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裁撤

阳继生携妻带女回老家,继生妈第一次见了孙女,听孙女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奶奶,喜得双泪直流。

阳继生没有想到,这一次,龙得云以及一起当兵的阳荣清、胡月生也回来探亲了,得知这伙人正在王菊花家,便带了妻女去看望,龙得云带着一伙人上山打猎去了,王菊花一见,兴奋不已,阳继生女儿叫苏湘,不到三岁,见了王菊花,阿姨长阿姨短地叫,亲热得不得了,把王菊花喜得抱着就亲个不停,阳继生都感到惊异,朱媛芳对王菊花道:“这孩子,平时都认生,偏对你这样亲!”

阳继生正要出去找龙得云,却见龙得云与阳荣清、胡月生提着两只野鸡和一只灰野兔回来了,阳荣清听屋内朱媛芳在讲话,对龙得云道:“啊呀!你老婆这随军才不到两年,说话就打起官腔来了!”龙得云忙进门,一看是阳继生一家三口,愣了半天,才鬼喊鬼叫:“阳荣清、胡月生!你们快来看,是谁来了!”

阳继生好久没有见着阳荣清、胡月生了,四人兴奋地一个个拥抱,小苏湘拍着小巴掌嘻嘻哈哈说:“叔叔怎么像我妈一样抱着爸爸?”众人都笑成一团,朱媛芳却闹了个大红脸。

王菊花看了看打来的野味,说:“这野味,也只有草根妈会做呀!我去喊她来!”王菊花妈道:“你们难得在一起说说话,我去吧。”忙慌着去了。

王菊花忙在火盆里添了火,又重新上了干果碟子,筛上酒来,众人围在火盆边,一边嗑着瓜子喝酒,一边问长问短,阳继生才知道,阳荣清现为侦察营指导员,胡月生为警卫营连长。龙得云对阳继生道:“你调走后,我和荣恵军、戈辉、刘小衡、阮成得都上了两年军校,现在都是副营级,菊花也随军两年了。”阳继生问二营的情况,龙得云道:“二营都调整了,魏疯子去年底任团长,谭营长任参谋长,夏教导员任政治处主任,董耀辉任营长、张得生任教导员,袁建国、王若云、陶军都提了副营。”阳继生听了大喜。

龙得云便问阳继生的情况,阳继生道:“我也是遇到了贵人,军政治部的郝处长,到C师当了政治部主任后,推荐我到了C师一团任政委。”

众人一听,一时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王菊花的妈刚好端了第一盘菜上桌,喊开饭,问:“草根,我好像听你刚才说,你当上团政委了?我没听错吧?”众人都点了点头。菊花妈惊叹道:“老天爷呀!这么说,你现在年纪轻轻的,就同县委书记县长平级了!”

龙得云道:“这算什么,他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是会同市领导,省领导平级了呢!”

众人上桌。阳继生笑着道:“龙得云,你喝多了呗,尽在说胡话!我呢,算是走狗屎运吧!碰上机会了。你在部队,你也知道,部队基层干部,是凭本事干出来的,你们也一样,只要干好了,迟早都会有机会的,师以上干部,那就难了,我军就是团级干部太多,别的不说,就说我这个军,三个步兵师、加上坦克、炮兵、高炮,军直等分队,加起来二三十个团级单位,像我这样,要在这些单位中往军师位子上靠,比登天还难。就说我那位郝处长,既有水平,又有能力,在军机关处级岗位上待了六年,才好不容易补了个师政治部主任的缺。”

龙得云摇了摇头:“现在要大裁军,我们别说提拔,能不被裁掉,就谢天谢地了。”

阳继生正要说话,王菊花同朱媛芳上桌,朱媛芳道:“我说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就说部队上的事,就没有别的事说了吗!”

阳继生明白,这事一谈,大家心里会越来越不平衡,就不说了。

一会野兔野鸡都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味香扑鼻。

胡月生道:“嫂子,这里的菜,你吃得惯吗?”

朱媛芳笑了笑:“我要吃不惯,那不亏大了,吃不惯也得吃呀!”

龙得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嫂子还能喝呢,结婚那年,她一个新娘子,把王部长都灌得溜号了!”

