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把羊群赶到水库上游的向阳坡上。这里除了新栽的杨树外，全是大大小小的小土包。听上了年纪的人说，这是乱坟岗。灾荒年代，死了很多人，大都埋在这里。这些坟墓，大多无人认领，时间久了，土丘便塌陷了，变平了。可由于位置向阳，离水源又近。坟头上的青草却长得又嫩又绿。这里成了放羊的好地方。可可显然是不知道这些小土丘的来历，因而也不知道害怕。羊群分散在坡上悠闲的吃草，没人陪她玩，她感到无聊，就平躺在草地上。
湛蓝湛蓝的天空，如羊毛般的白云，东一簇，西一簇，零散地飘在空中。太阳正在落山，留下一片血红。可可看着，看着出了神，自言自语道：“我要是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一定很有趣。”
此时，天天正骑着自家的老水牛往这边徐徐而来。看到可可双手双脚成大字型摆开平躺的姿势，顿时觉得好笑： “ 可可，睡着了吧？羊跑了都不知道。”
可可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看到有玩伴了，她兴奋地喊道：
“天天，玩擦炮。”说着，她就把放学时买的两盒擦炮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他看。
“我给你的一块钱都买擦炮了？”
“嗯，你来了正好。我正愁没人和我玩哩。”
“我看你还是把你家的羊往这边赶赶，免得它们跑人家秧田吃秧。如果吃了秧苗，你爷爷肯定会打你屁股的。”
可可从小不知被大人打过多少回。打屁股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可不想再被揍了。她接受了天天的意见。
“好吧。我都听你的。那我把羊都赶到靠水边这里，这里离秧田远。我们玩擦炮，一人一盒。怎么样？”
说着，她双手举起擦炮，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脸上，眼角，眉梢都是天真无邪的笑。
天天可能是被这种纯真的笑感动了。他决定带她玩。他把水牛拴在一棵柳树上，便带着可可一起来到水边一起放擦炮。圆柱形小擦炮在擦火皮上只那么轻轻地一划，快速向前一扔，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可可双手捂着耳朵，既兴奋又有些害怕。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天天不想玩了。他该写作业了。他拿出夹在裤腰里的课本，对可可示意道：
“你作业都写完了吗？别只顾玩，作业也要写。”
说完，他就来到一块平坦的草地，拿出笔和纸，趴在草地上开始演算起来。
可可没有带课本，于是，就趴在旁边看着他写。天天把手中的本子撕下一张空白页递给她：
“给，你也写。不要光看我。”
“写什么？我又没带课本。”
天天想了想对她说：
“下次记得带课本。今天你就默写乘法口诀吧。我看你能记得不？”
“乘法口诀我记得。这可难不倒我。”可可信心十足地说。
“那你写给我看。你要是真能记得我就教你我们班的数学。”
“真的？那好，我写。”
“真的，你赶紧写吧。”
可可果然很快就默写完了。九九乘法口诀，一个都没有错。天天看完连连夸赞。
“那你说的教我你们班数学，还算话吗？”
“算话，你过来。我教你两位数乘法计算方法。”
可可兴奋地向他靠近。他们俩肩并肩，头靠头趴在草地上。可可学得很快，听一遍就学会了列竖式的方法。
“一点都不难。我会了。”
“那好，我出两道题，你算一算。”
“好。你尽管出。”
可可拿到题，按照天天教给她的方法很快就计算好了。可可得意洋洋地把纸递给天天：
“给，算完了。你看对不对，小张老师。”
天天接过来一看全对，高兴地笑了：
“可以啊，可可。你一点都不笨，要是你不那么贪玩，考试准拿第一。”
“我才不稀罕第一呢。我想玩，我还喜欢唱歌。”
天天一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来了兴致，那时他还不知道可可有着天然的好嗓子。
“好啊，那你唱一首歌给我听听。”
“好吧，看在你这么认真教我的情分上，我就唱一首歌给你听。”于是，草地上就响起了优美纯净的天籁之音：
请把我的歌
带回你的家
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明天明天这歌声
飞遍海角天涯
明天明天这微笑
将是遍野春花……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天，可可遇到麻烦了。
“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可可的爷爷拿起棒子就要打。可可吓得饭也不敢吃了，丢下饭碗，撒腿就跑。
原来她不小心打碎了爷爷的酒壶。酒壶可是她爷爷的挚爱。他爷爷本就不喜欢这个野丫头，现在简直就是厌恶了。他朝着可可逃跑的背影咒骂道：“让你跑，看你能到哪里去？饿死你这个野种。”
骂得过分了，她奶奶不高兴了。对他冲道：“喝了几泡马尿，就六亲不认了。她怎么是野种？不是你孙女是谁孙女？”
可可不知该上哪里去。她沿着水库边走来走去，走累了，就坐在水边高地上，双手捧着下巴，忧郁的双眼望着水面发呆。
天气晴好，太阳正中。温度越来越高，日光照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让她感到了难受。
她不得不起身离开。她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只能在村里来回徘徊。不知不觉中，她来到村东头天天家门口。天天家最偏僻，离她家最远。天天的奶奶看到了她。
“这不是李有财家的小闺女嘛。大中午的，也不怕热，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溜达？”
“周奶奶好。我打碎了爷爷的酒壶。他要打我。我害怕，不敢回家。”
“哦，原来是这样。快，到我家来。外面热，别晒黑了。姑娘家晒黑了，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可可怯怯地走向她，试探性地问：
“天天在家吗？”
“在。在屋里写作业呢。”说着她就向里屋喊道：“天天，快出来，可可来了。”
天天听到喊声很快就从里屋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可可一看到他就不怯场了。
“可可，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可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低下头，面颊泛起点点红晕。周奶奶替她做了解释：
“她打碎了他爷爷的酒壶，吓得不敢回家。我看见她一个人在家门口瞎逛，就把她喊了进来。”
可可的头低得更低了。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潜意识中她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可现在却是如此狼狈。她恨不得自己能一夜长大，这样就不会被打了。
天天看着眼前这个满面通红的小女孩，顿生怜爱：
“不要怕，你爷爷只是一时生气。他气消了就不打你了。”说完，还没等到她接话，他又关切地问：
“那你吃饭了吗？”
可可只是微微摇晃一下小脑袋，并没有说什么。
得知可可没有吃中饭。周奶奶赶紧对天天说：
“快，把早上的煮鸡蛋拿出来给丫头吃。”
天天迅速行动，很快就把两个煮熟的鸡蛋拿来了。他把鸡蛋递给她，她不好意思接。周奶奶安慰道：
“傻丫头，快拿着。周奶奶不是外人。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如果不吃饭，会长不高的。长不高，将来就没有男孩子喜欢你。你明白吗？”
可可慢慢伸手接过鸡蛋。周奶奶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凳子上，她照做了。看着可可慢慢吃掉鸡蛋，天天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
可可出来已经好久了。秀秀和她奶奶都有些担心了。只有她爷爷还是无动于衷。她奶奶和秀秀再也坐不住了。她们一起出门，到处找她。
“可可，可可。你在哪里？”
可可听到是姐姐在喊她。她赶紧跑出去：
“姐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可可高兴地挥舞着双手。
秀秀很快就发现了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快回家吧。爷爷喝醉了，正躺在床上睡大觉。你不会被打了。”
“好，我跟你回去。”
临走时，她还不忘回头向周奶奶鞠躬致谢：
“周奶奶，我回家了。谢谢你。”
周奶奶起身站在门口看着她，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好孩子，赶紧回家吧。这么毒的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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