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偷

邻居邹自秀坐在自家门口纳鞋底,亲眼看见那团黑烟先是进了草根家的门,然后听得见屋里枪炮声般的炸响,又看见从草根家出来。便说,看到那团黑雾往东面沙石洞去了。大家都往沙石洞看,这沙石洞,是几块巨石下面的一个小洞,洞口虽小,连人都钻不进去,却深不见底,有一小股水从洞中流出来。原来就有不少传说,说是这洞里有不少精怪,最大的是猪婆精,还有草根家的什么白鼠精和潭蛇精,也是从这洞里出来的。大家在洞中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众人议论纷纷。

黄半仙从十多里远的镇里赶了过来,打听清楚来历,又细细看了两处现场,说这是老天在收草根家的白鼠精和潭蛇精,便问邹自秀是不是看见那黑烟在追什么东西没有?邹自秀想了想,我当时也吓怕了呀,哪里看得清楚,只看见他家的麻狗追着那黑烟吼吼地叫。

草根也听到了狗叫,那叫声十分的恐惧,黄半仙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这白鼠精和潭蛇精,人哪看得见,狗却看得见,这黑烟,狗见得多了,会追着它吼叫什么,肯定是看见白鼠精和潭蛇精才会这样。”

惊魂未定的草根娘问:“这是凶还是吉呢?”黄半仙摸了摸没有几根胡须的下巴,半天才摇头脑说:“这事呢,也说不准,要说老天帮你收了这两畜牲,算是吉,要说这两畜牲守你这老宅子这么多年,无灾无难,算是保护神也说得过去,这一被收走,这宅子没有神灵保护,也不能说不是凶。”

草根妈脸都吓白了。

到了年底,草根妈却又在床上发现了那条大潭蛇,还是十分安祥地盘在被窝里,不但不怕,还惊喜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村里人,即用事实告诉村里人,天雷收精怪的事不过是子虚乌有,黄半仙的话不可信,草根家的守护神还在。后来,一直到草根娘高寿去世,草根家的这条蛇还在,只是那白鼠精却再也不见了踪影。草根当时想,也许黄大仙只说对了一半,天雷只是收了白鼠精,并没有连同潭蛇精一起收了,白鼠精是家里作孽的妖精,潭蛇精才是家里的保护神。

草根爷去世后,家境便大不如以前了,日子一天天走向贫穷。爷爷走后不到一年,爹也得了肺炎,当时也以为只是个感冒,没有看医生,耽误了治疗,直到吐血了,才被送到镇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看病势凶险,不敢收,便又送到市医院,市医院一检查,说是近一半的肺都化脓了,要马上手术,草根妈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哪里够手术的钱,只好向在市里工作的远房舅借钱,远房舅在一家机械厂当工人,那时工人的地位高,舅舅说,那手术钱就不要掏了,你就填写我的单位和我的名字,用我来顶替做手术吧,结果,草根妈没有掏什么钱,做了手术,肺被割了一小半,出院时,医生说,这割了的肺,还是能长一些的,多吃些猪肺,不要做重体力活。草根爹算是捞回来一条命,从此以后,只要哪家杀猪,爹便先定了猪肺,草根妈也便成了烧猪肺的能手。

草根爹本来从小在草根爷爷奶奶身边娇生惯养,娶了草根妈后,草根妈做事里里外外一人担,养成了草根爹好吃懒做的习性,有了医生的叮嘱,又经过了一道生死劫难,也从此不再做重体力活,在队里做的工分是一年不如一年,孩子却是生个不停,生了7个,养活了六个,生到第七个,草根妈才三十岁出头,实在是养不起了,一横心,去医院做了绝育手术。

一家子九口人,全靠草根爹妈俩口子挣工分,草根爹还不会挣工分,哪里能养活这九张大小口。家里是早中晚三餐变成了早上和中午两餐,草根清早上学,哪能赶上早饭,只能随手拿些能填肚子的食物,冬天或者是生红薯,夏天就是黄瓜。放学回家才算吃了一顿有饭有菜的大餐,晚上就只有饿肚子了。

一天,草根同彭得初、陈文初和阳承元一同上学,草根取了三条黄瓜,一路上吃了两条,剩下一条放在书包里,准备在饿了的时候吃,路过乙河生产队的瓜菜地时,彭得初顺手牵羊,摘了两条黄瓜吃了。

草根四人刚到学校,就被王校长叫到办公室。

洪阎王调走了后,新来了王校长,王校长看起来没有洪阎王凶神恶杀,却也爱憎分明,不讲情面。王校长身边坐着乙河生产的陈队长,王校长脸都气歪了,问:“是哪个偷的队里的黄瓜?老老实实自己承认了!”四人都不作声。

