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向墓地参加纪念活动时，我看到哀悼者们茫然无动于衷。人们在坟墓旁互相拥抱，拍拍肩膀安慰对方。
我独自一人走着。
突然，一声痛苦的尖叫回荡在田野上。我顺着那可怕的叫声跑去，看到一个中年里桑妇女跪倒在一名三年级治疗师的坟前。另一个妇女跪在她身边，轻轻地安慰她。
有时候，心灵的创伤是最难治愈的。
我的身体感觉沉重得无法承受。在我最黑暗的时刻，我渴望我的灵魂能漂浮在宇宙中，与彼得和布拉格达为伴。远离这里，平静而自由。
过去三天我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在噩梦中重温过去几天的恐怖经历。我以为哀悼纪念碑可以减轻我的痛苦，但我错了。
当我在墓地后面看到艾丽西亚时，我停下了脚步。她正用指尖抚摸着为无数再也没有回来的死者竖立起来的纪念墙。那是坚实的黑色大理石，这座冷酷而令人生畏的方形纪念碑保护着我们挚爱的死者，使他们免受站在我们家门口的邪恶加塔尔的伤害。
当我走过那片浩瀚的名字海洋时，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成千上万的名字来自中立区的各个角落，所有在战斗中牺牲的人，来自各个阶级和种族，所有因伤病而死的人，所有因悲伤或内疚而自杀的人。
没有区别。没有丝带。没有颜色。
死亡和战争是伟大的统一者。
那天我们都穿了黑色衣服。
我走近时，艾丽西亚正在用一张烘焙纸和黑炭刻着马库斯的名字。我默默地站在她旁边，她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划过他的名字，仿佛在施展魔法让他复活。
“我看到了布拉格达的名字，”她哽咽地低声说道，领着我沿着墙往前走。
艾丽西亚抽泣着指着一个名字。它就位于长城的顶部，很矮，我踮起脚尖就能够到。我摸了摸它，感觉到雕刻的粗糙大理石。
布拉格达·铁拳。
我的姐姐走了。
我屏住了呼吸，艾丽西亚拍了拍我的背。“没关系，莉赛尔。你可以哭了。”
我用手掌按在抛光的黑色大理石上，我的里桑接收器探测到刻在长城表面的痛苦和悲伤的痕迹。它像一座由一百万个悲伤的灵魂燃烧的地狱，灼烧着我的灵魂。
你可以哭。你应该哭。如果你必须哭，就强迫自己哭吧，该死的！
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没有感谢。我没有感谢。
我感到很生气，对自己很生气。
我内心燃烧着一种深深的、彻底的厌恶，让我想把宇宙撕成碎片，让时光倒流，让她回来。如果我像彼得要求的那样加入火裔——如果我接受了父亲的召唤——我可能就能阻止这一切。
我的自以为是让我拒绝了这一召唤。
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把手掌靠在墙上，紧闭双眼，五脏六腑都开始蠕动和扭曲。我的里桑受体吸收了周围哀悼者的所有痛苦和悲伤，他们的情绪像胆汁烟雾一样在我周围涌动。
“莉赛尔？亲爱的，你又要发脾气了吗？”艾丽西娅温柔地问道，轻轻摇了摇我，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请说点什么。”我摇了摇头。“我……不能。”
“没关系，”她安慰地说，同时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推开她或打她。我不想被别人怜悯。
我希望自己能痊愈。
我希望内心的伤口能够愈合。我希望彼得能像在入伍那天救了我一样治愈我的伤口。
尽管我拼尽全力，却还是没能救他。愤怒和沮丧在我心中翻涌，就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恶臭喷泉。
艾丽西娅一定感受到我的愤怒，因为她退后了一步，仿佛我真的会动手一样。
“给，莉赛尔。”艾丽西娅伸手进了口袋，递给我一张烘焙纸和一支炭笔。
“谢谢。”
我抓住纸条，心中充满了负面情绪。我用力写下我妹妹的名字，几乎把纸条撕破了。
我默默地走向S开头的排，挤过其他的哀悼者，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我很快找到了他的名字，就在我的视线里。
彼得·萨登。
“彼得，”我轻声说道，抚摸着粗糙的大理石。“我想你。无论你身在何处，我希望你能找到平静。请原谅我。”
当我用木炭在布拉格达的下方刻上他的名字时，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能量从我的皮肤上划过。
否认是心灵的一个残酷诡计。
就在我把纪念品放进袋子时，我意外地遇到了一个我没想到会见到的人。我呆呆地看着她，脑袋一片混乱。
她看起来很熟悉。
她的头发像皇家玛瑙一样漆黑，眼睛是淡褐色的。她有着完美无瑕的橄榄色皮肤，身材高挑，四肢纤细。典型的丽莎身材和性格。
我在哪里见过她？是彼得的朋友吗？
然后我意识到了一丝冰冷的感觉。她看起来像彼得纯种里桑形态的女性版本，这意味着——
“你一定是莉赛尔，”她说道，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名字。“彼得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她的目光集中在我脖子上挂着的彼得的纪念章上。我下意识地抓住它，藏在长袍下。“他给你这个纪念章是有道理的。”
“你是-？”
“我是塞拉菲娜，”她一边说一边握住我的手。她的里桑受体向我传递了抚慰的能量，缓解了我的悲伤。“彼得的妹妹。”
“什、什么？”
“我知道，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撅起嘴唇说道。“彼得的相貌继承自父亲，而我的一切都继承自妈妈。在转世为海伦娜之前，妈妈的头发是黑色的，皮肤也是黝黑的。”
我愣住了。
“彼得没告诉你吗？”
“不是那件事。”
“袭击发生时你在场吗？”她问道，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看到他的灵魂了吗？”
“什么？”
“我哥哥的精华，”她哽咽地说道。“它看起来就像……像一只闪着明亮光芒的小萤火虫。”
我点点头。
“它是消失了，还是飘到了天上？”她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仿佛我是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唯一的锚。“请告诉我你看到它飘起来了。”
