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一家自从爷爷去世后就成了困难户,每年分红都是欠钱,大年三十队里杀猪干塘分肉分鱼,别人家要这要那,草根娘只有拿到分下的那一份,还要记欠帐,草根娘炒响肚炒得好,自己却不敢去要那份猪肚,自己猪血烧得好,却只有被杀猪的人家请她去烧猪血的份,自己不敢要猪血带回家,就是自己家里杀了猪,都被那些来家里讨债的人全部抢了个光,连一口猪血都留不下。这一次,草根对娘说:“娘,今年分猪肉,娘就大大方方地要一份猪肚和猪血回来,我们一家人也想尝尝娘的手艺呀!”
这一年过年,草根同弟妹们第一次穿上了缝制的新衣。
过完年不久,才过了二十三岁的王慈香死了。
王慈香说是得了月痨,死的时候已瘦成了皮包骨。彭蛮牛痛不欲生,已是六神无主,袁爱秀只得来操持后事,一看这家里只有二十几块钱,十多斤茶油、几百斤谷子,拦里一头猪还是年前买的不久,才五十来斤,便请汪队长来安排丧事,对汪队长说:“他家这猪杀了太可惜,肉也不够,杀我家那头大的罢,我家还有几十块钱,先拿去用,其他的一切东西,也看着用吧。”
队里的会计,保管员以及草根娘、邹自秀、一更香等队里的男女老少闻讯都赶了来,阳会计和陈会元带上两个劳力买棺材,彭国生和邹定生挖墓坑,文巧莲和赵老扣、一更香一帮人负责酒席及接待客人。古怪鸟、草根、婆婆嘴和汪吉云负责分头通知彭蛮牛的亲朋好友。阳善初和阳铁初负责杀猪、打鱼。邹自秀和袁爱秀,负责给死者抹装和发白做笋壳帽等。
一切安排就绪,第三天发丧。欠下的钱,只有让彭蛮牛慢慢来还了。
王慈香走了,丢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孩子天天吵着要妈妈,袁爱秀只好天天哄着孩子,让这孩子同自家的孩子在一起吃住。袁爱秀看彭蛮牛伤心的样子,以为这条蛮牛不会做对不起王慈香的事了,哪知这一更香却来往的更勤了,不光是一更香,还同那矮大娘也弄在一起了。
那矮大娘原也贪彭蛮牛,那时王慈香还在,她还不会想去惹他,王慈香死了后,矮大娘便想探个究竟。彭蛮牛在后山挖树蔸,却碰上矮大娘,矮大娘手里提了个篮子,在山上捡菌子,矮大娘看山上只有彭蛮牛一个人,光着上身,只穿一条肥大的短裤,浑身肌肉像像一块块牛犍子,油黑发亮。便凑上前,喊了声彭蛮牛,说:“你呀,家里没个女人,孩子才那么大,也不管管孩子了?”彭蛮牛看这矮大娘,上身一件白色的确良衫,下身是一件绿军裤,把一身包得紧绷绷的,一脸笑如桃花,不禁就有些心动,叹息一声说:“有嘛法子,我要天天守着孩子,我父子俩吃什么!”矮大娘说:“就不想再找一个?”彭蛮牛哼了一声:“送王慈香上山,欠了一屁股债,有哪个肯来跟我。
”矮大娘便在一块空地上坐了下来,说:“你不累么,来,坐下来,歇歇嘛!”彭蛮牛正好想抽口烟,便挨着矮大娘坐了下来,便掏烟卷纸烟,矮大娘便悄声问:“我听说,你堂客那病,是受不了你这个才染上的,你堂客娘家人得了死讯,说是你害死的她,还说要割了你这东西?”彭蛮牛一听,便变了脸,双眼瞪着矮大娘道:“矮大娘,你这是听哪个烂嘴巴在烂我?”
矮大娘便掩着嘴笑:“你可别不承认,这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晓得!”彭蛮牛更气了,说:“有哪个晓得,还不就是你在放屁!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这话,不怕我撕烂了你这张臭嘴!”矮大娘白了彭蛮牛一眼,掩着嘴笑:“你来呀,来撕我的嘴呀,你不怕我把你那东西抓烂了?”彭蛮牛一听,虎地就向矮大娘扑来,矮大娘也不躲闪,只是不停地嘻嘻笑,俩人就滚到了一起。
彭蛮牛混上了矮大娘,也一发不可收拾。
袁爱秀一次赶集回家,隐约就见一个人从屋后走了,以为是一更香,袁爱秀的孩子都上学了,只有侄子小宁在家,问小宁,小宁说:“不是香婶婶,是红婶婶!”袁爱秀一想,就知道是矮大娘,问:“他们在干什么?”小宁才五岁,哪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便说:“他们在床上困觉,我爸爬在红婶婶身上比高矮呢。”袁爱秀一听,尤如五雷轰顶,心里怒火滾滾,牙齿咬得咔咔响。
袁爱秀当夜一夜没睡,想自己为他这个家操劳,连他的孩子都当成了自家的孩子养着,他却成天在外勾搭野女人,自己在他眼里,倒成了他的老妈子了,想了一夜,眼睛都哭红了,她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向他滩牌了。
这一天是赶集,袁爱秀挑了一担柴,还寻了些捡的干菌子、板粟等山货在街上卖了,给自己买了一件新衣,半斤肉和一瓶白酒,精心做了一桌菜,请彭蛮牛吃饭。
彭蛮牛干活回来的晚,一进屋便嗅出了肉香,一看桌子上早已摆好了酒菜,袁爱秀穿了一件新的粉红的衣服,头发梳得光亮,在厨房忙着。彭蛮牛想了半天,想不出今天是什么日子,又不见了小宁,正在纳闷,却听袁爱秀端了一端汤出来,彭蛮牛问:“今天什么日子?小宁呢?”袁爱秀不说话,又去打了一盆洗脸水,说:“小宁我让他去巧莲家玩了,你洗洗,吃饭。”
俩人对坐在一起。
袁爱秀开了酒,筛了两半碗,自己先一口喝了,两眼盯着彭蛮牛,彭蛮牛也只得喝了,喝了第三碗,袁爱秀就哭得像个泪人。
彭蛮牛也喝得头昏脑涨,说:“爱秀,你这到底什么意思,这又何必呢!你有什么话,就说呀!”袁爱秀这才抹了抹泪,说:“今晚吃了这顿饭,我就要走了。”彭蛮牛一惊:“你要走?你要去哪里?”袁爱秀说:“你管我去哪里,我告诉你彭蛮牛,要不是看这孩子才这么小,看他没了娘,可怜,我早就走了,我还天天在这里让你看了嫌看了烦吗!”彭蛮牛说:“你娘家早就没人了,你还能去哪里?”袁爱秀哼了一声,冷笑说:“我娘家是没人了,我就不能没有男人?我就不能跟了男人走!我袁爱秀长得碍你眼,你看不惯,我没有一更香那么会勾引人,没有矮大娘那么骚那么浪,可我总算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吧,我年纪还不大吧,我要找一个男人,我找不着吗!”
