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说亲

次日一早,阳继生便同爹扛着白糖和肥皂,看望众乡亲。

阳继生心心念要去舅舅家见文秀良,谁知村里的人收了这礼物,家家都要请草根吃饭。生产队长还是汪学成,说:“没说的,你要还认我这个队长,下午就在我家吃。”就连扣肉嫂也要请饭,阳继生苦辞了,他怕喝那兑水的酒精。

中午在汪队长家喝了酒,已是迷迷昏昏,傍晚到了大蛮牛家,被大蛮牛强拉着要留饭,阳继生硬要走,袁爱秀带着几个孩子从外面回来,冲阳继生道:“怎么,看不起我家油生呀!”

阳继生不知道这大蛮牛同袁爱秀俩叔嫂已结了婚,一听她说油生,还是挺陌生的名字,一时愣住了,却听爹小声对他说:“这俩人已在一起过日子了,你别再叫他大蛮牛了,你再叫,袁爱秀不爱呢!”

阳继生其实早就盼着这俩人在一起过日子了,听爹一说,心里很是高兴,对袁爱秀说:“你俩结婚了,这么大的喜事,我也不知道呀!好,我今天就不走了,喝碗大——哦!油生叔和爱秀婶的喜酒。”

大蛮牛一听,欢喜不已,对袁爱秀说:“你去杀鸡,我去端豆腐!”说着就出了门,阳继生要拉也拉不住。又要拦住袁爱秀杀鸡,爹说:“让她去吧,你这一来,她哪能不杀鸡,这农村的习惯,你又不是不晓得。”

这袁爱秀杀了鸡,十分熟练地烫鸡脱鸡毛。

阳继生笑说:“爱秀婶几年不见,还越来越年青了呀,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袁爱秀一听,还有些不好意思越来,对阳继生爹说:“你看你家草根,越来越会逗人说话了。”爹只是嘿嘿笑着,袁爱秀问阳继生:“草根呀,你找上媳妇没,你要没找,婶给你找一个。”阳继生就不再吭声,心里便又想起文秀良来,恨不得立马飞到她身边去。

大蛮牛回来了,还领着汪队长和阳吉平一道来了,说是来作陪。袁爱秀看了眼汪队长,说:“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呀,你汪队长肯踏我的门。”汪队长笑了笑,说:“我是看油生手里拿着豆腐,想吃你的豆腐呀。”

不一会菜就上桌,第一道菜就是炖水豆腐,袁爱秀对阳继生说,“你婶别的菜不会做,也只会做这道菜,你尝尝呀!”阳继生吃了一口,真是鲜嫩无比,他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忙啧口称赞,想刚才汪队长对袁爱秀说想吃她的豆腐,还以为是汪队长故意调戏她的话,没想还真是冲这碗豆腐来的。

阳继生看到过这大蛮牛家有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却没有一个孩子上桌,便冲袁爱秀喊:“那几个小兄弟呢!叫他们上桌呀!”一面说,一面便离桌要去请,大蛮牛忙拉住,说:“孩子不上桌,饭菜都给留着呢,我们大人喝酒,不影响孩子。”

阳继生小时候在家,也经常是这样,这些孩子,要不是家里来贵客,平时是连肉味都闻不到的,他哪能让孩子们在一旁闻着这肉味,吃不到肉,硬是要去灶屋看看,一看,一堆孩子正围在灶屋吃呢,一个个装满白米饭的大饭碗里,有豆腐有鸡肉,才放下心来。

汪队长对阳继生道:“草根,你放心,别家的孩子不敢说,他家的孩子,袁爱秀绝对亏待不了他,你晓得为嘛吗?”阳继生一想,还真明白了,这大的孩子,是袁爱秀的侄子,亲生的同不亲生的孩子在一起,她哪能让哪个孩子吃亏!

大家喝的是袁爱秀自家酿的湖子酒,一大炊壶烫好的湖子酒,一大中碗一大中碗地喝。汪队长中午已陪着阳继生喝了不少,晚上却一点也不受影响,阳继生却受不了。汪队长酒一多,话就多,话又直,对阳继生说:“你这当兵三年了,还是两个兜回来,我也有些纳闷呢,这是部队领导不长眼,不晓得用人呀!我不管你是留在部队还是回来,你留在部队,我当然高兴,你要是回来,我也想,我做队长这么多年了,早就想退了,到时候,你就来当这个队长,凭你这能力,将来这大队支书也是你的,说不定还能干到公社去。”

袁爱秀哼了一声:“汪学成,你以为你这个队长是个好大个官呢,了不得呢,人家草根什么人,莫说他在部队能当上官,他就是退伍回来了,也是有出息的人,他是条龙,能困在这山沟里?”阳吉平也喝得满脸通红,对阳继生说:“草根,这人也是个命,不认命也不行,既然在部队提不了干,还不如早点回来,莫怪我说话难听,你看你这个家里,还像个家吗,只有你草根在这家里当家理事,家里才会大变样,你娘也会少受些苦。”

阳继生看了一眼爹,爹一脸铁青。

次日一早,又去横断岭巧木匠家。

巧木匠已同五仙姑晚云成了亲,还生下了孩子。阳继生见了干爹干妈,看晚云一口一声叫草根叔,村里习俗,孩子妈有了孩子,就依孩子的辈分叫,显得尊敬。阳继生对晚云道:“你看,还是你懂事早,你是早就盯上了我这个哥了吧?”晚云一听,脸上就起了红云,一时含羞不说话,干妈笑了笑道:“哪里是她懂事早,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崽,追了人家一年,死皮赖脸讨回来的。”

阳继生正要问怎么不见巧木匠,却听见一阵叮铃铃自行车车铃声,巧木匠骑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车头上挂着一块猪肉和一条链鱼。

阳继生回来已走了好几家,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这自行车的,看了看车,还是凤凰牌子的,道:“呀承元哥,几年不见,发家了!”