“我看到他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并飘浮到了云层。”
塞拉菲娜开始大笑，尽管泪水仍在她脸颊上流淌。她再次拥抱了我，而我则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噢，感谢上帝！”
她悲痛欲绝。
“这意味着他并没有永远离开。”塞拉菲娜擦去脸上的泪水，再次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肩膀。“他正在和妈妈一起康复。他会回来的。”
“你是认真的吗？他在树里吗？”
塞拉菲娜对我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几乎是把我从墙边拽开。“只要他的灵魂还活着，他就会在完全康复后回到肉身。”
“如何？”
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生命之树能治愈像彼得和我这样的不朽者的一切伤口。如果我们的身体或灵魂突然受到伤害或无法修复，她就会让我们重生或穿越。”
我脑子一片空白，“穿越？”
“当凡人濒临死亡时，母亲可以用我们的灵魂重生他们的身体，并将原来的灵魂接纳到自己体内。在战场上，这是最有可能的选择。”
一股电流穿过我的全身，带来一丝希望。
“那我妹妹怎么办？”我睁大眼睛问道。“妈妈有没有可能也放过她？”
“她只能用不朽的灵魂来转世或穿越。你姐姐是仙人吗？”
我重重叹了口气。“不，她是个矮人。和我一样，都是凡人。”
塞拉菲娜抿着嘴唇，抓住我的肩膀。“如果你的妹妹倒下了，妈妈已经把她接回家了。”
我心一紧，把目光移开，不让塞拉菲娜看到我眼中的泪水。“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让加塔尔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吸入我气场中愤怒的卷须，它们像酸性有毒烟雾一样在空气中翻腾和扭曲。当塞拉菲娜睁开眼睛时，虹膜已经从淡褐色变成了深棕色。
“别让自己陷入危险，莉赛尔，否则我哥哥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他尽到了捍卫者的职责，”我回答道。“现在轮到我履行我的职责了。”
塞拉菲娜抓住我的肩膀。“莉赛尔，他去哈尔登不是为了捍卫者。他去那里是为了你。”
“我们是亲密的朋友，但没有那么亲密。”
“听着，我认识我哥哥八万年了。”她撇了撇嘴，“他可能太固执了，这对他自己不利。他从不谈论他的感受，但我知道真相。嗯，说实话，这并不难。他从不闭嘴谈论你。”
“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他的灵魂伴侣。”
“恕我直言，我不相信灵魂伴侣。”我叹了口气，指着所有的哀悼者。“我与所有的生命息息相关，我能感受到他们所有的情绪。现在我开始后悔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点头回答道。“我也有同感。”
“那么你知道我不应该与某个特定的灵魂联系在一起。”
“是的。”
“你是一个混血儿。”
瑟拉菲娜捏了捏鼻梁，“每个龙族和里桑族的灵魂都有自己的灵魂伴侣，妈妈重生为海伦娜之后，爸爸也认出了妈妈的灵魂。”
“也许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怀疑地嘀咕道。
“这是真的。”
“不管怎样，我已经宣誓贞洁，塞拉菲娜。我不能拥有灵魂伴侣。”
“灵魂伴侣不一定是恋人，”她说。“有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与某人在精神和认知层面上的联系并不一定需要有肉体上的联系。”
“虽然这话能安慰你，但我刚刚失去了我的妹妹。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语气比我预想的要严厉得多。“我现在不在乎灵魂伴侣。我需要先疗伤。”
塞拉菲娜点点头，撅起嘴唇。“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希望。我们握手时，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孤独。”
我又羞又恼，扭过头去
，咬紧牙关。最让我生气的是，我无法反驳她的说法。
“也许有人能帮你找到安宁，”塞拉菲娜语气和蔼地说道。“等所有的哀悼者都回家后，我们可以去花园散步，看看那棵树。”
我移开目光。“恐怕我今天不适合见她。”
“树不仅仅想看到你最好的一面，莉赛尔。”塞拉菲娜抓住我的肩膀。“她反映了我们内心深处的想法，并帮助我们渡过混乱的情绪。”
我长叹一声，凝视着远处的神圣花园。在茂密的常青树下，矗立着生命之树，万物之母。她是连接瑞萨和帕克萨斯所有生灵的枢纽和生命力量。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力量去面对这些复杂的想法和感受。
“关于这棵树，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些事情，”塞拉菲娜低声说道。“她不仅把我们与生者联系起来。所有灵魂死后都会回到她的体内。”
我盯着塞拉菲娜。“你的意思是我能看到布拉格达？妈妈？我们失去的所有人？”
“就说说而已，”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你的大脑会把树给你的信号解读为布拉格达，但你感觉到的是她的生命本质。”当我怀疑地看着她时，她补充道，“感觉就像真的一样，相信我。我以前做过。”
“我不知道如何施展这样的咒语，”我惊讶地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呢？”
“好吧，我们很幸运，我以前做过。”她对我震惊的表情微笑，眼中闪烁着我从彼得那里熟悉的光芒。“当月亮到达顶点时，在神圣花园的门口见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意了，然后回到宿舍。我不确定我是否完全相信塞拉菲娜能施展这样的魔法，但如果有机会看到我妹妹笑着、喝酒，并向她失散已久的家人讲故事，我就必须试一试。
它或许能给我所需要的结束感，这样我就能专心保护我的家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