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禁山

村子年龄相近的孩子有十多个,男孩子一群,女孩子一群,男孩子的柴王叫阳承元,手下8个人,号称八大金刚,除了阳承元,还有古怪鸟,婆婆嘴、巧木匠、骚鸡公、墙头草、狗古和草根。巧木匠老爸是做棺材的,于是练就了一做木工的绝活,所以都叫他巧木匠,他做的一把驳壳枪,涂上黑漆,光亮如铁,就像是同真枪一个模子出来的,枪里虽然装不了子弹,但能扣动板机,装上底火,一扣板机,就像开真枪一样。学校组织演戏,巧木匠演八路军,掏出的驳壳枪对准日本鬼子开枪,一扣板机,轰的一声枪响,烟火四濺,台下的观众当时都吓呆了。公社武装部王部长也在场,一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带驳壳枪,还以为是阳承元偷了他的枪,一时脸都白了,冲上台就要来抢枪,阳承元又把枪对准了王部长,王部长吓得慌忙躲到了台柱子后面,冲阳承元嚷:“阳承元,你狗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就见那死了的日本鬼子忙翻身起来,冲王部长说:“还当过兵呢,一把木头枪就吓成这样。”台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都说这段戏才好看。

女孩子一群,柴王叫陈文秀,是这群女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人高马大,十五六岁时已是胸峰臀圆,像是十八九岁已发育成熟的大姑娘,貌似观音,大家都叫她大仙姑。手下正好七人,也号称七仙女。这七仙姑按年龄大小排列,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四岁。大仙姑文秀、二仙姑银杏、三仙姑桃秀、四仙姑金桔、五仙姑晚云、六仙姑广妹、七仙姑菊花。

大仙姑人不大,一张嘴却是尖酸刻薄,要是惹了她,她一张嘴,会像刀子一样扎人的心。村里的妇人袁爱秀看她胸部大,就开了一句玩笑,笑着说:“你才多大的人,胸部就鼓得这么高,是不是被你姐夫摸过了?”大仙姑一听,也笑着说:“袁爱秀,你是不是看我的这么大,眼馋了,要你这么说,你怎么不多叫村里村外的男人来摸摸你的胸,可惜,你这长得,唉,不讨男人喜欢呢,你就是叫人家来摸,人家情不情愿来摸还两说呢。”这袁爱秀二十多岁,也正是青春正茂,虽然长得不算美,却也不算丑,一双眉毛太浓密,就显得有些蛮气,平时最爱梳妆打扮,生怕人家说她不好看,在男人身边过,还要扭一扭小腰。这大仙姑句句话正像刀子,一刀刀扎她的痛处,一时就沉下脸来,说:“陈文秀,我不过开了你一句玩笑话,你说话怎么就这么狠呢!你不怕你那张嘴,迟早会被人撕烂了!”大仙女哼了一声,说:“我还这么小,你就开这样的玩笑,这话要传出去,你不是要逼死我嘛,我是心狠,总比你这心毒好,我这张嘴,别人不惹我,没有人来撕我,别人惹了我,我也不怕别人撕烂,只是你那张嘴,积的粪太多了,你赶快回去吧,叫你家里人把你这粪腔好好掏掏,不要把这十里八村的人都薰臭了。”说完哈哈一笑走了。把个袁爱秀气了个半死。

这八大金刚和七仙女先是水火不相容,偶尔一次,八大金刚去偷黄半仙禁山的柴,被黄半仙发现,追着八大金刚满山跑,这七仙女一看,便钻了个空子,趁黄半仙只顾去抓人时,便钻进禁山里偷柴,女孩子手脚利索,还没等黄半仙回到禁山,七仙女们早已满载而归。

七仙女尝了这个甜头,便怂恿大仙姑主动与阳承元商量,八大金刚同七仙女阴阳相合,一起来对付这个黄半仙。大仙姑便来找阳承元商量。这八大金刚年龄都比草根大,除了草根,其他人都在心里贪这大仙姑的美貌,只不过都是叶公好龙的角色,平时里背着七仙姑对大仙姑品长论足,一见七仙女过来了便一个个避而远之。婆婆嘴和古怪鸟年龄又比其他人大了两岁,正值青春期,其实心里早就暗恋大仙姑,只要看见了大仙姑,心里恨不得一把抱了她,亲她一口,只是一碰见她,却正眼都不敢看她,现在见这大仙姑主动来找自己说话,提出阴阳结合,一起对付黄半仙弄柴,心里甜蜜得很,却还故意拿拿架子,一付极不情愿的架势。

草根道:“既然七仙女有意,我们还摆什么臭架子,我们好好商量,怎么一起对付黄半仙。”骚鸡公更是迫不及待,拍手叫好,说:“我早就想我们合伙了,我们要合起伙来,黄半仙死定了。”

