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万解放军指战员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奔赴地震灾区。
阳继生参加军政治部报道组,随军部机关直属队乘军车连夜直赴灾区。
半夜,车停了下来,说是前面的公路被地震破坏了,大家下车步行,天刚蒙蒙亮,说是到了灾区了,阳继生看到的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搭的军用帐篷,大家也赶紧搭帐篷,阳继生同三个报道组的战士同用一个帐篷。
帐篷内,没有水,没有食品,闷热的像蒸笼,晚上连灯都没有,到处是苍蝇蚊子,帐篷中的官兵全都扑向地震现场去了,回来的都是受了伤的人,受伤的或是中暑晕倒,或者双手被抠烂,以及被钢筋水泥砖头弄伤的人,这都算是受轻伤,受轻伤的人是不能去医疗队的,医疗队的被救下来的受伤群众已挤满了周围的帐篷,等着抢救,因此,受轻伤的官兵只能回到帐篷,稍事休息,或稍作包扎,便继续奔向现场。
报道组的工作还没有开展,一名军首长看到帐篷中阳继生的三名战士,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阳继生等三名战士一齐起立敬礼,阳继生答:“我们是XX军部报道组的。”
“报导?搞什么报道!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救人要紧!你们全都到现场,参加救人!”
军首长的一声指令,阳继生三名战士便赤手空拳地赶赴现场。
灾区现场触目惊心!
一个百万人口的重镇,倾刻间就成了一片废区,无数人在废墟中挣扎。
面对废墟下的生命,数十万解放军指战员全都扑在布满着水泥,钢筋,砖头,瓦砾中,疯狂地挥舞着铁锹、镐锤,争分夺秒地挖掘着,没有工具的官兵们,便徒手挖掘,一个个手指被挖得血肉模糊,无论是烈日高温,或者是暴雨倾盆,也不管是白日黑夜,从来没有停止。
阳继生也日夜加入到了挖掘之中。
现场仍是余震不断,不断有在现场抢救的官兵在余震中重伤或牺牲,高温湿热下来,现场异味难闻,绿头苍蝇直往人的脸上扑,又不断有人中毒,然而,在解放军官兵心中,被埋在废墟下的生命,就是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废墟下每一个生命呼救,都让解放军官兵们心痛不已。他们已全然不顾了自己的安危,也没有了疲劳,饥饿,蚊蝇,以及闷热及恶臭,官兵们只有一个心愿:救人!救人!救人!每救出一个人,即使是一具具遗体,官兵们也都饱含胜利的泪水。
一个个生命被解放军官兵救了出来,同时,也有一个个官兵倒下。
战士陈得立听到一塌方处有徽弱的呼救声,马上呼叫众人,距离最近的一名副连长和另一名战士闻声赶来,同陈得立一道移开一块钢筋水泥块,就在这时,突然一阵余震袭来,随着一声巨响,身旁一块十余米高的斜墙倒塌下来,副连长等三名官兵瞬间埋没在废墟中。
阳继生等在周围作业的连队官兵们一个个如发疯的狮子齐扑过来,一双双血糊糊的手在废墟中刨着。
三名官兵被刨出来时,已气息奄奄,尽管如此,官兵们还不忘仍埋在下面的群众,几名战士背着三人向医疗队飞奔,剩下的官兵仍在救废墟下的人,人被救出来了,是一名七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经抢救得救,而抢救小姑娘的副连长、陈得立等三名官兵却因抢救无效牺牲。
阳继生后来才知道,这名牺牲的副连长,是同新婚妻子举办婚礼的第二天就奔赴到救灾现场。战士陈得立,是七五年参军的农村老兵,家里穷,有八个弟妹,他是老大,陈得立牺牲的时候,他的双手已发炎溃烂,手指甲都脱落了。
部队医疗队的医护人员也累得一个个接近气息奄奄,不时有人晕倒,或者被感染中毒倒下,但抢救群众生命的工作绝对不能受影响,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把最好吃的食物给群众吃,宁愿自己有病不医,不吃药,也要把最好的药给群众用上。
护士长叫刘菊英,湖南人,是位干部子女,丈夫是师参谋长,夫妻一同参加救灾。参谋长在救人时被砸断了手臂,送到刘菊英的医疗队,医疗队到处都躺着伤员,在排着队做手术,刘菊英的职责就是同一位老军医一道,给每个送来的伤员作一次检验检查,确定哪些伤员要急救,哪些缓救。送参谋长来的两名干部请刘菊英先安排治她丈夫的伤,刘菊英过来看了看,是粉碎性骨折,说:“这点伤算什么!”硬是没有优先照顾他,参谋长足足疼痛一个晚上,才开始手术。
救灾活动结束,部队陆续撤回归建。
阳继生的双手也红肿发炎,连拿笔写字都困难,但一幕幕的事迹太感人,太动人,必须把它记录下来,几天来,他连续写了数十篇充满血和泪的新闻和通讯,发表在军报和军区报纸上。
到了年底,学校放寒假了。
梅湘云同阳继生商量,寒假怎么安排,阳继生道:“没得商量,这次是下决心要探家了。”
梅湘云强装笑脸:“家里有相好的在等你吧?”