众人哈哈笑,说王部长平时不是很牛嘛,也有这软肋。阳继生道:“说到王部长,我就想到当年修国防线,那时村子里的人别说一年到头能吃上几餐肉,就是连饭都吃不饱,参加开挖线渠的,中午都有一顿饭吃,还餐餐有肉,男女老少便呼了来,都很能吃,工地管饭的怕饭不够吃,规定大家不准用大碗。王部长不知从哪里领来一名领导,看年纪也不少了,官也应该不少,看大家干活干得起劲,很高兴,王部长让他向大家说几句,这名干部操起一腔外地口音,说,坛子埋(同志们)们!虾蒸埋(乡亲们)!俺看大家干活很卖力,俺感谢大家!别的话俺不多说了,俺保证让大家吃好,吃饱,从今天起,每天的饭都狗(够)吃了,今后,大家都是大王八(使大碗吧)!”

众人哄地笑了,王菊花一听,也来劲了,说:“说到这口音,我们有个县的口音更难听呢,市里一个记者要来这个县采访,打电话联系县人事局,电话打错了,打到了粮食局,这位粮食局接电话的人偏偏说话有点巴,回电话说,我不是人,人是猪(食局),我娘,娘是猪(粮食局)!”

众人笑得嘴里饭都要喷出来。

阳继生假还未满,部队来电报催他归队。

阳继生火急急赶回到部队才知道,他这个师要撤销。

阳继生没有料到,这次军队裁撤的力度这么大,全军被撤四个大军区,包括十一个野战军和二十个军级单位,C师被一锅端。

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全师上下官兵一片茫然。

尽管部队早已打了预防针,但部队中的一批年轻的军校毕业生的军官,还是犹如当头一捧,在他们的期望中,觉得大裁军应该是一批年龄偏大,文化偏低的干部,怎么也轮不到他们的头上,没想到这一次,整个师一个不留!

阳继生也深感意外,回部队的当晚,王副政委便找上门来。

王副政委道:“我听说,虽然全师说是要一个不留,但也有上面的人向师部打招呼了,要留下一些人,这批留人的人中,也包括你。”

阳继生心里明白,一时不好表态,问:“部队官兵反应怎么样?”

“都乱套了!”王副政委摇了摇头:“本来,全师一个不留,还好做工作,听说有上面打招呼的,有留下来的,就有不少人跳出来闹,你是知道的,部队这批院校生,年轻气盛,平时也就没有把自己的领导当一回事,现在反正都要走了,就打抱不平了。”

阳继生问:“上面打招呼要留的人,除了我,还有哪些人?”

王副政委摇着头,苦笑道:“反正不会有我,团班子常委包括团长,除了你,没有一个打招呼要留的。而你——”

王副政委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阳继生道:“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我是那种听不进不同意见的人吗!”

王副政委道:“团里都传开了,说你在上面有人,军区余副司令员是你的亲戚,你早就知道这个内幕,所以就提前去军区活动了。”

阳继生叹息了一声,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会有人知道,只是,说他提早知道内幕,提前去出活动,那就太冤枉他了,阳继生有苦说不出。

第二天一上班,余副司令员的电话就打到阳继生办公室来了。

阳继生自从第一次在朱媛芳家见到余副司令员以来,还是第一次接到余副司令员直接打给他的电话。

余副司令员道:“我今天给你打这个电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这次也要退了,知道你师要撤,你的走留,我不好表态,我也没有向任何人打过招呼,我只想对你说一句,全凭组织安排,要是能留下来,安心在部队好好工作,要是安排你走,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

阳继生放下电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下午,郝主任也打来了电话。

听了郝主任的电话,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要留下他的,就是郝主任,郝主任这次也确定转业,为了保留部队人才,郝主任把推荐阳继生的电话打到了军政委家。

阳继生心里像塞进一块石头一样沉重,一个晚上都没有入睡。

团召开全团排以上干部大会,宣布撤师命令,然后进行思想动员。

阳继生在会议上作了动员讲话。

阳继生刚讲完,果然有一名干部说:“要走全部都要走,一个都不留。”

一名干部道:“政委不走,我们也不走,我们跟着政委留下来!”

“对!我们都跟着政委留下来!”

阳继生明白,他的谣言已在全团流传,在这个时候,当着全团干部的面,他任何解释,任何思想动员都不起作用。

阳继生咬了咬牙,当即起身,向全团干部宣布:“我已决定了,我带头服从大局,决定转业,团常委成员,包括团长,全部带头脱下军装转业,一个不留!”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晚上,郝主任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胡闹!”阳继生听出了郝主任的怒火:“你知道吗,为了保你,我费了多大的劲!我这样做,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这个军队,我不想让我们军队中优秀的人才白白流失!”

阳继生眼泪都流出来了:“主任,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军队需要人才,国家建设也需要人才呀,你自己不是也要走了吗,那以后,我还可以跟着您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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