和北极星一样亮……”小年吃惊地说道。

在北半球冬季的夜晚,抬头仰望星空,天空中最亮的六颗恒星组成了一个六边形,我们把它们称作:冬季大钻石。这六颗最亮的恒星分别是:御夫座的五车二,双子座的北河三,小犬座的南河三,大犬座的天狼星,金牛座的毕宿五,猎户座的参宿七。同时,猎户座的参宿四,参宿七和天狼星三颗星又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我们把它们称作:冬季大三角。现在,北冕座的 T crB成为了夜空中第八颗最亮的恒星。

此刻,现实中的小年正开着那辆从小野借来的2014年的GOLF,连夜行驶在G0111秦滨高速上,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秦滨高速在经过天津的时候,会一直沿着渤海湾延伸,海边的景色十分怡人,驾驶者的视野也极度舒适。过了渤海湾就进入山东省的滨州,再往南就是淄博,临沂,然后就进入江苏省,小年要去找冯博士,冯博士是南京大学的教授。时隔一年之后,她一手策划了这场2000公里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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