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U的提案刚刚提交,会议室里紧绷的空气尚未完全消散,陈景枢深邃的目光已经投向了窗外连绵的青岛崂山山脉。
他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成形。
“各位,”陈景枢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我们的新空口技术,理论上再完美,也需要最严苛的检验。我决定,进行一次极限场景下的算法压力测试。”
他手指在电子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从繁忙的青岛港区,一路蜿蜒深入到地形复杂、信号环境恶劣的崂山腹地。
“就在这里,部署临时基站网络。我们要模拟高速移动、复杂的多路径干扰,还有最强的电磁噪声环境。”
李泽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太好了,陈老师!这次我们能真正验证新结构在复杂环境下的鲁棒性了!让那些质疑我们自主标准的人看看,我们的东西到底有多硬!”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年轻人的锐气和对技术的狂热。
团队迅速行动起来。
临时基站的选址、架设,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衣衫。
青岛港的汽笛声与山谷间的风声交织,预示着一场硬仗的开始。
测试车如一把利刃,劈开清晨的薄雾,沿着预定路线高速行驶。
车载终端屏幕上,各项数据指标稳定地跳动着,信号强度、传输速率、时延……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之中。
李泽宇紧盯着实时曲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然而,当测试车驶入一道狭长的山谷时,异变陡生。
屏幕上,代表信道质量的曲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了下去。
紧接着,误码率(BER)的数字开始疯狂飙升,从可接受的10的负5次方,眨眼间突破了10的负3次方,屏幕上的绿色指示灯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告。
“怎么回事!”李泽宇失声叫道,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车载通讯系统里,负责后端监控的周致远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凝重:“信道估计出现突发性失真!数据链路几乎中断!”
测试车被迫在山谷中停下。
陈景枢面沉如水,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全员保持冷静,记录当前所有环境参数和系统日志。”
周致远迅速调出故障前后的详细日志,一行行代码和数据流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眉头紧锁:“初步判断,我们的信道估计算法在遭遇这种急剧且非线性的信道衰减场景时,反馈机制的响应速度跟不上了。就像一个人跑得太快,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绊倒了。”
一旁的沈子墨,团队中最年轻的算法天才,则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我们的极化码动态分裂策略没有及时适配这种剧烈的地形变化?山谷的衍射和反射太复杂,可能导致了信道特征的突变,而我们的编码策略调整滞后了。”
陈景枢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周围是呼啸的山风,远处是若隐若现的临时基站信号塔,像一个个孤零零的哨兵。
他知道,这次暴露出的问题,比预想的更为棘手。
这不仅仅是参数调优,可能涉及到核心算法的调整。
片刻之后,他果断地抬起头:“暂停测试。李泽宇,你带人回收设备。其他人,跟我回实验室。今晚,必须拿出修正方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让每一个队员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夜色笼罩了国家重点实验室。
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和一种名为“焦虑”的分子。
程国栋,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工程师,看着焦头烂额的年轻人们,忍不住开口建议:“景枢,小伙子们,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暂时引入一部分FDD(频分双工)的反馈模式?至少在信道估计这块,它的反馈更及时,能先稳定下来,保证测试通过。”
话音未落,李泽宇立刻激动地反驳:“程总工,那怎么行!我们从立项开始,就是要走完全自主的TDD(时分双工)路线,打造我们自己的标准!如果引入FDD的机制,那我们和国外那些成熟方案还有什么本质区别?自主标准的核心就动摇了!”
“小李,别激动。”陈景枢抬手制止了争论,他调出一张历史数据对比图,投影在大屏幕上。
图上是十几年来中国通信技术发展的关键节点和数据。
“三十年前,我们连一个合格的基站都造不出来,核心器件、算法、标准,样样受制于人。现在,我们只是遇到了一个算法难题,一个可以通过努力攻克的难关。放弃自主,才是真正的失败。”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原本有些浮躁的团队迅速冷静下来。
“都别争了,”陈景枢语气平和却坚定,“程总工的建议是出于稳定性的考虑,但泽宇说得对,自主的底线不能破。现在,分工。”
他转向周致远:“致远,你负责重构信道模型,特别是针对这种非线性、快速衰减的山谷模型,要更精细化。”
“明白。”周致远点头。
“子墨,”陈景枢看向沈子墨,“你重新审视极化码的动态分裂和合并策略,重点研究如何让它更智能地适配剧烈的地形变化和多径效应。”
“是,陈老师。”沈子墨
“泽宇,”陈景枢最后看向李泽宇,“你负责优化反馈延迟补偿模块,必须提升系统在恶劣信道条件下的响应速度和鲁棒性。”
“保证完成任务!”李泽宇挺直了胸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实验室里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偶尔低声讨论的交流。
墙上的时钟指针无情地滑向午夜。
赵子航,一个平时沉默寡言,负责射频前端数据分析的年轻研究员,此刻正紧盯着一片看似杂乱无章的频谱数据。
突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猛地站了起来:“陈老师,你们快来看!我在特定频段下,观察到信号衰减呈现出一种非常微弱但有规律的周期性波动!这在之前的平原测试中从未出现过!”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屏幕上,那条几乎被噪声淹没的曲线,在赵子航的指点下,确实呈现出一种难以察觉的起伏。
沈子墨的脑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他迅速调出崂山地区的详细三维地形图,将其与赵子航发现的频段波动数据进行叠加对比。
“是地形!是山体的走向和特定岩石的反射特性!”沈子墨激动地喊道,“这种周期性波动,与测试车在山谷中经过特定角度的山壁反射面时高度吻合!我们可以根据这些地形特征,提前预测信道变化趋势,动态调整极化码的分布和编码方式!”
“基于地形特征的动态极化自适应算法!”陈景枢眼中精光一闪,“子墨,立刻建模,编写新算法!”
凌晨三点,实验室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新的算法模块在仿真平台上通过了初步验证。
“走!连夜重返现场,复测!”陈景枢大手一挥,疲惫的团队成员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
当测试车再次驶入那段曾经让他们折戟沉沙的山谷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次,屏幕上的信道质量曲线虽然依旧波动,但始终维持在健康状态,误码率被死死地压制在理论允许的范围内,甚至比预期还要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崎岖的山路上。
苏婉婷,负责本次测试的记录与评估,在现场见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
她在刚刚完成的测试报告的结论部分郑重写下:“该自主研发的新型空口算法方案,在本次极限压力测试中表现优异,尤其在引入基于地形特征的动态极化自适应模块后,已具备在复杂地形条件下独立、稳定运行的能力,建议纳入下一阶段推广计划。”
陈景枢站在山坡上,晨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眺望着远处山坳间,临时基站的指示灯在晨曦中依然闪烁,如同夜空中不屈的星辰。
“这不是终点,”他心中默念,“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卫星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来自京城的陌生号码。
陈景枢眉头微微一蹙,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紧迫:“陈景枢同志吗?有紧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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