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阎王在邹老师面前讨了个没趣,便更迁怒于草根们,瞪着老牛眼对着草根道:“草根,我来问你,学校让你当班长,是不是就是要你来组织一班人打群架的?”草根低着头,沉闷了半天,才蹩足勇气道:“那来者不善——易善云把我打成那样子,你们还包庇他!”洪阎王一听这伢子还敢在校长面前狡辩,一时气得说不出话,阳老师一见,忙上前拉了拉草根:“草根!你疯了吗,敢这样跟校长说话!你想让这些同学都跟着你饿坏身子吗!还不快向校长认个错!”草根看了看阳老师无奈的目光,呼出了一口气,对校长道:“是我错了,我甘愿受罚,这些同学他们,能不能让他们走?”洪阎王一听,哼了一声,对阳老师道:“你看看你看看,他倒还挺仗义,还要护着这帮人呢,我就说嘛,他这班长,早该给撸了!”阳老师便拍了草根的头:“草根!还听不听话了!快向校长认错!”草根好像是被阳老师拍醒了,只好向洪阎王道:“校长,我认错,我再也不敢了,他们也不敢了,我们好好念书,听老师和校长的话!”洪阎王又看了看其他学生,其他的学生出都把草根的话重复了一遍,阳老师在洪阎王前好说歹说,终于放了草根等人。
草根跨出校门,便见到了等候在校门外的爷爷,太阳早已落山,爷爷一手拉着草根,问了一句:“犯了什么事了?”草根只好实说了。爷爷听了,没有做声,只是叹息了一声。草根不怕爷爷,只怕娘,问:“爷,妈要问,您就说是学校开班干部会,要是让妈知道真相,会打死我的。”爷爷说:“小小孩子,就知道向大人说谎,要不得,你爹妈在铁村修水库,这一会还回不来,你快回家吃了饭,弄些柴回来,不让你妈晓得就是了。”
草根回到家,一阵狼咽虎吞吃完了饭,天已黑了,草根取了柴刀就出了门,爷爷要跟着草根,草根不让,说,我就在附近弄些柴,很快就回了,爷爷就没有跟了,看着草根消失在夜幕中。
草根乘着天黑,一溜烟来到了离家不远的李鬼皂。
李鬼皂是禁山,入山口在村子里显眼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白天没人敢偷柴出山,晚上就没有人看得见了。草根进了山,动作麻利,很快就弄了一担树枝挑出了山。
草根弄了柴回家,妈还没有回来,草根正暗自庆幸。却是奶奶问:“你这柴从哪里弄的,不会是去李鬼皂了吧?”草根得意地点了点头,奶奶一惊,慌忙对爷爷道:“老天爷呀!这大黑天的,孩子去李鬼皂,你怎么也不拦着他!”爷爷也吃了一惊,慌忙取一碗水,伸出食指,在水上面划了几圈,用两手指弹出了几滴水,就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念的什么,念完了,让草根喝下,然后用宽大的手掌在草根的头上往上方抚摸了三下。
爷爷说:“没有吓着吧?”
草根摇了摇头:“没有呀,怎么了?”
爷爷说:“那个地方,以后可不能再去了!”
草根一脸的疑惑,看着爷爷:“怎么不能去了?”
爷爷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草根缠住爷爷不放:“告诉我呀,怎么就不能去了?”
奶奶说:“那里呀,全是埋短命鬼的地方,这大晚上,别说孩子,连大人都不敢去。经常半夜鬼打架,那个吊死鬼,到现在还在到处找替身。”
爷爷白了奶奶一眼:“跟孩子说这些干嘛!不怕吓了孩子!”
草根却更来了兴趣:“什么吊死鬼?爷爷,你说呀!”
爷爷:“爷爷说了,你不怕呀?”
草根豪气地说:“爷爷不是会驱鬼吗,鬼怕爷爷呢,有爷爷在,我不怕!”
奶奶已关上了房门,掌上灯来,爷爷就着灯火上点着纸焾咕噜着吸着水烟,一边吸着,一边开讲。
“说起这个吊死鬼,到是有些来历,还是在清末民初,也是我阳性家族一位贞节贤妇之人,名叫梅姑,娘家也是算书香门弟,十八岁嫁到我阳姓一大户人家。到了拜堂成亲入洞房时才知道那新郎却是一个不到十岁的毛孩头。瞎!那个年头,这样的事也说怪不怪,不是有一首歌,就是这样唱的嘛,十八妻子三岁郎,夜夜洗脚抱上床,若不看在公婆面,揍你屁股喊我娘。这梅姑当时就有悔意,却又不敢声张,只恨自己命苦,只好罢了,每天服侍这个小丈夫,端茶送水、洗脸、洗澡无微不致,直到小丈夫十五岁进城念书。丈夫不在身边,梅姑又侍候公婆,到了小丈夫十八岁时,回到家里待了些天,便远赴东洋留学去了。
“梅姑的公婆满以为这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会让儿媳怀上孙子,却没有一丝动静。这一晃过了五年,已是民国政府了,梅姑的丈夫回家来了,却带上一位城里来的老婆,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孩子,逼着要梅姑脱离关系,这梅姑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丈夫回家,却盼来了这么个结局,哪里受得了,一气之下,上吊自尽了,死后才知道,这梅姑还是一个未破身的黄花大闰女。”
草根看了看爷爷:“这女人好可怜,可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她还会来害人呀!”
