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一天的活,人人都累得直不起腰,晚上好不容易收了工,汪队长又吆喝要人去小山塘车水。
车水也是个累活,双脚不停地踏水板,几个小时不能停,晚上蚊子又多,一趟下来满身被喂了蚊子不说,一双脚就不听使了,没有人愿意去,只有彭蛮牛说去,一更香听说彭蛮牛要去,就说她也去。
这小山塘座落在椅子山与铜顶峰两峡之间,平时少有人光顾,这俩人提着马灯,一路照着到了山塘,把马灯挂在水车架上,俩人双双座在水车架上,四只脚着踏板,一时水浪翻滚,水声哗哗,水车架子也随着水声吱吱呀呀地响着,摇晃着。这吱吱呀呀地响着摇晃着的水车架,就让一更香生出一些想法来,便问彭蛮牛:“你那老婆的病,请了大夫没有,怎么会拖这么久?
”彭蛮牛听了,不吱声,只是摇头叹息。一更香也哼了一声说:“我听人说,得了月痨的女人,是男人乱来,在女人月子里的时候做那事做的。”彭蛮牛一听,就火了:“你这又是听哪个发的乱话!谁看了我在做那事了?”一更香一听,忍不禁哈哈笑了:“你同你老婆做那事,还会让人看么!”又看了看彭蛮牛一眼,悄悄说:“你就是不在那时候同她做那事,那也是你平时害的她,你这么个身子,,你老婆那么弱小,受得了么!”彭蛮牛一听,哭笑不得,说:“一更香,你是不是听我那堂客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一更香冷笑一声,说:“你那堂客,我是心好,关心她,她对我有那么好么,见到我,不骂我妖婆,骚货,偷人精就不错了,好像我同你有那回事似的,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彭蛮牛便不做声。
俩人干到半夜,便收工回家,一更香提着马灯在前面照路,彭蛮牛跟在后面,刚走出山塘堤,就见一条银环蛇窜了过来,一更香一惊,本能地紧紧抓住彭蛮牛的胳膊,彭蛮牛一时没有提防,身子一闪,一脚踏空,俩人就滚到了草丛中,一更香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彭蛮牛死死抱住不放,一更香道:“彭蛮牛,你这样,对得起你堂客吗。”彭蛮牛说:“我那堂客,我半年都没有碰过他了,你不是说你冤枉嘛,我不要让你受冤枉。”
彭蛮牛就像一头疯牛,直到天快亮时才赶回家。
草根本是长身子的时候,可是家里哪里能让他吃饱的时候,一天三餐有两餐是吃红薯,夏天是一碟捣辣椒和南瓜汤就饭,辣椒南瓜汤连一点油星子都没有,冬天是一盘干辣椒炒白菜杆和白菜叶子汤。
草根娘都是里里外外忙着,收工回来就要做饭,捣辣椒时没有时间和耐心来挑选,吃的辣椒常常会见到筷子般粗的辣椒虫,草根一看到虫子就吃不下饭了。因为常常吃不饱,营养不良,身子弱,有些活干起来就十分吃力,最怕的是两件事,一是怕挑远担子,送公粮时,他横挑着谷子,压得腰弯得像虾,别人一挑一上肩就到了粮库,他要歇四五次脚,送了几趟公粮回来,累得走不动路。一更香挑着满萝堆尖的担子,经过草根身边时,犹如一阵风过去,回来时见草根还在歇脚,怜惜道:“草根,你才多大,长个子的时候,挑不动就不要挑这么重,压得长不了个子,将来老婆都找不到。”草根已是累得不行,也懒得理她,心想我找不找得到老婆,还用你来操心!不过看她那身材,却也羡慕,这么能做事,自己将来的老婆能像她这样就好了。
再就是收割插秧这些长时间弯腰的活。双抢最后的一天,是第三组的攻坚战,一天要插完两块七亩多田的秧,全组二十一位男女劳力全部下田,从田头一字排开,插向田尾,好不容易插到田尾,草根已是累得腰又酸又痛,像个虾米弯在田岸上,这块田插完了,紧接着还有一块四亩的田,众人上了岸,又要下下一块田,草根双手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腰,一面嘟囔:“能歇一下吗,腰痛死了。”扣肉嫂一看,说:“小小年纪,有什么腰,就喊腰痛!”一更香对草根娘说:“你家这孩子懂事,能吃得了苦,脑瓜子活,干起活来手脚也麻利,长大了一定有出息,我到蛮喜欢这伢子,可惜我金妹子年纪太小,要不然我还想结了这门亲家。”一旁的扣肉嫂哼了一声道:“说起来好听,你不是十岁就嫁给松树了吗,金妹子现在比你当媳妇还大两三岁呢,怎么就认不了这门亲家?”一更香看了看草根娘,笑了笑:“认了又怎么样,只要你巧莲嫂点头,我就定了。”草根娘笑了笑,说:“一更香你就莫拿我逗笑了,我家这么穷,哪里高攀得上。”
草根娘一回家,便对草根说:“那一更香,以后你少理她!我家穷是穷,可是门风好,没有人说我家人闲话。”