阳继生本想说了来,但看了看梅湘云那种期盼的眼神,还是忍住了,他明白这女同学的心思。文秀良一年多没有任何音讯,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变心了,他不想让梅湘云对她失望,叹息了一声,说:“农村来的嘛,当然会有不少共过患难的好朋友,要说相好的,谁说的清呢。”梅湘云哼了一声:“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说得清说不清的。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这一提干,一回家,不知有多风光呢,别说有相好的,就是没有,上门提亲的还会不踏破门框!”
梅湘云的这句话到提醒了阳继生,阳继生提干的事,家里人还不知道,他这次一回去,还真会应了她说的话,阳继生的心里,只装着文秀良,他要是还穿着两个兜回家,既能阻止媒婆上门,还能考验一下文秀良的真心,便打定了主意,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听你的,这次探家,我不说已提干的事,我就穿两个兜回去。”
梅湘云一声冷笑:“你会听我的话?你拿我当猴耍呢!
”阳继生道:“你要不信就算了。”
阳继生已如约同陈昌告一道探家。
阳继生身穿了一套的卡战士服冬装,陈昌告一见,道:“你没有领到干部服吗?”阳继生说了自己的心事,陈昌告点了点头,说:“也好,你既然有这个条件,何必再回去找个农村的,那妹子如果对你真有心,哪里会这么长时间不理你!”
阳继生摇头笑了笑,道:“你既然也还没有相好的,我也不赞成你在家找了,我也认识些城里的妹子,我来替你物色一个。”
陈昌告一听,满心欢喜,却又担心道:“你莫耍我,到时候弄得我两头空。”
阳继生道:“放心,包在我心上。”
车到阳城,阳继生同陈昌告告别,下了火车,托运的货物行李有好几个大包,从火车站到汽车西站,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阳继生只好花了3块钱,雇了辆人力板车,一同拉到西站,从西站上了长途汽车,到镇里下车,没有车了,到家还有十多里的路,阳继生只好挑着行李,步行回家。
三年了,梦中的梦乡,终于要见到了,阳继生虽然挑着沉重的担子,却健步如飞,他看到了横断岭,塘家湾的铜顶峰,观音山,阳家老宅椅子山上的红枫叶同漫山遍野的油茶树开放的白花,就像一位大姑娘身穿的白底红花的衣裳,田里的小麦,草籽一片碧绿。
到家的时候,天已黑了,门前的狗冲着他发狠地吠。
娘出来了,看清了是阳继生,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草根!是草根回来了!他爹,他爹——”
阳继生放下了行李,看了看已是满脸泪水的娘,三年不见,娘像是老了十岁。
父亲同弟妹都惊喜地涌出门来。
父亲还是老样子,只是微微一笑:“回来了呀!”
弟妹们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穿的都是破衣烂衫,连唯一的一个妹妹,穿的都是打满补丁的衣裤,阳继生的心一酸,弟妹们在一声声叫大哥,阳继生强忍着泪,梗咽地答应。
娘忙着做晚饭,父亲抓了只鸡杀了。
吃完饭,阳继生打开了货物包,取出买的一匹匹各种布料,一一对娘交代,哪些是给爹娘做的,哪些是给弟妹做的,家里每个人冬夏天各做一套,还有阳继生领到的省下来的军鞋、军袜,只能给爹妈和大弟阳明生穿了。白糖和肥皂,整整两大纸箱,这是村里人平常都很难买得到东西,要送给亲戚及本生产队每家一份。
阳继生身穿的两个兜的战士服,以为爹娘会问的,但爹娘没有问,也许对爹娘来说,能回来相见,就心满意足了。
晚上,一家人都睡不觉,便聊起家里的生活来。
阳继生这才知道,家里竟已欠债两百二十多元。
阳继生看了看娘,娘不说话。
爹说:“是你娘,要做人情呀!”
娘说:“不做人情,我哪里能到处借到钱,借不到钱,这一家大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里来的钱!你是不当家,哪知柴米贵!”爹说:“去年,部队的人来家里政审,我们都以为你要提干了,你娘那阵子,欢喜得都要疯了,到处说你提干了,有钱了,请这人吃饭,给那人送礼,这家里的债,更是雪上加霜。”
娘的脸越来越难看了。
娘说:“草根,你这一回来,买这么多的东西干什么!你积攒点钱,给家里还帐呀!这些衣服,要不拿去卖了吧,我同你爹,还有你弟妹,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们吃的,我绝不会少他们一口,他们穿的,毕竟都还少,做的新衣服,过两年就穿不得了,将就将就就行了呀!”
阳继生叹息了一声,掏出了钱,是两百块钱,递到娘手里。
娘看了看钱,脸色就变了:“草根,你还没有提干,你哪来这么多钱?你不要——”
阳继生苦笑:“妈!您放心,我是军人,你还不放心吗!这钱,先把债还了,剩下的债,家里不是还有一头猪吗,把猪杀了,还了钱,我们也一起打打牙祭,我有话在先,在我回部队之前,家里不能欠别人一分钱的帐,以后,家里的花费,我来负责,从此以后,家里不能再欠一分钱了。”
阳继生看到娘手里紧紧攥着钱,泪水一滴滴滴在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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