爷爷又深吸了一口烟,停了半天,吐出来一团雾,叹息道:“你不晓得,这女子呀,要还是大清朝廷,那是要立贞节牌坊的呀!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这么传下来,传说这女子长得如何如何好看,这十村八乡的妹子都没有梅姑的好看,死的时候又如何如何吓人,这梅姑呀,人又埋在我们这李鬼皂,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这鬼早已在人的心里埋下了根。晚上只要经过这李鬼皂,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当然就好像看见这吊死鬼了,也真还有不少人说是被吊死鬼找替身死的,老龙村就有一杀猪的赵屠户,经常天没亮就出门杀猪,经常路过李鬼皂。村里人同赵屠户玩笑,说,你经常独自夜里过李鬼皂,你就不怕梅姑那黄花大闰女来缠你?这赵屠户哈哈笑,说,有这么好看的黄花大闰女,我还巴不得她来缠我呢!哪里想过了些天,这赵屠户半夜同老伴吵架,吵完架就出门杀猪,杀完猪回家一看,这老伴就悬梁自尽了。村里人就说,是这赵屠户对梅姑起了不良之心,这梅姑才找他的老伴做替身。”
草根问:“爷爷不是会驱鬼吗,怎么不驱了这鬼?”
爷爷摇了摇头:“其实呀,这世上哪有什么鬼,这鬼呀,都在人的心里,你爷爷我替人驱鬼,驱的其实是人心里的鬼。这人心里的鬼,爷爷是驱不尽的,一辈子都驱不尽的。”
草根正在为爹妈这么大晚上了还没有回家而庆幸,他哪里知道,水库工地在太阳一落山就收工,天黑前干活的人就已吃了晚饭回家了,草根爹吃了饭,还要粘着饭桌子不走,一桌子人要抽几袋烟,还要天南海阔地聊一会天。草根娘丢下碗就往家里赶,路过龟蛇河时,见一只从河中正要爬入稻田的甲鱼,有三斤多重,被草根妈逮个正着。
草根妈喜滋滋地提着用稻草吊的甲鱼往家赶,路过扣肉嫂家门口,扣肉嫂正要出门,一眼就看见了草根妈手中的甲鱼,眼里便放出光来:“哟!草根娘,你这甲鱼哪里弄的,怕有三四斤吧!”忙招呼草根妈进屋喝茶,草根妈本不想进门,却被扣肉嫂拉着草根妈的手不放,硬是把草根妈拖进了堂屋。
这扣肉嫂是村里兽医阳少堂的堂客,本名叫赵雪香,阳兽医有这门手艺,这一家在村子里过的日子算是比较滋润了,只是应了一句老话,越有钱的人是越小气,俩口子只见得占别人家的便宜,却见不得别人占他家一丝一毫的便宜。她去别人家作客,是要带着一家子人去,一家人又吃又拿;别人到她家吃饭,她家做的一碗扣肉,有巴掌大一块,拇指般粗,堆得满满的一碗,看起来这一家还挺大方,一吃起来,却是半生不熟,肉皮咬不动,廋肉咬出血来,还未见一丁点盐味,一碗油豆腐,却咸得像盐丁,客人哪里敢吃,也明白这一碗扣肉不是给客人吃的,只是摆摆样子的,只能就些青菜腌菜打发一顿,一碗扣肉和油豆腐丝毫未动。于是这赵雪香在村子里便有了扣肉嫂的大名。
扣肉嫂这法子使多了,有时也会吃亏。一年春节,扣肉嫂大姐夫带儿子、女婿到她家拜年,一来五六个,个个都是留着肚子来的,扣肉嫂还是老一套,桌子上是一大碗扣肉和油豆腐,再就是一整条干鱼,一大碗炒白菜,一盘腌豆角,一盆海带汤。她这大姐也是雁过拔毛的人,心里有数,见菜上桌了,那干鱼是不能吃的,要等到元宵才能吃,就说,这些天牙疼得很,这肉咬不动,要不加把火吧,把肉再煮煮。也不管扣肉嫂答应不应,干脆把大碗的扣肉和油豆腐端进了厨房,自己动手,把肉和豆腐一块倒到了锅里,加了半勺水,添了几把火一锅炖,不光肉熟了,那咸得像盐丁的豆腐的咸味也浸到了肉里,豆腐也不咸了,肉也不咸不淡,打出来的两碗扣肉炖油豆腐,被姐夫一家人吃得个碗朝天。这扣肉嫂看这一家人那吃相,比吃自己的肉还心疼,一看姐姐一家人挺着肚子走了,一拳打在自己心口上:“整整四斤肉呀!整整四斤肉呀!我鬼朦了心了呀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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