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柯从未想过心悦沈怡颜这件事会被拿到明面上说。
他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箫伊,父亲是战功赫赫的盛南王谢远。那时烨帝刚刚登基,国内外动荡,战争四起。敌国来犯,朝堂上下竟无一人可用,盛南王得知,主动请缨带兵出征。
箫伊不是个感性的人,从不将情绪溢于言表,她自小习武,说是当男儿养也不为过,听说此事,她想的是与他一起出征,上阵杀敌,但被谢远制止了。
箫伊面上不显情绪,只是冷静的看着他问:“为什么?我不比你差,不会拖你后腿。”
“我当然知道公主殿下很强,但上阵杀敌这事我去做就行了,”谢远眉眼微弯,轻声哄道:“我不希望你有危险,明白吗?”
“但是……”箫伊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谢远制止她,弯腰牵起她的手,温柔说道:“你忘了我们儿子了吗?要是我们都走了,他岂不是无人陪伴了。”
此时的谢庭柯还只是一个7岁的孩子,身上却有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坚韧。他的眸中并无什么波澜,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的父母,好似已经什么都知晓。
箫伊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是啊,他们的孩子不过才七岁而已,面对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她不禁感到一阵心疼。最终,箫伊无奈地叹了口气,选择了妥协。
大军出发前,箫伊来给谢远送行,她抬眼看他,声音清冷:“要活着回来,注意安全。”
谢远是个很懂她的人,即使箫伊从不外露情绪,他也能读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他知道此刻的她非常担忧自己,他勾唇笑着安慰:“公主殿下的命令,我可不敢违背,我保证一定活着回来。”
“嗯”箫伊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谢远微笑着转身,朝前走了两步后,又飞快的退了回来,转身抱住了箫伊,他将头埋在她的颈肩,声音染上了丝丝沙哑:“记得想我。”
箫伊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嗯。”
谢远松开她,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一个侧身上马,声音强劲有力:“出发!”
箫伊不知自己站在原地站了多久,直至行军队伍完全消失在视野她才离开。
战争持续了整整两个月,边关连连告捷,烨帝大喜,举国同庆。本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但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在收复最后一块失地的时候盛南王不幸中箭,剑直中心脏,当即丧命。
这是下面人所传,其实当时那一箭根本没中心脏,谢远本可以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被自己人所暗算,在看到自己多年的心腹朝自己射箭的那一刻,他其实是懵的,他咬着后槽牙,忍耐着伤口的疼痛问:“为什么?”
那人似乎也是不忍,无奈的转过身,闭上了眼:“王爷对不起,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您对小的不薄,但小的家人都在那个人手上,小的不得不这么做,待确保小的家人安全之后,小的一定自刎谢罪。”
“奉命?”谢远呼吸已经不稳,身上的疼痛在被无限放大,声音却丝毫不弱:“奉谁的命?”
“小的不能说。”那人丢下这一句后便直接离开了。
身上仅存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着,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他冷笑,笑自己愚蠢,他将手伸进盔甲的口袋里,里面是一只簪子,是准备送给他家公主的礼物。
“看来我要食言了,”谢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只簪子,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喉咙却不自觉发涩:“伊儿,你这么坚强,相信没有我你也能活得很好。”
“只是,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他气若游丝地说完这最后一句,带着悔恨和不甘慢慢闭上了双眼,在马上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他的公主在向他奔来。
一滴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他的眼角渐渐滑落。
盛南王死亡的消息传到京城,朝堂上下皆是震惊和惋惜,当消息传到盛南王府时,箫伊正在陪谢庭柯看书,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拿着书的手忽的一顿,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这是她第一次显露情绪,随后她站起身一言不发,颤颤巍巍地回了房间,紧闭房门。
七岁的谢庭柯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即便表现的成熟但依旧还是个孩童,他一遍遍的询问这是真的吗?问这个问那个,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夜里,他拿出父亲生前送给他的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父亲的存在。
箫伊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都没有出来过。她不吃不喝,不管是谁来敲门或者叫她,她都没有回应。这让下人们十分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好几天,但没想到第四天的时候,箫伊突然打开了房门,招呼人上一桌菜。下人们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公主终于想通了,不再消沉下去。于是,他们赶紧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希望能让公主开心一些。
然而,当箫伊看到这桌菜时,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她默默地坐在餐桌前,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下人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公主到底怎么了。但他们不敢多问,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公主的指示。
箫伊默默的吃完了这一桌菜,休息了片刻后便去找了谢庭柯,她知道自己儿子这几日肯定也不好过,她蹲下抱住他,轻声道:“柯儿,母亲要与你说一件事。”
谢庭柯也伸出小手抚摸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母亲请讲。”
箫伊松开她,两只手搭在他两边的肩膀上,:“母亲要去边关,去找你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尸体运回来总归要有些时日,母亲等不了,所以你一个人在这府内,要拿出威严知道吗,
她越说心中越不忍,但还是接着说道:“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你还那么小,不应该这么早承受这一切,但母亲很自私,母亲不能失去你父亲,所以对不起,我必须要去。”
箫伊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谢庭柯却快一步伸手拉住了她的裙摆。
谢庭柯并不是打算阻止箫伊,他坚定的看着她:“母亲可不可以带儿臣一起去?”
“这一路很凶险,你……”箫伊看着谢庭柯的面庞,心到底软了几分,最后决定带着他一起。
谢庭柯心里一喜,但面上还是一副沉稳的样子,只是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
箫伊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谢庭柯的手,淡淡说道:“好,那我们走吧。”
谢庭柯连忙站起身来,紧紧跟在箫伊身后,生怕她会反悔。
箫伊在王府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卫与他们同行,以此来保证谢庭柯的安全。
车行至半路,意外还是发生了,他们遭遇了一群山匪拦车,那群山匪人势众多,带来的几个侍卫全都被屠了个干净。
箫伊趁乱带着谢庭柯逃离了现场,但那些山匪拿了钱财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疯狂的寻找着他们,箫伊冷静的观察着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山洞。
她里里外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山洞,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生物便安心将谢庭柯放了下来,她轻声安慰道:“你先乖乖在这里呆着,我去解决了他们就来找你。”
谢庭柯心里泛起一股严重的不安,他紧紧地抓着箫伊的衣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摇头又点头,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母亲,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求…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一定要回来找我……”
箫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以示安慰:“放心,母亲一定会回来找你。”
在她走之后,这句话一直在谢庭柯的脑海中回荡,他等啊等,等到白天变黑夜,黑夜变白天,怎么都等不到她回来找自己的身影。
直到身体的寒冷与饥饿达到最大限度,他才不得不离开此处。后来的他一路漂泊,吃了很多苦,在一次与野狗抢食的过程中他遇见了五岁的沈怡颜,那时的他骨瘦如柴,满身污泥,而她衣着华贵,明媚张扬。
她朝他伸出手,丝毫不计较他手上的尘土弄脏她的衣服,沈怡颜将他扶到墙边,把手中的食物递给了谢庭柯。谢庭柯道了一声谢谢过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沈怡颜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怜悯。她轻声问道:“你的家人呢?”
谢庭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哑声道:“我的母亲去找我父亲了,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五岁沈怡颜的怜悯之心越发强烈,心疼的看着面前的泥小孩,她思考了几秒,然后说道:“如果你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家吧。”
闻言,谢庭柯有一瞬间的愣神,面前小女孩的嗓音清甜,竟说要带他回家,不知是什么魔力,他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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