王校长看了看草根:“你是班干部,你说,是谁偷的?”草根说:“经过瓜地时,我走在最前面,身后是谁偷的瓜,偷没偷瓜,我哪里知道!”王校长便一一盘问,三人哪里会认,王校长便问陈队长:“你是不是看错人了?”陈队长一听,扑上来就搜各人的书包,结果从草根的书包里搜出了黄瓜,陈队长把黄瓜往王校长办公桌上一拍,说:“你看着办吧!”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草根说:“这是我自己带的早餐。”王校长哪里肯信,说:“你不用向我解释,你向陈队长解释去,如果陈队长原谅你,你就向我写份检查,他要是不原谅你,你这事就大了。”

草根二话不说,从办公桌上取了黄瓜,就去找陈队长,一口气追上陈队长,虎上去拉住了陈队长,陈队长看草根两眼像是要吃人,愣了愣,问:“怎么,偷了队里的瓜,你还有脸找我!”草根呸了一声:“你冤枉好人,你什么时候看我偷瓜了?是你亲眼看到了吗?”说着,把黄瓜往陈队长手里一塞,恨恨说:“你说这是我偷的瓜,你去地里接瓜蒂,只要合上瓜蒂了,你怎么处理我都行,要是合不上,我跟你没有完!”陈队长看了看瓜,想了想,说:“不是我看见的,是跟在你们后面的银盆小学的两个小学生看到了,告诉我的。”草根一听,更来了气:“是哪两个学生,你告诉我,我找他们去!”

陈队长不想同孩子纠缠,只得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两根黄瓜嘛,我到时向王校长说,就说我不再追究这事了,原谅你们了,行了吧!”草根一听,更气了:“你原谅,说得好轻巧,就两根黄瓜,你就告到校长那去了,我这一冤枉,背个贼名,我在学校抬不起头不要紧,家里我娘要是晓得了,还不把我打个半死!”陈队长没有想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心机却这么重,只好说出了两个小学生名字。

草根便又到银盆小学,把俩学生带到了王校长面前,证明不是他偷的瓜。

王校长把这事告诉了陈队长,陈队长叹息道:“这孩子,性子这么倔。”王校长说:“你也是,孩子弄些吃的,你就告到我这里来,弄得我处理也不是,不处理也不是,草根这孩子,你要同他较真,最后下不来台的是还你自己。”

其实,草根只是恨别人冤枉他,那时的穷孩子,一天到晚哪有饱的时候,面对身边的馋人的瓜瓜果果,哪有不偷吃的。草根在长塘放牛,塘尾有一口水井,井上方有一株水蜜桃树, 桃子正熟,一只只黄里透红的桃子随风摇曳,像是在向他招手,向他说,来呀来呀,来吃我呀!草根哪忍得住,见四周无人,便窜到树上,没想树枝易折,草根连人带断技摔到井里,四月的水井,那水还是冰冷,草根在水井里扑腾,冻得牙齿直打瞌,一听外面有一片骂声传来,草根慌忙从井里爬出来,一身落汤鸡似地逃入后山,出来的又是上次差点被草根同王菊花弄下的巨石砸死的黄半仙,黄半仙一看一大枝挂满桃子的树枝被折断,气得直跳脚,又是指着后山嚷:“那个雷火烧的你出来!我看见你了!你跑不掉!你出来!”草根冻得浑身发抖,心里却是好笑,你不是号称黄半仙嘛,有本事你给算出来呀!

草根最愁的还是砍柴,家里每天八九口人吃饭菜要柴火做饭,栏里喂的两头猪要柴火煮潲,这弄柴的重任就全落到草根头上,周边数百户人家,家家户户也一样,一群孩子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砍柴,横断岭虽说是一片山脉,但靠近村子的山区长满了油茶树和板栗树,这些有果树的地方都被队里封了山,距离村子远一些的山区,没有禁的地方已被柴王们弄的光溜溜了,连杂毛都长不出五寸,只有禁山的区域长满了令柴王们眼馋的柴草。横断岭西北面的一片禁山,是相邻生产队的,看山的却正是该队的黄半仙。

黄半仙早已名声在外,既然能捏会算,谁还敢去他的禁山偷柴。离他的禁山远一些的村子,都不让孩子们去砍柴了,一群妇人们会隔三岔五结伙,一大早便去更远的深山老林砍柴,砍了柴挑回家时,天就快黑了。草根村子里的孩子们,却要担负砍柴的任务,孩子们去不了深山老林,下午放学后,所剩时间不多了,走不了那么远,于是,孩子们只能盯着黄半仙这片禁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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