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襄二十七年十月十三日,
入夜,
大隆帝国信州至隆京城的皇粮道上。
大雨倾盆,地面湿滑,二十余辆宽大马车组成的浩荡车队,自南而北,颠簸奔波着。
车辙深重,行走缓慢,每辆马车车厢上皆是覆盖着篷布,罩的严严实实。
雨水落在篷布之上,啪嗒啪嗒作响,不时的溅起水花来。
车队周遭前后均有官兵护卫,正是自信州运往隆京城的皇粮车队。
夜雨之中,各个运粮官兵仍是满脸坚毅,护着粮车在道上行走着。虽是疲惫,却并无一人显出散漫之态。
行至沉州城西四道河驿站,雨水久下不息,道路积水泥泞难走。
见此状况,押粮官何雨辙断然下令,“即刻入驿站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出发!”
………
“昨夜何人当差?为何驿站门户大开,却无一人,是何道理?”
次日一早,雨停。
捕快叶观玄巡至四道河驿站,见驿站院门大开,却无任何动静,心中颇感不解。
突然自院中奔出一人,神态紧张恍惚,跌跌撞撞的就要撞在他身上,他侧身一让,那人便跌坐在一旁地上。
细看之下,竟是那驿站驿卒小厮阿贵。
叶观玄不由得低头盘问道:“阿贵,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为何驿站的大门敞开着呢?”
“哎呀!是叶捕快啊,您来的正好啊,驿站出大事了!那些运粮的官兵全都死了、死了呀,粮车和马匹也不知去向了。老韩头他们也都遭难了!好惨的呀!”
阿贵顾不得回复叶观玄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诉说着他的经历,看来是被吓得不轻啊。
叶观玄见此情形,顾不得再问阿贵,急急地进驿站院内查探了一遍,不由得也是心中大惊。
驿站院内空空荡荡的,院中落叶铺满了地,纷乱无序,原本停放车马的马厩处,俱无车马,已然是空落落的了。
只是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一人,斜靠在墙角,看装扮应是驿站马夫,已是不省人事。
整个院子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只有叶观玄走动之间,带动落叶在地面上悉悉索索作响。
数间客房内俱是横七竖八斜躺着、歪坐着的大量运粮官兵,概有五六十号人,俱无气息,皆是被人一刀封喉,了结了性命。
再进值房内,厨房中探查了一遍。
驿站人员全都毙命!
无一例外!
叶观玄惊呆了!这是什么状况?不敢置信!
做为镇子上的唯一捕快,他必须镇静,只见他收了收心神,转身出了驿站,拉起瘫软在地的阿贵,共同将驿站大门关闭上。
随后,叶观玄带上阿贵即刻向沉州府城赶去,如此大案,他要第一时间报知州府。
………
“昨夜小的当值,于零辰子时三刻,来了二十余辆运粮的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入驿站大院,大声嚷嚷着要停下暂驻,听口音该是自信州来的运粮官兵,他们一向是跋扈惯了。
因驿丞大人黄文清外出,在驿站驿卒老韩头和大老杨熟络的张罗下,算是将众官兵和马匹安置妥当。
恰逢沉州城中牢城营李牢头派人到此递话,说是牢营中的管带施老爷旧疾复发,让小的速去探望。
施老爷是小的的岳丈老爷,待小的有大恩,驿站的差事儿就是岳丈给托办的。待小的如亲生子,故不能怠慢。
于是,小的就与老韩头告假,先自回家中拿了些散碎银两,仓促准备之后,就火急火燎的赶到施老爷的居处探望。
在侍候施老爷安稳入睡后,小的突然想起一重要物事儿,尚遗落在驿站值房桌上,未曾收起,若是遗失,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元侯爷爷,您可要保佑啊,那件物事儿可不能丢失啊,保佑!保佑!……
小的一边向驿站赶去,一边口中不断重复着祈祷元侯保佑自己。
小的一到驿站大院门口,就感到事情不妙。
驿站门户大开,门口却空无一人,往常这个时辰,大门该是紧闭的才是呀。
小的心下狐疑顿生,脚下步子加快,进得院子。
就见马厩之中的马匹和院内的马车全都不见了,马夫老秦倒在了马厩一个角落里,失了性命。
而客房内的运粮官兵们一个个的也都被杀害了。
就连老韩头和大老杨等数名驿卒也是在值房中被杀害了呢。
厨师大马猴、帮厨小厮小盹子在驿站厨房的歇息间内,也都没命了!
小的心说,这可如何是好,脑子登时一片混乱,失了分寸,越想越怕,就踉踉跄跄的跑到院外,险些撞倒了叶捕快。
三位大人明鉴,小的所说,俱是实情啊!”