彭蛮牛一听,这才弄明白了,心里也不觉愧疚不已,只得解释说:“你不要听那些烂嘴巴烂舌头的,我——”彭蛮牛还未说完,就被袁爱秀打断了:“你不要说了,我听了恶心,我只是想劝你一句,你们今后怎么鬼混,别人管不着,只是这小宁还是孩子,你能不能别让孩子看到,把孩子带坏了呀!王慈香走了,她在阴间地府,她也心里难安呀!”
袁爱秀说到这里,又禁不住哭了起来。彭蛮牛心里更是难受起来,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扶着她的双肩,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对我的好,我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我心里没有数吗,王慈香走后,我早就有个想我们俩人成为一家人的念头,只是,我总觉得对不起我死去的哥,也担心村里人说闲话。既然这样,我还管它这么多干什么!我从现在起,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去沾那什么一更香矮大娘了,要是还沾她们,天打五雷轰!我只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袁爱秀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浑身一耸一耸说:“你要不要脸!谁想同你一起过日子了!”一边说,一边要挣脱彭蛮牛,却被彭蛮牛搂得更紧了。
春天又来了,银盆村铜顶峰、掎子山、龟蛇河、小溪傍,房前屋后到处开的是映山红、龙袍花、水仙花,水田里是油菜花,草籽花,到处一片花红翠绿。农历二月八,是蒸洪镇一年中的大集,这一天,方圆数十里大半个阳城县的人都来这里聚集,乡下来的农具、竹织品,摆了整条街,来赶集的人更人山人海。
草根一大早也挑了一担柴去集上卖,到了柴市,不禁傻眼了,整个柴市犹如一片柴林,卖柴的比平常多了数十倍。卖柴的人多,买柴的人却还是镇上的居民,没有增加,草根是一架上好的杆子柴,原想卖个好价钱,所以等到好不容易来人讨价时,他一口咬定一元钱百斤,那买柴的人看了看柴,却实是好柴,既干燥又耐烧,使问:“九角卖不?”草根直摇头。
等到了中午,赶集的人陆陆续续的散场了,柴市场只剩下不少卖柴人,却不见了买柴人。几个来买柴的人是街上的市街油子,知道这柴卖不出去了,便向卖柴人大刹价,好些的柴六毛,差柴的五毛。
草根早已饿得发昏,哪里还有气力挑回家,只得六毛钱一百斤卖了,原想能卖到一块多钱,现在只有七毛多钱,原想卖了柴吃碗蒸阳水榨米粉开开洋荤,现在也不敢吃了,家里经常断盐,草根娘经常去邻家借盐。草根买了两斤盐,还剩两毛多钱,见菊花生产队的王双全卖犁弯卖了个好价钱,买了两毛钱的咸鱼干,草根一看,觉得好笑,说:“双全叔,这春天上水的鱼到处有捉,您还买这臭咸鱼干?”王双全说:“你不晓得,这是大海大洋里的鱼,是海味,味道同我们这里的鱼不是一个味,回家用油一炸,又脆又香,既下酒又下饭。”
草根听了动心,也便花两毛钱买了一包鱼,裤袋里还剩下九分钱。草根一路回家,肚子饿的荒,两条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便想起买的咸鱼干来,想这咸鱼干能不能生吃,便从纸包拿了一条往口里一塞,就有一种咸咸的味,原来就是熟的,吃一条,忍不住再吃一条,哪里能停得住嘴!就一路吃着,从镇里到家有七八里,快到村口时,再也摸不到干鱼,取出一看,只剩包鱼的粗皮纸。再掏裤兜看剩的钱,却只有一个五分钱的毫子,那四个一分的毫子不见了,东翻西找后才发现,裤兜破了个小洞,一分钱的毫子全都漏丢了,要是小洞再大些,连这五分的毫子会全渥光。四分钱可买两合洋火,现又把买两毛钱的咸鱼干也吃了,怎么回去交账?草根悔得想死,先晓得还不如吃碗粉,即开洋荤,又能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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