巧木匠看了看晚云,哈哈大笑:“发嘛了家呀,这车,就是为了她买的,我要没辆这样的车,她会跟我呀!”晚云嗔怒地轻声呸了巧木匠一声,又笑对阳继生道:“草根叔你别信他发逛,说的那么好听,他要有真心,给我买辆女车呀!”

大家围着火炉上桌吃饭,阳继生看了满满一桌子菜,肉鸡鱼都满碗堆尖,说:“干娘干爹,对草根生份了吗,要做这么多的菜!”

干娘道:“几年了,没见着你,听说你回来了,承元就去看你,你一天都不归家,我们还以为你忘记我这个干娘了。”阳继生一阵愧疚,道:“是我不对了,我应该第一个来看干娘的。”巧木匠说:“我娘分心呢,我要是这么出去几年,她还不会这么上心。”

干娘热心地给阳继生夹菜,晚云道:“妈!人家外面的人,不兴劝菜,会嫌筷子不干净。”干娘一听,便不再劝菜了。阳继生吃着干娘夹来的菜,对晚云道:“晚云,当初没嫁人的时候,你没把我当外人,现在有了我哥,你还把我当外人呢!”晚云一听,忍不住笑了:“你刚才还说是我懂事早,我还没说你呢,你同菊花姐的事,哪个不知道!”

说到王菊花,便触动了阳继生的心事。到部队后,他只给她写了一封信,她也回了信,之后就没有再给她写信了,他晓得王菊花也许对他有心,但他心里只装着文秀良,再也装不下王菊花。

晚云见阳继生沉默,便道:“草根叔,你听我说,我们当初这几个姐妹,一个个的都嫁人了,却是这菊花姐,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没有找婆家,我们七个姐妹当中,无论是论长相或是文化水平,菊花姐都是拔尖的,我们都猜着,她是在等你呢!我也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阳继生却只是低头吃菜,不再说话。

阳继生没想到,他刚告辞巧木匠回到家,晚云就去找王菊花了。

晚云到了王菊花家,王菊花没在家,去学生家家访了,只有她娘在家,便说了草根回家探亲的事。菊花娘一听,也欢喜,问:“草根提干了?”晚云摇了摇头。菊花娘就笑了笑,叹息道:“他这当兵都三年了,还没提上干,这不明摆着,这次回来是想借身军装,找个对象嘛!其实草根这孩子,我也喜欢,只是他这个家,也太不成个家了,你看这一到年底,来讨债的一拔一拔的,唉!”晚云道:“可是,菊花姐的心事,我知道,她心里只有草根。”菊花娘摇了摇头:“你晓得的,我也没个儿子,就只有两个闺女,都是要嫁人的,我将来还指望两个好女婿来孝敬呢,这要是你,你会想找个天天有讨债鬼上门讨债的人家?你也别再来找我家菊花了,就是菊花有这心,我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晚云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走了。

阳继生从巧木匠家回来,娘就说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真还像菊花娘说的,要乘这次探家之机对了亲,要不然脱了军装回家,想娶亲就难了。阳继生哪有这心思,便急着要去舅舅家,阳继生娘只好依着他。

往舅舅家的这条路,也有十多里,阳继生走得心急火燎,翻过石峰岭,便见到了舅舅和文秀良的家了,那是他日想夜梦的家,眼前便浮现文秀良的面貌身影以及她铜铃般的笑声,阳继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舅舅舅妈见了阳继生,就像拾了个金元宝,舅舅赶紧上镇上割肉打酒,舅娘忙着杀鸡。

一直到吃过了饭,舅舅舅妈并没有说起文秀良家的事。

阳继生只好往文秀良家去。

文秀良娘在堂屋里剁猪草,见阳继生来了,愣了半天,才站起身来,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是草根呀!你回来了!”

阳继生看出了秀良娘惊慌的表情,心里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坐呀!”秀良娘搬了椅子,让阳继生坐了,给火盆里添了柴火,阳继生心里悬悬地坐了下来。

秀良娘说:“我家里的事,你舅给你说了吧?”

阳继生一惊:“没,没呀!怎,怎么了?”

秀良娘便伤心起来:“草根,你也莫怪我呀!你当兵的这几年,我家出大事了呀,她爹早两年得了病,治了半年,欠了一屁股债,还是走了,家里的柱子倒了,这一家人要活呀,我没有法子,只好把秀良半嫁半招,你是不晓得呀,她出嫁的那一天,哭得死去活来——”

阳继生一听,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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