四道河驿站院内,面对着四道河镇唯一的蓝衣捕快叶观玄,以及他旁边那两位自州城赶来的红衣捕头,阿贵一五一十的诉说着案发现场的状况。
“阿贵,你可要如实道明实情,可莫要欺瞒,莫要我老叶难做啊。”
叶观玄在旁边暗自提点着阿贵。
“那是自然,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哄瞒。”
阿贵知道此中规矩,慨然应诺。
“叶捕快啊,阿贵所讲的情况,咱们基本都已记下,咱们要去找找其它线索,就让他先回去吧。对了,阿贵,若是想起什么了,要及时禀报于我啊。哦,说给叶捕快知晓也可,呵呵呵……”
胖红衣捕头蓝笠见此情况,觉得也没问下去的必要了,毕竟有施管带的关系在那儿,就要打发阿贵先回。
“慢着!阿贵,你再将事发经过说上一遍。我再听听。”
阿贵正要起身离去,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瘦小红衣捕头,突然开口说道。
“梁捕头,这还有何可再听的,他方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蓝笠见梁谷锦伸手拦住了阿贵,要再听一遍事发经过,颇有些不解,不禁反问道。
“蓝捕头,让他再口述一遍吧,我要再听听!”
红衣捕头梁谷锦不容置疑的再次说道。
“蓝捕头,既然梁捕头想再听一遍。阿贵,那你就再讲一遍嘛。”
叶观玄在旁边一见气氛有些僵,赶忙打着圆场说道。
“好!那小的就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再叙述一遍。昨夜子时三刻时分,驿站来了……”
就这样,四道河驿站襄助驿卒的小厮阿贵,又把当晚他的一番经历口述了一遍。
“好了!你走吧。不得远离沉州,随时听候衙门传唤!”
梁谷锦神情淡漠的说道。
“是!小的明白。”
………
叶观玄在两位捕头离去之后,又与其余当值捕快在驿站守了近一夜。
在次日凌晨卯时初刻,天蒙蒙亮,周边环境还是一片漆黑,与换岗之人交接之后,叶观玄就快步摸黑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忙碌了两日,未曾睡个囫囵觉,该是回去歇上一歇了。
他所住院子,在沉州城西郊,也是在四道河镇的东侧方向,距驿站也就二三里地,寻常也就十分八分就到了。
此刻较为疲惫,走的慢些,一刻多钟也就到了。
回至院子,于院中一小厨房内中烧了半锅水,煮了少许的小米,待得熬熟后,喝了个半饱,算是将就着吃了个饭。
随即就返身回至卧房,将手中刀往旁侧一放,脚上布靴一蹬,床上一躺,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啪、啪、啪……”
次日正午时分,一阵渐次声高的持续拍门声自院外响起。
“叶捕快,还在歇息着呢?老朽来看看你了。快开开门吧?”
紧跟着,一位老丈颤巍巍的喊声,自院外传进了院内。
“陆、陆老爹,您怎么来了?”
片刻后,一阵稳健的脚步声自院内传出,叶观玄睡眼惺忪地拉开了半扇门,见是隔壁邻居陆老爹,脸上乐呵呵的看着自己,手中还托着个冒着热气的瓦瓮,一股鱼香味扑鼻而来。
他顿时一激灵,清醒了些,迷迷糊糊的打开了门,将老人家让入院中。
“叶捕快啊,来,来,老伴将老朽昨日下河捞的小鱼给炖了汤,本想昨晚就给你端来的,不曾想来了数次,俱都不曾见你人。你这是又忙到了大半夜吧?这不,老朽又来叨扰你了,呵呵呵……赶紧趁热喝着,暖暖身子!”
“哎呀!老爹,又让您和婆婆操心了啊!观玄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呀。”
“叶捕快莫要客气,快快趁热喝了吧。”
说着话,陆老爹就率先进了屋子,将手中盛满鱼汤的瓦瓮,递给了紧随其后的叶观玄。
陆老爹自己熟络地找了个长条木凳坐了下来,随后四下里随意看了看。
屋子左边靠墙角落有张小四方桌子,虽说陈旧,上面倒是整洁,碗碟勺筷摆放的整整齐齐。
桌子右侧有一土灶台,炉沿外侧有灼烧后的痕迹。
灶台上放置了一口盛了小半锅小米稀粥的大铁锅,稀的可以照见人影。
炉下内侧尚有未曾烧透的柴火,显是昨夜叶观玄回来后仅是烧了半锅水,下了些许小米,对付着喝了些,就稀里糊涂的睡下了。
接过陆老爹端来的鱼汤,叶观玄也不再客套,呼噜呼噜的将鱼汤喝了个干净,最后还将那残留的两三条小鱼,嚼吧嚼吧,也给吃了,定是饿的极了。
“呵呵呵…叶捕快,看来你是又饿着自己了,走!老朽家中尚有一些玉米糊糊,过去喝了它,兴许能顶一些心中饥荒。”
陆老爹见叶观玄三下五除二就将鱼汤收拾了个干净,就又要拉着他去自家中再吃些东西,方才放心。
“不可!不可!陆老爹,那可是您老一家的口粮,我怎么可以……”
“好了!别说了,跟我走!”
话一说完,不容分说地拉着叶观玄向陆家走去。
就这样,在陆老爹的“逼迫”下,叶观玄又喝了大半瓢的玉米糊糊,方才被陆老爹给乐呵呵的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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