草根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彭蛮牛和一更香夜里在山塘车水做的事,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彭蛮牛和一更香在山塘车水之事,本来是没有谁碰见,事发起因就在一盏马灯上,那夜当一更香扑到大蛮牛怀中时,不小心把马灯管给摔碎了,回家时也沒在意,放在窗台上。彭蛮牛的嫂子袁爱秀,一清早就去铜顶峰皂中打猪草,路过彭蛮牛和一更香夜战的地方时,见地上一堆破碎的玻璃灯罩,一旁一片毛草被压平了。心里疑惑,难道是这蛮牛同一更香在这里做下事?回家一看窗台上已没了灯罩的马灯,就一切都明白了。
袁爱秀的丈夫彭谷生与彭油生是同胞兄弟,彭谷生在修湘黔铁路时,在一次塌方事故中不幸身亡,袁爱秀带着四个儿女寡居度日,虽说政府和生产队有些照顾,但身边沒个男人,孩子又小,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好心人要给袁爱秀做媒,袁爱秀却只要男人能上门,她才情愿,她一家一人做事,四张吃饭的嘴,哪个男人会上门来,这彭蛮牛同嫂子同居一栋屋,一个东头,一个西屋,中间隔个堂屋。彭蛮牛只好担负起了嫂子一家男人该干的活,对四个侄子也关怀备至,时间长了,袁爱秀也便暗暗喜欢上了这个小叔子,只是碍于嫂子的身份,更是弟媳王慈香的缘故,才不敢在叔子面前动这心思。
现在这小叔子竟然同一更香有了一腿,袁爱秀气得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彭蛮牛在稻田里摸了一篓田螺,分下一半送给嫂子,袁爱秀却冷着脸,没好气地说:“我用不着,你拿回家自己吃吧,你从今以后,还是少来我屋里吧,我用不着你来关心。”彭蛮牛一时不知就里,如同一头雾水,说:“你这是怎么了?是王慈香说了你什么来?”袁爱秀冷笑一声:“王慈香能说什么,只怕那一更香会到处去说什么。”彭蛮牛心里有鬼,一看袁爱秀那脸色,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问:“你看到什么了?”袁爱秀呸了一声:“我看到什么了,我只是替王慈香可怜。”
袁爱秀说完,扭头走开了。
这彭蛮牛同一更香有了这第一次,哪里会善罢干休,野合的次数多了,总会有被人发现的时候,这事便在村子里传开了,只瞒着王慈香和一更香的老公松树,袁爱秀气得再也不答理彭蛮牛。
到了年底,生产队开始结算。
队里的习惯,结算的这一天,队里要大办一桌酒席,给辛勤了一年的社员们打个牙祭。队里刚收了棉花,汪队长安排队保管员阳会计和草根各挑一担棉花到供销社卖,卖来的钱置办酒席用的墨鱼、海带、粉丝等杂货。俩人挑着棉花到了供销社,等着供销社收购员过秤付钱,阳会计对草根道:“你去食品店看看有没有墨鱼和粉丝,我过完秤结帐就来。”草根不知是阳会计有意支开他,便去了对面的食品店,看了看墨鱼和粉丝的价格,又回到收购站,到了门口,见阳会计正与收购员结帳,听到了收购员说,一共一百二十二斤皮棉,每斤九毛一,结合人民币为一百一十一元零二分。阳会计接过钱,见收购员转身,便忙从一沓钱中抽出几张纸币放在内衣口袋里,把剩下的钱攥在手中。
草根看得真切,也不点破他。俩人买完了杂货,买了一合两角八的《飞鹤牌》香烟。阳会计分出十支给草根,草根不肯要,说:“您抽吧,我没烟瘾。”阳会计说:“你怎么没烟瘾,我看你平时捡干桐子叶,抽着蛮带劲的,平常哪里能抽得上这种牌子!我们来办这事,弄包烟抽,汪队长晓得了,也不会讲我们。”草根问:“还剩多少钱?”阳会计便当着草根数了数钱,说:“棉花卖了一百零肆元零二分。还剩柒拾陆元伍角一分。”草根一听,明明小了七元钱,这七元钱可不是个小数,是近十斤猪肉的钱,一个全劳力近一个月的收入了。
草根不便当面说破,便说:“不对呀,是不是那供销社的营业员找错了,两担棉花一百二十多斤呢,小说也得一百一十多元,怎么才一百零几元?你等会,我去问问他!”阳会计一听,早已慌了,想汪队长是不是早就晓得卖价了,派这鬼伢子来监督自己的,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要他的命了,忙拦住道:“你不用去了,是你利叔一时贪心,瞒了七块钱,实话对你说,你没有来为队里来办过这样的事,不管是谁来,都多多少少会贪一些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不贪,别人也会认为你贪了。这样,这七块钱,我们二一二一添作五分了。”
草根没有想到队里一百多号人,汪队长这么铁面无私,却用了这么一个贪心自私的保管员,这还不知道平日里他贪了队里多少钱财!阳会计见草根铁着脸不说话,便把三块五毛钱硬塞在他的口袋里,说:“什么都不说了,你就听叔这一次,叔向你保证,再不会有下次。”草根看了看阳会计,也不好再说他什么,便把钱硬塞回给了他,说:“我娘要是晓得这钱的来历,不打死我才怪,你放心,我不会给汪队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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