阳承元心里其实巴不得呢,连连点头。

大仙姑便说:“这样,以后你们这伙男的,只要想办法把黄半仙引开,我们进山砍柴,把我们和你们的人柴都砍了,挑出禁山外茶树林子里。”大家都拍手叫好。

草根却摇了摇头,说:“这种事,只能做一两次,时间长了,黄半仙又不是傻子,他看不出来?”骚鸡公道:“这好办,先按大仙姑的办,做他一两次,以后呢,就让你们七仙女去勾引他,把他引开,我们来砍柴。”大仙姑一听,呸了骚鸡公一声:“就你这狗嘴,还能吐出象牙来,我们去勾引,你说清楚,我们怎么去勾引?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骚鸡公嘿嘿着还想辩解,草根道:“先按大仙姑的意思办,至于以后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总有法子对付这个黄半仙。”大家都叫好。

黄半仙五十来岁,个子不到一米六,身子不到一百斤,虽是瘦小,却力大得很,肩可挑一石谷子行十里不歇,一双短腿翻山钻林如飞豹。黄半仙堂客生下第三个孩子时,落了个产后寒血症,干不了重活,只能做些家务事,更是行不了夫妻之事,这黄半仙不到四十就成了有老婆的光棍,久而久之,便恋上了牛背山下的寡妇米豆腐,米豆腐实名叫邹满秀,身子不高,长得白白胖胖,一团脸像满月,原来是做过米豆腐卖,这运动来了,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从此也只好出集体工了。三十来岁时,男人得了肝癌死了,两个孩子还小,便不再找男了人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度日,黄半仙比米豆腐还小两岁,住在牛背山脚下,原来在镇子里,米豆腐卖米豆腐,黄半仙看相算命,各人嫌各人的钱,俩人互不相干。自从成了看山人,便时不时到米豆腐家坐坐,互诉衷肠,只是米豆腐虽然知道他婆娘的那个病,但黄半仙终归是有夫之人,村里的人说闲话的口水能淹死人,米豆腐不敢有非份之想,黄半仙也不敢强人所难,也只能看着眼饱。

黄半仙算命的本事,是从他爷爷那里学来的,要不是这些年破四旧立四新搞运动,他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被扫了进历史垃圾堆,他应该每天准时坐在镇街上的茶馆门前,打着那条看相算命驱灾去难的幌子,过着半仙的日子,哪里会委曲到当看山员的身份。

队里看山人其实也不是人人都能干得了的,表面上看着比干集体活轻松,但如果看得不好,被人偷砍了柴,一年的工分还要倒扣。这些年,不是禁山的山,早已被砍柴人收拾得寸草不生,禁山的柴却长得连人都难进,人人家里都等着柴火煮饭烧猪潲,冬天还得靠这柴火取暖过冬。这些打柴的孩子也一个个成了对付看山人的练家子,时不时不慎走了一下神,柴就被偷了。队里是每个星期要组织一批人查看一次禁山,发现哪里的柴被砍了一块,就要扣看山人一天的工分,砍了柴的地方,被撤下石灰作记号。看山人要是抓了偷柴人,便会收下偷柴人的柴刀,让家里人到看山人家里去取,要是同一个队的,那好办,把这一天要扣的工分补给他就是了,要是外村的人,家里人得带几个鸡蛋或者几挂面条,花去几毛钱,上门求情,取回柴刀,打一把新柴刀要两块多钱,差不多七八个劳动日的工分。

队里让黄半仙看山,黄半仙先是拒绝,队长是个愣头青,说,你不是能捏会算嘛,你不把这本事用来看山,岂不白白浪费了这手绝活,再说了,凭你这身功夫,哪个惹得起你,你要不看山,哪个敢看!黄半仙心里明白自己这能捏会算绝活的斤两,哪能明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接下了这担子。

横断岭的禁山对面,是一座牛背山,山不高,像一头牛横卧在横断岭前,牛背山不是禁山,山上已光秃秃了,只有靠近一户人家的地方有一片竹林,还有山顶最高处的地方有一株百年老柞树,柞树下有一块能摆得上八仙桌的大石头,看山人通常就坐在这里,通视着这整片的禁山,禁山与非禁山的界限,一边是光山一边是密林,别说是人,就是一只兔子进禁山,都逃不过黄半仙的法眼。只是黄半仙也是凡人,总有过吃饭睡觉拉屎打盹的时候,孩子们就会等着这一机会溜进山,后来黄半仙也学精了,改明哨为暗哨,不再坐在那柞树下现眼了,躲进了一片竹林子里,人在竹林子里,不影响看禁山的视线,对面山上却看不见竹林子里的人,所以一开始,孩子们明明没有见着看山人,却正在偷柴的时候,黄半仙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孩子们的面前。黄半仙的暗哨,从此让偷柴人没有丝毫的空子可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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